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幾日常去草地那兒看花看草,未免覺得劍術咒法上有些荒廢。于是今日以練劍為由推卻了少年的邀請。
“沒關系的,草地可去可不去,一切只依姐姐心情。我也只是想陪着姐姐,在哪兒都可以的。既然姐姐想練劍,我就在這院子裏待着,反正只要能看見你就好啦。”
“……”
林西輕微皺眉,少年又慌忙補充道:“姐姐放心,我不會打擾到你的。我在旁邊不說話也不亂動,姐姐把我當作一根木頭樁子就好,不用太在意我。”
“……随你。”她也懶怠與人争辯過多,輕道二字便拔劍入場。
或許是因為在夢中舊事重演的緣故,許多招式功法她都回想起來了。一時間進步神速,連自己都有些驚訝,大抵不稍數日,咒法劍術便能恢複到六七成。
一旁的少年乖巧安靜得讓人容易忽略,林西一套練完後方想起他。
轉頭,見他坐在榕樹下慢悠悠地蕩着秋千。
那秋千是給初六初七兩只小奶團玩的,設的比較低,少年坐上去後,兩條細直長腿只能擱置地上,難免瞧上去有些不搭。偏他少年意态,神情純稚,動作間也滿是孩子氣,不由将那股不搭感削減許多。
看見林西停下動作,少年便也從秋千上跳下來,“姐姐,是練劍累了嗎?要不要過來休息一下?”
“不用。”
“姐姐,要不我和你對招看看吧。聽說姐姐雖失憶了,可還是參加了大比,為避免場上交戰不夠适應,不如先場下對招熟悉一下?”
“也好。”
“說起來……殿首也真是的,明知曉姐姐失憶了,忘了從前招式,還讓你上場比試。這不是故意難為你嗎?若是你在場上受傷了怎麽辦?若是不慎落敗了怎麽辦?若是被小人嘲笑了怎麽辦?他不好,都不知道心疼姐姐的,不像我……”
“好了。是我執意要參加比試,與他何幹?”
“啊?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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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林西反駁,他才悻悻閉嘴。
“既為對招,你便不用客氣,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唔……好吧。”少年一擡手,長劍應召飛來,“請——”
字音方落,青鋒寒意迎面劈來,她旋身一躲,堪堪避過一擊。反手一挑,本想将他佩劍挑飛,但是少年身法靈活,所有攻勢悉數躲過。手中長劍又如白練糾纏,狠狠絞死她所握寒冰利器。
林西想起之前初六初七所說的門派小比,自己落敗于他,或許并不是因為他使了什麽陰謀詭計。就目前狀況來看,誠然極有實力。
而且自己與師尊劍法一脈相承,均勢如破竹,以攻代守,只适合速戰速決。少年劍法則花裏胡哨,技巧頗多,适合極限拉扯,毫厘方寸間便可扭轉局勢。
越拖下去越對自己不利,林西現在只想打落他的劍,迅速結束對戰。
幾番纏鬥下來,終于觑得機會,林西長劍一動,直接将少年手中利刃挑掉。
但是這挑掉得過分容易了吧……
林西心中驚疑不定時,少年忽然向她倒了過來。
一副柔弱易碎的模樣,看準了時機往她懷裏撲。林西專注于少年手中的劍,何曾防備他這一招,直接被他撲個滿懷。而且少年再纖細柔弱,畢竟是個男子,身高份量在那兒,一撲就将她撲倒在地。
他壓在她身上,開心地說道:“姐姐我輸了,姐姐好厲害。”
“……”
“啪嚓!”一聲清響,似乎有什麽東西摔得稀碎。
林西慌忙支起身轉頭望去,看見初六初七正伫立在不遠處。
初七手上有個木制的托盤,腳邊是摔碎的瓷盤,通紅的果子散落一地。大抵是兩個孩子來給她送水果,瞧見眼前場景誤會了什麽,導致失手打碎了果盤。
林西推了推身上的人,“起來。”
少年雖不高興,可還是聽從她話乖乖起來。
“你們莫要誤會,我們方才只是在練劍,并未做什麽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會是什麽奇怪的事?”初七茫然,有些不解,“我和哥哥才到這邊,什麽也沒有看到呀。反而是師尊……”
“師尊?師尊方才來了?”
“是啊。”初六替自家妹妹補充道,“師尊也不知道在旁邊待了多久了,我和初七送水果來的時候正好撞上他。初七被唬了一跳,失手摔碎果盤,剛挑的果子全撒了一地。”
小奶團初七蹲在地上把紅果子一個個撿起來,眼淚巴巴有點委屈地說:“都是剛摘下來的新鮮果子,個頂個的好看,味道肯定很甜,都摔爛了……”
初六安慰道:“七七,不要難過,果子還有很多,我們再去挑些來就好了。”
“還有……師尊撞了我,沒有哄我就走了……”
其實初七的重點在這句上。在她心裏,師尊既是嚴師也是慈父,他們平日怕他,關鍵時刻也最依賴他。師尊也對他們兩個極好,平日裏若是磕了碰了,必然溫柔安撫。
可是這回師尊撞到她,不僅沒有安撫,還冷漠無情地直接走了。她瞬間覺得好悲傷好難過,自己就是被老父親遺棄的小孩。
“好了好了,七七莫要哭。”初六扯袖子輕輕擦掉她的眼淚,“師尊肯定是想起重要的事才慌忙走了,不然不會忘記哄你的。”
“是啊,師尊最疼你們了,又怎會不哄你呢?必然有緊急的事牽制住了他。”林西順着初六的話哄了幾句。
“真……真的嗎?”初七到底還是小孩子,別人稍微說幾句她便聽信了。當下止住眼淚,有些茫然地反問。
“當然是真的呀。七七,我們再去給師姐挑些果子吧,掉在地上的就不要了。”初六牽起初七的手,帶着她離開了。
想着兩個孩子剛才的話,林西覺得自己實在太粗心大意了。
居然專注于與少年對招,完全忽視旁邊的師尊。師尊此番來,想必是準備授她劍術,也不知來了多久?待了多久?看了多少?想必最後少年将她撲倒也全然看到了。
雖說自己與玉成是衆所周知的雙修道侶,親密些也合理,看到了也無妨。她也不會多此一舉地去解釋什麽。可是自己忽視人的行為,未免有些太失儀太不知禮數了。
“哎呀!方才原來殿首過來了呀……我與姐姐練劍太專心,完全沒有注意到呢。”少年也恍若大夢初醒,自責道:“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早點注意到就好了,就可以提醒姐姐了。殿首來尋姐姐,應當是有什麽事要與你說吧,姐姐要去找他嗎?不過……他沒有等姐姐結束演練,也沒有中途出聲打斷,想必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姐姐也可以不必找他。”
“……”
她為什麽覺得少年的話有種茶茶的感覺。
少年話雖如此,但林西還是準備去尋師尊。
并非為此事,是近幾日舊事入夢,讓她覺得驚奇又怪異。剛好師尊有一絲靈力留在自己體內,可以去問問近來身體是否發生異樣。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你回去吧。”
“姐姐累了嗎?那便好好休息吧。應當是今日用劍過度的緣故,以後還需适量。”聽到林西想休息,少年也沒有強留下,柔聲勸誡幾句便乖順離開了。
打發走他,林西離開小院前往師尊住處。
師尊那兒依舊清寂,唯有鳥語,不聞人聲。若非透過敞開的門看到屋內陳設,都要懷疑這裏根本不住人。
既然門是敞開的,那裏面應當也有人。
“師尊,弟子林西有事求見。”
“別過來……”
她靠近門口時,聽到裏面傳出虛弱的一聲。
聲音确實是師尊的,但是語氣狀态卻有些不同,十分無力病恹,似乎在強撐着回答她。
“師尊您怎麽了?”
“無事,你先別進來……嘶……”
裏面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聽這狀态,已經不僅是病恹了,好像還同時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師尊……”林西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問,“需要弟子找藥修來幫您看看嗎?”
“不必,找他們也沒用……”因為疼痛,他的聲音些微顫抖,“舊疾複發,不礙事的。西兒,你先回去吧……過會兒再來尋為師可好?”
林西自然是應允的,只是看師尊狀态仍有些擔心,“師尊,您真的沒事嗎?”
“無妨,多年頑疾,習慣了……你先回去吧。”
“是。”既然師尊申令再三,她也不必過多逗留。
況且他已說是多年頑疾,應當不會傷及性命,多休息一下或許會緩解許多。現如今她能做的,就是離開這兒,不打擾他休息。
歸去途中,偶遇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她站定施禮,出聲道:“冀銘師兄。”
因為之前大殿上,他指認她堕魔的事仍歷歷在目,林西心中難免對他懷有芥蒂。不想與之多接觸,簡單招呼後準備錯開道返回住處。
他卻說:“林西,我在等你。”
“師兄何事?”
“要事,危及你我性命之事,危及島上衆生性命之事。”
“若是師兄還堅持認為我已堕魔,便不必多說了,有關此事,直接尋殿首殿宗即可。若已堕魔,我自認死罪,無話可說;若非堕魔,還請師兄說明真相,還我清白。”
他搖搖頭,“你自然……自然從未堕魔……”
林西微訝,擡頭望向他。
只見冀銘神色平靜,目中卻隐隐透出凄楚,是對即将要發生之事無可奈何的決然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