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打狗棒法
這件事在丹青宴之前就已經開始動手,那句形容藍元笙的“堪當國母”,自然也不僅僅是無的放矢。
貴妃有喜,如果是皇子,那将來定然要競逐皇位,這就像是養蠱,無論毒蟲願不願意吞噬或者被吞噬,都不得不在這兩條路裏選擇一條。
藍長钰只效忠于皇帝,他也知道皇帝疑心于他,只是家大業大,總不能學範蠡泛舟湖上,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于是他選擇了卸下兵權,這次敗仗便是他的謀劃,為了讓他的一個心腹接替他的位置,只要他不交出将軍令,哪怕解甲歸田,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容玖面色依舊,只是嘴角噙着的一絲笑,顯示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這位心腹在當年一戰中替藍長钰擋過一箭,差點死掉,之後醒來便一步一步在軍中樹立了威名,頗得将軍看重,甚至将自己的兒子交由這位心腹管。兩人相識于微末,堪稱刎頸之交。
刎頸之交,要的就是割斷對方的脖子。
他将袖中的那封奏折壓在案底,神色如常的離開禦書房,前往煉丹房。
路上遇上何保保,兩人錯身而過,連聲招呼也沒有打。所有人都覺得這兩人關系一定冷到了極點,也就沒有看到何保保塞過來的一張紙條。
“煉丹失敗”
容玖轉彎前面色還輕松,在拐了一個彎看到煉丹房的牌匾時,面色已經變得凝重起來。
另一個拐角有宮人過來,是韓嫣身邊的近侍。
容玖比他快了一步。
明德帝的臉色并不好。
上次服食丹藥之後,他的身體感覺比原來輕松的多,甚至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本來應該再接再厲吞服,這樣會加強原來的藥效,結果誰也沒想到,這次竟然失敗了。
“張仙師,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明德帝一臉陰沉的看着那銅鼎。
張老兒看了看外邊的天空,搖了搖頭,“陛下如今的氣運被宮中貴人借走了,小老兒也沒有辦法,為今之計,只有等他下一次可以取血的時候,再行煉制了。”
“氣運被借走了?”明德帝眉頭一皺,“仙師,此話何解?”
“貴妃有喜吶。”張仙師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緩緩說道。
明德帝臉上并無喜色,張仙師察言觀色,沒有再開口,只是安靜的打坐,鶴發童顏,倒真有如仙人。
明德帝也穿着一身道袍,他如今臉龐瘦削的很,顴骨凸起,長期在煉丹房不見天日,使得如今他看起來眼神陰鸷,頗為瘆人。
容玖便是這時候來了,他的臉色很是蒼白,行了個禮起身,“陛下。”
明德帝這才從剛才近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狀态中出來,“是容玖啊,什麽事?”
“明日除夕,恰是月底的日子。奴婢想問陛下,前些日子的折子,今日批麽?”容玖聲音帶着一點虛弱。
“陛下,下次藥成,也要到下個月了。”張仙師緩緩道,“修道貴在心誠,不必時時刻刻守在丹爐旁邊,反倒是亂了心神。”
明德帝點點頭,“仙師說的是,朕正有此意。”
容玖感覺到有人靠近,便低聲對明德帝道:“陛下,奴婢前些日子得到一些消息,想說與陛下聽。”
韓貴妃的近侍就在這時候到了,急急忙忙的敲門,甚至不顧禮儀的進來,滿臉春風,聲音帶着喜悅:“恭喜陛下,賀喜陛下,貴妃有喜了!”
自古天家人,母以子為貴,韓貴妃等了二十年才等到這個孩子,心情的喜悅簡直要爆炸了。畢竟現在後宮不充盈,陛下因為喜歡修道,薄情寡欲,一年後宮臨幸不到十二次,韓貴妃上一次得召也是三個月前了,那之後皇帝三個月沒有近女色,她沒想到她居然成功了!
所以她得意忘形了。
那內侍說完之後跪在地上,本以為皇帝會很快叫他起來,然後讓他帶路前往貴妃的寝宮,沒想到跪了這麽久,都沒有聲音。
內侍全身已經在冒冷汗了,他此刻心裏已經将自己抽了好幾十巴掌,貴妃得意,連帶他都忘了禮儀,甚至忘了現在那孩子其實什麽都還不是,他感覺自己的頭已經保不住了。
他滿心悔恨。
“容玖。”皇帝的聲音響起。
“在。”
“着人按照貴妃的禮制把賞賜發下去,讓貴妃好好養胎。”明德帝不帶個人感情的聲音響起,“起駕,朕要去禦書房。”
“諾。”容玖起身,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內侍。
皇帝沒有叫他起來,他就不能起來,在這裏跪到死,也是輕的。
皇帝的攆車就在門外候着,明德帝上去之後對容玖道:“你也上來吧,省卻些力氣,朕看着你最近臉色怎麽變得這麽差?”
與帝同攆,天大的榮幸。
容玖不會忤逆天子的意思,順從的踩着別人的背上去,跪坐在皇帝旁邊,悠悠道:“臣最近在查一件事,因為事關重大,所以一時忘了。”
他這時自稱臣,便是以錦衣局首領的身份向皇帝彙報工作來了。
“什麽事這麽重要,連身體都顧不上?”皇帝蹙眉問。
若是尋常大臣聽了這句話,指不定要涕泗橫流,要結草銜環來世做牛做馬以報皇帝,這麽體貼的皇帝,真是提着燈籠也找不到。
容玖倒不至于感動,畢竟皇帝盯着的是他的血,而不是他這個人。如果不是張老兒說不可能通過換血達到目的,他覺得皇帝說不定會把他這個人先放血,然後再蒸着吃掉。
自古帝王最大的夢想,便是長生不死,他就是那個最大的藥引,至于成為藥引的原因,與童簡鸾不無關系。
“事關重大,臣也不敢妄斷,這也是臣今日來問陛下的緣故。”容玖柔聲道,“陛下請容臣打個小小的啞謎,這事不宜早說,臣等陛下瞧完今日的奏折,再說與陛下聽。”
容玖身為最知情知趣的內侍,在明德帝身邊服侍了近十五年,他倒不至于連這點事情都不允許,況且容玖話裏有話,事情看起來比較重要,這裏并不是說話的地方。
容玖問及明年的春狩日,明德帝說一切交于他準備便好,哪些人來哪些人不來,他心裏有數就好,只是今年與去年不同的便是要帶太子前往,各世家子弟也要一并前往。
容玖一一應下,知道皇帝這是要觀測太子與各世家子弟的情況。
禦書房皇帝看了那些奏折,左邊的是所有奏折,右邊的是容玖挑出來的比較重要的。皇帝從左邊随手抽了幾本,随手扔到一邊,便開始看右邊的奏折。
他也是随手抽的,恰好抽了容玖悉心準備的那幾本。
人的行為,哪怕看似漫不經心,其中也能找出規律來。明德帝疑心所有人,自然容玖也不可能得到全部的信任,只是容玖觀察這人近二十年,自然明白這人的所有習慣,然後潛移默化引導,便能淩駕其上而掌控。
皇帝開始臉色有些惱,因為頂上那兩封奏折上看似“雞毛蒜皮”的小事,實際上是穆青石與嚴誠壁的鬥法導致。
他并不惱底下的人鬥來鬥去,因為這是他樂意看到的現象,甚至可以說,他扶持嚴誠壁上來,就是為了掣肘穆青石,雖然穆青石很會辦事,但很會辦事的人,難免有很多追随者,如果這人想法膨脹了,到時候聯合起來和他這個皇帝作對,那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