第73章 疏離
江與眠聽到了動靜, 原以為裴溟去而複返是還要做什麽,渾身都僵硬了。
誰知裴溟只是在房裏收拾,不曾靠近過軟塌。
即便如此, 他還是無法在房裏有另一個人的情況下放松,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等到裴溟收拾完後,擡眸朝軟塌上看去,江與眠背對着他一動不動。
他原本想說些什麽,但沒辦法開口, 最後沉默着離開了。
兩天後。
裴溟從靈藥峰回來,他輕輕叩響江與眠房門,說道:“師尊, 我來解契。”
這兩天江與眠沒有出房門一步,也不想見到他,他識趣的沒有在跟前亂晃。
半晌才聽到裏面低低嗯了一聲。
他推門而入,就看到江與眠垂眸坐在桌前喝茶, 和往日沒什麽不同,除了沒有看向他以外。
“師尊,這是清靈培神丹。”裴溟把一個青色玉瓶放在桌上。
“嗯。”江與眠淡淡的, 比以前話更少了。
裴溟自知理虧, 也不敢多說話惹來江與眠不悅, 擡手掐訣開始解生死契。
那天為了讓江與眠停下自殘一樣的行為,他不得不這樣做, 這是最快的辦法。
江與眠對他毫不設防,所以當時生死契輕而易舉就結成了。
兩刻鐘後,江與眠感到神魂和身體都一輕,血咒解開了。
“師尊。”裴溟聲音很低,小心看着他的神色。
江與眠沒有回應, 坐在那裏喝茶,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師尊眼睛如何了?”裴溟不甘心,況且他也得知道江與眠的身體怎麽樣了。
“無礙。”江與眠微垂了眼捷。
他眼裏的灰霧分明還沒散去,裴溟眉頭緊鎖,說道:“師尊有什麽難處可以跟我說。”
良久,江與眠才開口:“不用,再過幾日心魔瘴氣除盡就恢複了。”
心魔。
裴溟想起進入江與眠識海中看到的景象,他早就有疑惑,為何江與眠會在心魔裏看到前世他所建的攬仙臺。
不是沒想過江與眠也是重生的,可如果真是這樣,以他在攬仙臺對江與眠做過的那些事,就算江與眠不殺了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還能坐下來跟他說話。
“師尊在心魔裏發生了什麽?”他斟酌着問道,盡量讓語氣平緩。
江與眠沉默了很久,久到裴溟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沒什麽,不過是魔障幻境而已。”江與眠聲音聽不出情緒是好是壞,淡淡的,沒多少交談的興致。
“師尊沒事就好。”裴溟讷讷說道。
他很少有這樣局促的時候,那天親上去的時候不曾想過後果,只憑着心意就做了,現在江與眠對他如此疏離,這才後知後覺害怕起來。
上輩子在攬仙臺的時候他早已和江與眠沒有師徒名分了,但眼下不同。
若江與眠真不留情面了,和他斷了師徒關系怎麽辦。
“師尊,我……”裴溟擡眸看向他,眼神裏全是忐忑。
江與眠一聽語氣就知他要說那天發生的事,哪裏肯聽下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要閉關療傷,你先出去。”
裴溟張了張嘴,最後挫敗地抓了抓頭發,啞聲開口:“是,師尊。”
又下起一場雪,裴溟從弟子堂回來已經是深夜了。
他在江與眠門前站了許久,最後又像每一天一樣悶頭回房,連話都不敢說一句。
師尊閉關半個月了,直到現在都沒有出關的跡象,好在氣息平穩,應該沒有事。
裴洺被喊進房裏看修行進度,小孩子是最會看眼色的,之前挨訓斥的時候還有江與眠能擋一擋,現在裴洺就學會了收斂無法無天的性子。
況且他也察覺出不對勁,還問過裴溟是不是出事了,不然怎麽每天都要在師尊門前徘徊一會兒。
裴溟哪裏會跟他一個小孩說實話,只讓他不要多想。
弟弟這幾天安分了不少,讓裴溟覺得輕松了些,很快就讓裴洺去後院借月色修煉了,而他自己在原地坐了許久。
他有過很多猜測,關于江與眠的。
攬仙臺的出現始終都讓他不安,他帶着前世記憶重生,所以記得攬仙臺,江與眠又是怎麽回事?
他想過江與眠也是重生,或者是那天恢複了前世的記憶,才有了心魔中的攬仙臺。
可要真是這樣的話,憑他在攬仙臺對江與眠做的那些淫ll亵之事,以江與眠容易羞惱的性子,就算不會真的跟他動手,也要背對着他好幾天不說話,一個人默默生悶氣。
但江與眠沒有,還能壓着性子跟他說幾句,也盡量在平靜。
前世有些事裴溟做得太過,所以幾乎毫不懷疑,只要江與眠記得,一定會有所反應,露出些端倪來。
種種猜測浮現,但都無法确認,讓他心煩意亂起來。
而另一邊房裏,本該打坐修行的江與眠緩緩睜開眼睛。
他眼裏灰霧已然散了大半,能看清附近的東西了。
房間裏很暗,他沒有點燈,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
每每想起那天的事,江與眠就會陷入怔忪之中,他不知道裴溟為什麽會那樣做。
原以為徒弟只是徒弟,是長大後愛笑愛跟他撒嬌的徒弟,比起小時候好了很多很多,卻在清醒狀态下……
他又想起了浮生夢。
如今心魔已除,他也大概弄清了前因後果。
他确實是這個世界的江與眠,也是上輩子的江與眠。
十三年前他做過一個夢,夢裏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那種莫名的感覺讓他久久不能釋懷。
夢裏的東西他醒來後忘了許多,但記得那種幾乎讓他喘不過氣的悲傷。
正因為這樣,他才找到了浮生夢。
一開始他沒練好,導致失去了記憶,最後一次他成功了,但自己不知道,還以為是穿越而來。
說成功也不盡然,前世他是想起來了,卻忘記了今生。
想着想着,江與眠眼前又出現高臺上那一幕。
不得不說,這半個月他有些不好過,惱怒裴溟,覺得自己沒臉見徒弟是一回事,又因為看到長大後的徒弟死于萬箭穿心感到惶然。
心魔會制造出各種各樣的陷阱和幻境,讓人因為過度的情緒無法從中掙脫。
他知道那一幕極有可能是假的,可因為太過真實了,長大後的裴溟就站在他面前,暴躁而陌生。
現在想想,心魔幻境裏的裴溟他見到後竟似在哪裏見過一樣。
裴溟最後身處的高臺,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應該是書裏所講的攬仙臺。
他不知道前世那本書是怎麽回事,但還記得結尾,說裴溟建了攬仙臺,從此風光無限,結束在這裏,所以無法得知攬仙臺之後的事情。
黑暗中,江與眠無聲嘆氣。
如同之前的每一天早上,裴溟在江與眠門前徘徊,幾次想敲門又住了手。
就在他放棄想離開時,房門忽然打開了。
半個月沒見的人看起來消瘦了些,他愣住了,怔怔看向江與眠。
徒弟微張着嘴的模樣看起來有些蠢,江與眠毫不客氣地想。
人都是有脾氣的,他當然也有。
“師尊。”裴溟既高興又不敢表現出來,明顯在壓制情緒。
“嗯。”江與眠神色淡淡的,看向了沖過來的裴洺。
跟徒弟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臉讓他無端生出種懷念來,還是小時候乖,自己洗衣自己練功,一點心都不用他操。
“師尊。”裴洺喜出望外,圍着他團團轉,眼睛都是亮的。
江與眠摸摸他腦袋,稍微緩解了深藏的緊張和無措。
裴溟在一旁受到了冷落,要是以前他大可拎走裴洺,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不能在江與眠跟前放肆了,以免招來更多的厭惡。
江與眠不是沒發現他幾次欲言又止,眼神還變得黯淡起來,最後微低着頭像是委屈了。
“有想帶的東西嗎?”江與眠問裴洺。
見小孩眨巴着眼睛看他,又說道:“我們要去一個地方,離得遠,可能好幾年都不回來。”
裴洺懂了,師尊是出門也要帶上他。
他臉上揚起個大大的笑容,忙不疊點頭,轉身就回房收拾去了。
旁邊裴溟聽完後愣了一瞬,師尊這是,要離開了?
他一下子就急了,顧不上在江與眠面前做謹慎微小,擡眸就要詢問。
“還不去收拾?”江與眠淡淡看他一眼,聲音冷冽。
在他們收拾的時候,江與眠出了雲遮峰,再回來就已經幫裴溟在弟子堂告了假。
雲遮峰小院被結界封了起來,江與眠腰間挂着的玉佩在晃動,對于出門這件事裴洺顯得十分高興。
至于裴溟,則是一頭霧水跟着江與眠上了雲舟。
寒風呼嘯,雲舟朝南邊飛了好幾個時辰,甚至過了南域邊界還沒有停下。
“師尊,我們要去哪裏?”裴溟終于忍不住問道。
江與眠盤腿坐在船頭打坐,聞言連眼睛都沒睜,說道:“玄天秘境。”
南域玄天秘境兇名在外,在兩洲兩域所有秘境中排在前五之內,裴溟沒想到是去那裏。
就算江與眠結丹已久,在玄天秘境裏也得處處小心,稍有不慎就會遇險。
其他暫且不提,這次出來,江與眠應該不是自己要進去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