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遠處廣播體操的音樂聲“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一陣一陣鼓噪着，數節拍的男聲字正腔圓，在這個慷慨激昂的音符裏所有攢動的人頭都似乎擁有着前途無量的未來，藍天白雲，光芒萬丈。

林燼眼睛上貼的紗布松了，在昏暗的器材室角落裏低着頭，像一棵枯竭的小松。

“別想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趙昇這樣安慰他。

廣播體操做完了，喧鬧的音樂聲戛然而止，林燼的半邊臉淹沒在陰影裏，不知是校長還是教導主任在擺弄話筒，先是噴了噴麥：“喂喂喂？”然後開始從低年級的紀律問題說到高年級的升學問題，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話題，林燼甚至覺得這些話每周都在重複，一遍又一遍。

趙昇跟他耗着時間，見他一直不說話，便把手插進褲兜裏，看着窗外：“林燼，你這樣賭氣有什麽意思？要不然去報警，就算警察來了，人家都已經把錢還你了警察也不會管的，你這次考試考得不好，我看見你卷子了，放學你留下，有不懂的題目我再給你分析一下。”

林燼眼睛上蒙着的紗布膠帶松了，終于掉了下來，露出那只微微泛紅的柔嫩的眼睛，視線有重影，有一瞬間林燼覺得趙昇和噴麥的教導主任重合了，他被這個念頭吓到，努力又看了看，趙昇身姿提拔，衣袖潔淨，哪裏像教導主任大腹便便，終日滿臉油膩。究竟是哪裏像呢？

趙昇把目光轉回來，林燼像心虛的蟲子一樣迅速挪開了眼神。

“不用了…”他有些煩躁的說：“我們班老師會一道道題講解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趙昇之間好像有了一層隔閡，趙昇和他說話的方式不像是朋友，有點兒高高在上的家長模樣，但林燼不喜歡，規律、束縛、命令，這些東西他通通不喜歡。

他直白的抗拒似乎也惹惱了趙昇，趙昇皺起眉：“你在發什麽脾氣？這事就過不去了？沒幾個月就要高考了，你先把心思先放在學習上，其他的都不重要。”

“別說了！”林燼不想再聽，他哪有不努力？他明明已經竭盡全力的生存，他已經繃緊到了極點，如同即将擦到燃點的火柴，操場上開始放歌，各班級依次退場，林燼用手捂住耳朵，彎下腰想從趙昇身邊逃走。

趙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重重推到器材室門後，林燼猛不防撞到背上打架留的淤青，疼得彎下腰來，天知道趙昇在發什麽神經，竟然像一張網似的從上面抱住他。

“林燼…”趙昇滿足的嘆了口氣。

器材室門外有細碎的腳步聲，不知是學生還是老師，也許是路過，也許即将進來取器材，林燼着實唬住了，趙昇這是做什麽？他愣了一瞬死命掙開他：“你幹嘛？！傻/逼嗎？”要是有人進來看見他們倆男的抱一塊兒，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麽樣了。

趙昇和他尴尬的對立了一會兒，林燼臉紅到脖子根，他不敢亂想，趙昇究竟是兄弟抱還是別的什麽不可說的情愫，總之先從這兒出去再說，這裏頭太熱了，熱得他要炸了。

“先出去。”林燼推開他，摸着背龇牙咧嘴的往外走。

趙昇一向內斂，瘋了那麽一下人也正常了，跟在林燼身後保持着兩米遠的距離回教學樓，各回各班，沒事兒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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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林燼都心不在焉，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偷偷發笑，心裏暗罵趙昇傻/逼，影響他學習。放了學林燼猶豫了一會兒，趙昇就找來了，正正經經的鋪開卷子講題目，那聚精會神的模樣，仿佛人卷合一。

林燼心裏涼了半截，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也漸漸冷靜下來，他和趙昇還是做兄弟好，簡單。

耗了一個小時才把各科卷子上錯題過了一遍，教學樓裏已經沒什麽人了，二人下樓，出校門的時候林燼一晃眼，扭過頭，驚訝大喊：“蔣哥？”

蔣見淞和校長有說有笑的走在一塊兒，驀然回身，恰逢夕陽西下，把他的虛影拉得很長。林燼遠遠見他穿着合身的襯衫西褲，長身玉立，晚風襲襲，又戴上那副金屬細框眼鏡兒，整得像個斯文敗類，只微微擡起下颚，便算打了個不鹹不淡的招呼，然後就走了。

林燼盯着他愣神。

“他是誰？”趙昇問。

“嗯…”林燼努力措辭：“不知道究竟是幹哪行的一個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