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最後我加了一段,親們可以翻回去看看哈~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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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問過幾個朋友,他們要麽沒看過這部小說,要麽跟我一樣,對那些問題也半懂不懂。不得已我只好去問慕梓。憑他以前的學習成績,我倒沒抱有能從他那裏得到正确答案的希望,可畢竟他也看過這部小說,好歹能讨論幾句吧。
沒想到他居然有答案給我,雖然我不懂物理,弄不清楚他說得是對是錯,可至少邏輯上聽不出什麽漏洞,又見他說得一套一套煞有介事,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他打量了一番我的表情,了然一笑,輕描淡寫道:“他們不是告訴過你我當年是打算過頭懸梁錐刺股的麽?”
我默了一下,問:“聽說國外的大學很辛苦?”
他點頭:“嗯,各種作業、報告、大小考試不斷,跟國內的高中也差不多了——或者說比咱們的高中更辛苦,畢竟咱們就算平常不努力,最後能抱佛腳把分數考出來也就行了,他們的平時成績可是都要計入最後總評的。我學的是商科,學校為了培養我們的邏輯思維能力和研究方法,要求必修物理課。其實他們大學給非物理專業的學生開的物理課倒不難,跟咱們高中的程度差不多,我算是好好補了一頓課,順便憑興趣看了些深一點的內容,再看科幻小說就基本夠用了。”
我無言以對,只默默地想起了自己那麽滋潤悠閑仿佛無憂無慮每天都是閃亮日子的大學四年,心裏竟升起了些許愧疚之感。說話間慕梓已将車開到了我租住的小區門口。那片小區屬于比較老舊的那種,我貪圖那裏地段好,而且一個人住也沒那麽多講究,但那裏硬件設施的确不那麽好,無論是私人還是公共空間都顯得狹小擁擠,偏偏還塞滿了私家車,所以車子照常是停不進去的,就算慕梓可以找人來清場,但有那個功夫還不如在門外随便找個地方停一下算了。
下了車,我們牽着手走進鐵栅欄上狹小的鐵門,穿過一側擠擠挨挨停滿車子另一側則堆着各家不值錢的大塊頭雜物的小路,拐了兩拐便到了我住的樓下。
慕梓第一次送我回來的時候,我想到他所習慣的那些環境,只覺得丢臉,而他那樣一個向來不算細心的大男人,居然看出了我的情緒,淡笑道:“女孩子當灰姑娘有什麽的?王子變成了青蛙還只能住在井裏呢,那不是更沒面子?”
我無語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你多大了呀,居然還惦記着那些童話故事……”
他語氣愉快地把肉麻的答案說得又快又自然:“可你不覺得咱們的過去就是一個一個童話堆積而成的?”
——如今想起來,也對吧。假如我們的故事是個童話,我就是那裏面做配角的巫女。只有巫女才會通過欺騙男主角來謀取自己的利益,最後招致嚴厲的懲罰,落得悲慘的下場。
我怎麽也沒想到,當時帶着滿腹心事去一天天捱的日子,如今卻發現點點滴滴盡在眼前,仿佛刻在了腦海裏,非但抹不掉,而且一碰就痛。這大概就是對我的懲罰吧。
喝完下午茶,我和任練達并肩走出餐廳,我準備去赴公司的團建活動,任練達準備去接女朋友。我們地鐵能同一段路,于是一起往外走。
快要上電梯時,忽而聽見有人叫:“Marina?”
我對這個名字有條件反射,而且用這個名字的人不多。我站下來,覺得聲音熟悉,于是回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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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大塊頭的金發男子,不是Bob是誰?
他看了看任練達,我也看了看任練達。
任練達立刻說:“我到那邊等你?”
我略一遲疑,很快決定:“不用了,別耽誤了接你女朋友,遲到了不好。”
他苦笑了一下,低頭道:“好,那我先走了。”
我回頭望向Bob,他已走到近前,張開雙臂擁抱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太巧了!”
我也松松地環柱他,雙手在他背上拍拍,微笑着由衷地說:“世界實在是小,緣分實在是大!”
他放開我,仔細打量了一番:“你來上海……旅行還是出差?”
我笑起來:“這話該我問你吧?”
他也笑了:“我當然是來出差的。”
我也告訴他:“我呢,都不是,我現在就住在這裏,工作,生活。”
他“啊”了一下,稍許遲疑,到底還是說了出來:“原來你真的跟an分手了?怪不得,我問起他關于你的時候,他的回答怪怪的。”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他說什麽?”
他卻沒有回答,而是擡手看了看時間,然後問我:“你現在有沒有半個小時?或者一刻鐘也可以,我們就到旁邊的咖啡店坐坐?”
作者有話要說:
☆、33
咖啡是Bob付的錢,我堅持AA,他卻說理應男士請女士,這是入鄉随俗。
我們很幸運地在熙熙攘攘的小店裏找到一張剛剛空出來的桌子坐下,我才喝過下午茶,只覺得又撐又膩,小口抿了一下咖啡,便擱在一旁。
Bob喝了一口,稱贊不錯,才擡起碧藍的眼睛望定我。
他說:“Marina,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回事,an不肯說。其實我們英國人沒有這種習慣,但作為an的朋友,我很希望能夠請求你,不要離開他。”
我有些詫異地望着他,心裏一軟,鼻子卻陡然之間變得酸酸的,不知是委屈還是怎樣。
我垂下眼睛:“Bob,不是我離開他,是他不再要我留在他身邊。”
Bob不假思索地搖頭:“Marina,我會相信任何一個男人不要任何一個女人留在他身邊,但我不相信an會不要你留在他身邊。”
我詢問地望向他,心裏有些虛妄的期待,像是小孩子在躍躍地期待一個虛構的故事。
他說:“an上大學的時候,喜歡他的女孩子非常多,特別是中國女孩子。”
我笑了笑,他向來也是如此。
“可他一個女朋友也沒有過,其實這跟他整個生活作風挺不合拍的。曾經有一個女孩子,叫Jessica,差不多相當于女生中的an,很多男生追,她一個也沒接受,倒是時常聳聳肩無奈地自嘲:‘他們那些招數算什麽?我追an可比他們用的招厲害多了,我該算是他們的鼻祖,怎麽可能被他們感動?’”
我自聽到Jessica這個名字時起,人已怔了過去。
Bob接着說:“我們經常問他:‘an,這麽多誘惑,你難道一個都不為所動?你是聖人還是無能人士?或者你喜歡男人?就算一個也不喜歡,時不時來上個一夜風流也無傷大雅啊!’
他開始總是給我們一拳,咒罵兩聲,笑笑就過去了。有一次我們喝了酒,也沒有別人,就我和他,我又問了他一次,他終于回答了。他說:‘我也想啊,可是我喜歡的那個女孩,特別特別小肚雞腸、睚眦必報,脾氣很壞又心狠手辣,要是她知道了——不巧,她還特別聰明伶俐,一定會知道的,那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愣了一下,在心裏揣度了一遍這幾個成語的英語說法,不由苦笑。
只是也覺得有些奇怪。在重新遇到——抑或該說是找到——慕梓之前,我以為他早已放棄了我的。
而與此同時,有一個曾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就被擱置起來的念頭陡然之間飛撲回來,并且豁然開朗。
在我們剛剛開始有親密接觸的時候,那天晚上,他說過一句極為羞人的話。他說,原來……從上面抓住它們是這種感覺……
我當時隐隐覺得好像什麽地方不太對,現在我明白了,我當時是認為他早已跟別的女人有過這種關系,沒想到其實真的沒有。
Bob看着我,繼續他的講述:“我問他:‘這個小肚雞腸、睚眦必報、脾氣很壞、心狠手辣又聰明伶俐的女孩,是你女朋友嗎?’
他說不是。
我覺得奇怪,這就是中國人的戀愛嗎?不是女朋友也有對她忠誠的義務?
我又問他:‘那你為什麽不把她變成你的女朋友?’
他說:‘她不肯。’
我覺得很驚訝:‘就你?她居然會不喜歡你?這麽多女孩喜歡你,你簡直就是東方的白馬王子啊!’
他苦笑:‘她不是不喜歡我,是不肯跟我在一起。’
我完全糊塗了,這是什麽道理?東方人實在是太神秘了!
他說:‘是啊,很可惡的一個女孩子對不對?我知道,我也時常想起她就牙癢癢!……想她,想得牙癢癢……’
我問:‘那你有什麽計劃呢?’
他似乎不明白:‘計劃?’
‘追求她呀,你打算怎麽讓她肯跟你在一起?’
他笑了一下,搖搖頭,那種神情,真是十分落寞,我忽然明白女孩子為什麽會為了他那樣着迷了。
他喝了口酒,說:‘不追了,我追過她好幾年,整個青春期都用來追她了,可她不肯,那就算了。’”
Bob的講述告一段落,我才發現自己剛才竟一直憋着氣,此時嘆了出來,只覺得胸口幾許憋悶。
和我之前想的一樣。
不知是該感動,還是失望。
Bob又說:“我當時就說:‘那你也沒有多愛她嘛,追不到就放棄了。’
他轉着酒杯,目光發直地望着桌面,回答:‘不是,你不明白。她為了斷絕我的念頭,不惜跟一個根本配不上她的人在一起。為了不讓她那麽委屈自己,我只能死心了。’”
我望着他,一時感覺不到了自己的呼吸。
Bob也望着我,碧藍的眼睛清清淺淺:“我當時沒再追問,事後想起來,還是覺得有些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但因為已經不在那個語境,也不方便再問他了。我一直覺得邏輯不通的地方在于,他既然已經放棄追求你,為什麽又擔心跟別人在一起會被你知道?不過後來我覺得也能想明白,他雖然不敢再追求你,可還是希望你能回心轉意,終有一天願意跟他在一起。其實,那時候也是因為我沒有真的愛過一個人,後來我遇見了我現在的未婚妻,才明白感情的事其實沒那麽多邏輯可講,如果一個男人對你的心思到了沒有邏輯的地步,那他一定是愛你愛得發了瘋。”
我一個恍神間無意識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只覺得又撐又膩,胃裏難受得想吐,才想起來我是打算先不喝的,忙又放下,可是手裏空空,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那種無措和茫然,讓人別扭而難堪。
Bob又說:“或許我說得太多了,但Marina,我希望無論如何,就算你不肯跟an在一起,也請珍惜自己。假如你決定接受別人,也請确定和他在一起不會委屈你自己,才不會枉費了an的一片心意。”
我垂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或許一直也忘了時不時眨眨眼,此時只覺得眼珠酸澀。
我低聲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Bob。可我相信,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Bob仿佛還想說什麽,才張了張嘴,卻又改了主意,擡手看了看表,對我抱歉一笑:“我得走了。”
我站起來:“你怎麽走?我送你。”
Bob帶着一張卡片,上面寫着中英文的地址,他每次打車就把這地址給司機看,請人家送他去目的地。這回有我在,于是我替他向司機報了地址,然後關上門,朝他招手道別。
他忽然按下窗子,探出腦袋:“對了Marina,我向an問起你好不好的時候,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但我希望她過得不好,至少別比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好。’”
我一失神間,出租車已經滑開,彙入滾滾車流。
我苦笑了一下。他是有多恨我?我跟他在一起過得還不夠壞?他還希望我過得有多壞才舒心?
春節的時候我沒有回家,而是讓我爸媽和表姐一起來上海過的年。說起來像是有逃避某人的意味,可怎麽會?他又不在家鄉,就算回去,若不想聽到他的消息,依舊別跟淩海遙之外的人來往也就是了,何況往年和他們有來有往的時候,也不見什麽人怎麽提起過他,畢竟是畢業後就不再有交集的老同學罷了。
我只是剛剛回到上海安頓下來,不想再奔波而已。
春節轉瞬而過,爸爸媽媽回去,散掉的人心被迫收回來,又很快回複到正常工作的狀态,其實大多數的日子裏,大多數時間,人都在恒溫的寫字樓裏或穿梭或蟄伏,不太覺察得到季節與天氣的變化,只在周末才能更多地接觸到真實的氣溫。到了三月份,隐隐有開春之感,只是上海的雨季,沒有家鄉那麽早。
原來,這就快一年了。
愚人節臨近,同事間偶爾談論起某公司或某同學會舉辦過或将舉辦什麽活動,我正覺得與己無關,才一聳肩,就看到有個同在上海的中學同學打電話來。
她跟我說周末準備組織同學聚會,大家一起K歌,順便就在KTV吃飯。
我說好。
她頓了頓,坦誠地告訴我:“沈墨也會來。他來上海培訓,其實這次聚會……有一半是為他而開的。”
我也頓了頓,仍然說:“好。”
周六的傍晚,我準時來到那家KTV,他們已有好些人到了,包括嘉賓沈墨。
他看見我進門,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緊張——該怎麽形容呢?如臨大敵?嚴陣以待?好像都不太合适,總之,就是好像見到我是件多麽大不了的事一樣。
我并不這麽認為,于是我只是淡淡地對他點點頭,如同對其他所有人,然後随意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其實後來,我有時候也會想,我怪不怪沈墨呢?我這樣……用慕梓的話說就是,小肚雞腸睚眦必報還心狠手辣的女人,是不是應該常常在心裏詛咒:姓沈的你給我等着,這輩子你最好躲我遠點,否則老娘見你一次砍你一次!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想法只讓我覺得好笑。
老實說,我甚至很少去想這件事。沒這個心思。
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地來了,所有人進來的第一反應都是看看我,又看看沈墨,或反過來,看看他,又看看我。
他們看我,我就也看他們,目光安靜,不避不忌。若換成中學時的溫晴,此時我大概已經怒火中燒,只想拿着話筒跳到前面去發難,可是現在,我只像局外人一般,将他們當戲看,正如他們将我們當戲看。
我不知道他們只是将我們當成一對舊情人,還是聽說了當時在省城發生的事情,更不願去深想他們心裏正期待着的是一場怎樣精彩絕倫的好戲。
作者有話要說:
☆、34
這家KTV的飯菜相當不錯,他們一個接一個輪着唱歌,我一直在那兒專心地吃。
不時有人問我:“溫晴,你唱什麽?給你點。”
我說:“不唱了,我唱歌不好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來給你們當聽衆捧場的。”
又有人說:“你多久沒吃飯了呀?吃得這麽起勁!”
我笑:“是啊,餓壞了,公司下午茶的時候我剛好在審一份加急合同,審完就沒了。”
這次聚會是為沈墨開的,所以大多數時間裏大家都在圍着他說話,只是每次他們跟我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就會戛然而止,我不用回頭去看,也能感覺到他投過來的目光。
我不懷疑自己的這種感覺。幾年以前,這樣的默契我們早已練習得爐火純青,從未有一次失過手,只要這樣的感覺來臨,回頭望去,他必定正望着我,迎上我的目光,便悶悶一笑。
只是我們是在上大學後才分手,我沒有練習過感受到他的目光卻毫無回應,因而此時坐在這裏着實有些別扭,于是我加快了吃飯的速度。有人點了梁靜茹的《會呼吸的痛》,前奏響起來的時候,我剛好吃完,于是擦擦手和嘴,站起來。
立刻有人問我:“不是吧溫晴?吃完就走?”
我解釋:“出去轉轉,站會兒,飯後半小時內站着不會長小肚子。”
關上門的時候,還能聽見幾個女生叽叽喳喳地表示同意:“沒錯,我以前大學的時候上過形體課,老師也這麽說來着!”
“啊?那我也該站着!”
“嗯,從明天開始!每天坐辦公室坐得我肉全堆在小腰上了!”
“我覺得我屁股比畢業的時候大了一圈……”
……
我關上門,包廂裏傳來的聲音頓時只剩下了有話筒擴音的演唱聲。這個包廂在走廊的盡頭,旁邊就是窗戶,站在這裏能夠看到巨大城市的一角,在夜色-中-色彩斑斓地狹長延伸。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回頭,才只轉過一半,忽然意識到我知道這是誰,于是又轉了回來。
他走到我身旁,有些小心翼翼地,錯開一步,往後面站一點,不敢靠得太近,可這裏委實又沒有太大的空間。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整個人顯得軟弱而悔恨,更充滿了恐懼。看來在大家眼裏,我的确是個小肚雞腸睚眦必報又心狠手辣的女人啊!
他說:“溫晴,我……對不起……”
我回頭,還沒想好回答什麽,他已續道:“那時候,我很難過。我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當然,老實說,我不希望你和任何別人在一起,可我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我尤其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
我确定了,我不知道我可以回答什麽。
我聽到他咽唾沫的聲音,以往每次他緊張時喉結滾動的樣子立即浮現在我眼前。
下面這段話,他說得很艱難,以至于每個字都是磕磕絆絆地蹦出來的,不連貫,斷句也不太對,聽起來生硬得讓人心酸:“我知道,雖然我不想承認,其實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你只是為了氣他才跟我在一起的……你喜歡的一直是他,可如果你們沒有在一起,我還可以假裝……不是那麽回事,可你跟他在一起了,那麽我有過的那一切,就的的确确都是假的,都是我偷來的了……”
我徹底失語。
有人把門打開,不知道為什麽,久久都沒有關上。驟然變大的歌聲猛地撲出來——
我發誓不再說謊了,多愛你就會抱你多緊的,我的微笑都假了,靈魂像飄浮着,你在就好了。我發誓不讓你等候,陪你做想做的無論什麽,我越來越像貝殼,怕心被人觸碰,你回來那就好了。
能重來,那就好了。
我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窗外。缤紛的霓虹燈與車燈漸漸在水光裏飄浮起來,如同一個美麗而虛幻的海底水晶世界。
我想起那個早晨,我确定我并不喜歡沈墨的那個早晨。
高三上學期,秋去冬來突然轉冷的那天。
周一早上的例會,大家都站在操場上,冷風夾着微雨在飄。
我沒穿夠衣服,漸漸地抵不住了那份寒氣,于是抱住臂膀,往衣服裏縮了縮。
這時,就站在我旁邊的沈墨向我挪了挪,我身旁的風霎時小了許多。
可那一刻,我沒有感動或至少是感激的感覺,只覺得一陣失望,霎時間就心灰意冷了一般。
當時的思緒進行到這裏,我便禁止它再往下繼續。
後來每每想起這個場景,我也都會強迫自己的回憶停止在這裏。
因為再往下一步,我就會無路可逃地站在那個真相面前。
那一瞬間的失望,是因為我想到了慕梓。
身邊的這個人,怎麽不是慕梓。
再也不會是慕梓。
我從來都覺得我不喜歡慕梓,一點也不喜歡,可大家都覺得我一定喜歡他,為了賭這口氣,為了好這份強,我怎麽也不能喜歡上他。
怎麽也不能,承認自己喜歡上他。
轉過身來,我總是對自己說,他不是值得我喜歡的人,他只是個不學無術自以為是又被大家寵壞的官二代,假如喜歡上他,我也未免太庸俗太沒品味。
那時候我不明白,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都不明白,愛一個人不是能用值不值得去決定的,如果可以由着人的性子,如果可以選擇,又哪裏還是愛情。
只是青春年少還不懂愛情的時節,一不小心就愛了,像是幼時紮進皮膚裏的刺,慢慢地就變成了一根多出來的骨頭,或一粒抹不掉的痣,就這麽長在了那裏,你可能什麽都不覺得,也忘了它的存在,可它就在那裏,永遠也在那裏,盤根錯節地融在了你的血肉裏。
可我守着的只是一段已然死去的記憶,我放掉了曾經唾手可得的幸福,從此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的手機裏一直插着兩枚卡,上海的號,和原來在省城的那個號。
我告訴自己這樣可以省得一個個通知朋友自己換號,也不會錯過某人的聯絡。
其實我自己知道,我所謂的這個某人,只是他,只是慕梓。
我擔心他沒想到我會保留原來的號碼而不去嘗試,特意在臨走前去找了淩海遙,特意同她保持聯絡,讓她知道我的下落,知道我在上海哪家公司上班,地點在哪裏,住在哪裏。
我擔心他萬一打聽我,會因為得到的信息不夠多而懶于追蹤。
我不是一個好的朋友,我想要利用真心實意幫過我的淩海遙,想要保住我已然流逝的愛情。
不知道這個理由,能不能讓上天寬恕我?
或許不能吧,所以我的利用沒有達到目的,他沒有找過我,再也沒有。
我相信,永遠也不會有了。
任練達不是我的男主角,所以我走了,他沒有去找我,也不曾留在原地等我。
慕梓也是一樣的。
愛情何等嬌嫩易碎,別人苦苦追尋也未必能夠得到,若有幸得到也勢必悉心呵護苦苦經營,而我不要他做我的男主角,終于也就有這麽一天,我亦不再是他的女主角。
到了四月份的時候,有個大學時的學妹聯系上我,告訴我她已皈依天主教,将在複活節于徐家彙天主教堂受洗,希望我能去觀禮。
禮拜天我橫豎也沒事,再說也沒見過這樣的儀式,很樂意應這個邀。
那天早上我起得遲了些,到教堂時裏面早已人滿,沒地方可坐了。我四下裏張望一圈,加入了在後面站立的人群,學着每個人的樣子,去領一支蠟燭拿在手上。
片刻之後,一隊神父護持着聖火魚貫而入,教堂內霎時間燈光全滅,昏暗的光線裏清晰可見那一點微芒。就是這一星燭火,一點一點地傳遞到每個人手上,如一個鮮活的譬喻,生動地演繹着傳播宗教精神的意象。
不久就開始唱聖歌,由一名年長的神父帶領。我雖然一個字也聽不懂,卻也能估摸出他是在用歌唱的方式布道。
心裏不由失笑:原來要當神父還不能五音不全呢。
大約因為正值重大的宗教節日,整個儀式頗為隆盛,而這當中令我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唱詩班。聖歌原本就曲調優美如同降自天籁,而教會的專業唱詩班水準一流。這是我第一次欣賞到現場的無伴奏合唱,歌聲本身堪比音色最優美的樂器,幾個聲部彼此烘托映照,妙不可言。我們每個人都拿着樂本,在得到示意時一齊加入演唱,盡管每次都不過一兩句,還是忍不住自我感覺良好,仿佛自己是貨真價實的歌唱家,如此宏大優美的歌聲缺了自己一個就不成。
聖歌足足唱了一個多小時,洗禮才終于開始。此時我已站得有些腿酸,卻大為振奮地發現正因為是站在後面,反而獲得了觀禮的最佳視角,因為聖水在後面的入門處,站在這裏倒能最近便地看清整個過程。
大家微笑地注視着那六位受洗者一一上前,他們分別由一位教會中的引領者陪伴,引領者向神父高聲宣告他們的教名之後,神父便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将三抔聖水灑在他們的發頂,而後再用紙巾替他們輕輕揩幹。受洗之後還有一個簡短的确認禮,至此儀式大體結束。
受洗後的教徒一邊随引領者向前走一邊轉過來對我們努力微笑,我們也都笑着向他們揮手表示祝賀。我因為站在人群之前,學妹一回頭就看見了我,眼神交彙之間,我忽然想起先前問過她的那個問題。
你是怎麽開始信教的?
她告訴我,有一段時間,生活處處迷茫,很不如意,如同站在一組錯綜複雜的岔路口,無所适從。此時有教友指引她信仰天父,她聽了些布道之後,半信半疑,便在心裏默默許願:主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請給我證明吧。
後來就真的有神跡出現,讓她篤信冥冥中的确有上帝存在。
我擡頭望向教堂高聳而華麗的穹頂,心裏遲疑地重複起學妹的那句話——
主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請給我證明吧。
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35
我手忙腳亂地捂着手機奪門而出,迎面遇上教堂工作人員薄責的眼神,低聲說着抱歉:“不好意思我忘了關手機!”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能把這個電話摁掉。
不好意思我慌亂到忘了可以把鈴聲關掉。
不好意思,幸好,我忘了關手機。
我站在教堂外的院子裏摁下接聽鍵的時候,忽然覺得像是往日的時光訇然複來,仍舊是那串鈴聲,仍舊是那個名字,就好像我們依然每天朝夕相對,就算有再多的恩怨情仇,也是那個最親密最近切的人。
我像是站在一個舊夢裏,聽見自己的聲音飄飄渺渺恍恍惚惚,幾許依稀的虛幻,沒有真實感,可是又充斥了整個世界:“喂?”
他說:“是我。”
“……嗯。”
“你在哪兒?”
我脫口而出“我在教堂”,說了才想起來,我好像應該說“我在上海”吧?
他的聲音響了好幾度,卻又低又粗,轟隆隆打雷般地震得我耳膜發疼:“你在哪兒?!”
我連忙解釋:“在上海。今天有朋友受洗,所以來教堂觀禮。”
他的聲音恢複了原狀:“教堂在哪裏?”
我忽然醒悟過來:“你在上海嗎?”
他“嗯”了一聲。
剛才我一直如同在夢境裏漂浮一般,仿佛只剩下靈魂,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而此刻一切突然複活,我聽見自己胸膛裏擂鼓一般的聲音一下一下地往喉嚨口敲上來:“你……來出差嗎?”
他好似沒聽到這個問題:“教堂在哪裏?”
我只好回答:“徐家彙……就是徐家彙的天主教堂。”
他說:“我現在過來。”
我突然之間欣喜若狂,又陡然之間緊張到喘不過氣來,驀地想起自己的地主身份,忙說:“還是我去找你吧,你在哪兒?”
他再度重複:“我現在過來。”說罷就把電話挂了。
我走出院外,因為入院需要去領票,他一定進不來。我在門口眼巴巴地等了一個多小時,教堂外的小廣場上陸陸續續來了十好幾對拍婚紗照的新人,我望着他們,只覺得心亂如麻,腦子卻是空的,似乎想了很多很多,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想,沉下心來,一點思緒都抓不住。
慕梓走過來的時候,我木然地從花壇邊的臺子上站起來,覺得那樣直直地盯着他看很奇怪,也很丢人,可我拗不過那兩束霎時間就有了自己的意志的目光。他真的……很帥很帥,一個男人的帥,其實更多是在氣質,在我還看不清他的眉眼的時候,他挺拔的身形,美好的輪廓,軒昂的氣度……全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之前的那半年,生命仿佛斷了篇,直到此刻才重又續上。
我再也想不通,從前如何能夠那麽成功地假裝不愛他,那是怎樣的一種如今的我所完全不能理解的生命形态?
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垂下眼睛,看着他手裏的拉杆箱:“你……這是剛到?”
“嗯。”
“從機場過來的?”
“嗯。”
“哪個機場?”
“浦東。”
“……”
怪不得這麽久。
我沒再說什麽。已經中午了,我問他:“那……先吃飯還是……你住哪間賓館?不然我先送你過去,再在那附近找地方吃好了。”
他的語氣仍然是半年前那樣冷冷的:“不用。”
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頓了一下,又試探着問:“那……你要是午飯沒有安排的話,我們就在這兒吃飯也行,這裏有挺多飯店都還不錯。”
“嗯。”
周末的飯店,但凡還過得去的都人滿為患,需要長時間排隊。作為地主,我頗感難堪,更難堪的是找飯店、等位、等上菜再加上吃飯,這整個過程被拖得漫漫無期,而我們倆相對只是無言。
最開始我也不是沒做過攀談的嘗試,可他對于我尋找的各種話題都表現得毫無興趣,也不屑于回答這次來上海的目的何在。我最後只得挫敗地放棄,各自悶頭吃飯。
好不容易,我們重新站在街邊等待打車的時候,我再次問他:“你住哪裏?我送你過去吧。”
他終于開口說了句完整的話,卻還是違逆我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