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末的晚風有一股淡淡的焦糖味兒,斜陽已盡,彩雲終散,朦胧夜霧将滿月塗改得斑駁陸離,似生了鏽的銀盤,撫不開,看不穿。

林燼因挂水攢了一泡尿,急需去廁所解決,匆匆抹掉眼淚,不好意思的遁了。蔣見淞說要帶他下館子打牙祭,他稍稍高興了起來。

周放抄着手靠在病房門上,冷眼看着,忽然擡腿蹬住門框,阻擋了蔣見淞的路。

“他一個人去廁所沒問題的。”

蔣見淞似笑非笑的也靠在門框上:“我只是擔心病號眼睛看不清,周醫生有什麽意見嗎?”

“沒有,”周放聳聳肩,審視着他:“蔣見淞,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林燼還未成年。”

病房門口來來往往很多人,他倆一左一右像門神似的立在門口,明明都是氣定神閑的姿态,卻又好像隐約有劍拔弩張的氣氛,蔣見淞看了一眼廁所方向,故作驚訝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你的眼神都快把他吞了,”周放冷哼一聲:“我聽住院部的同事說了,林燼是個好孩子,他爸也是老實人……”

“嗯,所以呢?”

周放瞧他吊兒郎當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麻煩你別亂搞。你要玩兒有多少俊男美女不夠你挑的,別作弄個小孩兒,我嫌惡心。”

蔣見淞微微勾起的嘴角未有絲毫松動,只是擡起的眼睛裏半分笑意也無,周放被他盯得一陣發毛,猜不透他究竟打的什麽主意,似乎是警告他別多管閑事,但又好像并無惡意,反倒有種正正經經的坦蕩神色,好像在說:他對林燼不是玩弄那麽膚淺。

“蔣哥?我好了。”林燼走了過來,他洗了把臉,面色被醫院走廊的射燈照得蒼白光滑,下巴上水珠搖搖欲墜。

蔣見淞轉過頭立馬笑意盈盈的直起身子,一只胳膊搭住他肩膀,另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像提着木偶似的沖周放招了招,笑容和藹得仿佛幼兒園老師,露出親切且做作的八顆牙:“謝謝周醫生,周醫生辛苦了,周醫生再見。”

周放翻了個白眼:“快滾。”

林燼個頭沒有蔣見淞高,擡起下巴從他肩膀上往後看,周放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個板正的背影,他懵懂的問:“周醫生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嗯,”蔣見淞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說他吃飽了撐得,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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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燼:“哦……”

這麽摟着別別扭扭走了兩步,對面來了幾個人,林燼想也沒想就把他胳膊掀了。

可憐蔣見淞那只被無情掀開的手暗暗在身後五指張開,又握緊,忍耐着,等待着。周放說得沒錯,林燼還未成年,他應該演得再自然一點,再克制一點,以免欲/望脫籠而出,功虧一篑。

蔣見淞開車來的,問林燼想吃什麽?擺明了可以挨宰,林燼倒是好養活,想了半天說吃面,蔣見淞就笑了:“你這是看不起我還是難為我呢?”

林燼後知後覺:“你是不是不喜歡吃面啊?那你走吧,我自己找個面館吃。”說着就要開車門。

蔣見淞深深嘆了口氣,把車門鎖了:“吃面就吃面。”

吃面也有吃面的好去處,夏末初秋吃蟹黃面,鮮掉下巴。林燼果然吃得很滿足,蔣見淞坐在他對面,看他饞貓舔嘴,蒼白無色的唇也吃得紅潤了起來,不禁笑了笑,把胳膊頂在椅背上:“吃飽了嗎?再來一碗?”

林燼不好意思:“不要了…”

“再來一碗吧。”

林燼低着頭,也心癢癢,微微一擡眸,目光怯怯的:“……貴嗎?”

“你管它貴不貴,又不要你付錢,”蔣見淞立馬擡手喊服務員過來:“再來一份。”

“不不,我想打包帶走,”林燼說:“我想帶一份給我爸吃。”頓了頓又小聲問了一句:“行嗎?”

蔣見淞:“行啊,怎麽不行?”

林燼腼腆的笑了,蔣哥這副土大款的樣子委實豪邁,讓他的“難為情”消弭得無聲無息,在路上他還想着吃面的錢自己付,占人便宜總歸不好,這會兒又覺得自己心胸太窄,也太把蔣哥看扁了,今日蔣哥請他吃面,來日他賺了錢也請回來就是了。

“在想什麽?”

林燼回過神,打包的面條放在腿上,有點燙,他拎開面條換了條腿:“蔣哥,你能不能帶我去下學校。”

“嗯?這麽晚了,去幹什麽?”

“錢在桌子裏,我去拿了還給你。怕夜長夢多,萬一明天又被偷了就不好了。”

蔣見淞聞言看了他一眼,打轉方向盤,從十字路口右拐,低聲道:“原來是有人偷你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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