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氣場

“第三輛了。”白芨晃晃悠悠地坐在馬上,看着飛馳而去的馬車,道。

她倒不是故意注意這些馬車的,而是馬車本身太過顯眼。

飛馳而去的馬車車廂密閉,沒有車窗,看得出來,全是貨車。然而,作為貨車來說,這些車又過于高調了。只是送貨的馬車而已,卻很是奢華。良木駿馬,車廂雕花,就連駕車的人都不是尋常的粗野車夫,而像是哪個門派的子弟。

這些人都穿着同樣的衣服,料子是染成淡金的綢緞,衣擺綴着與衣料同色的細密花紋,在不起眼的地方也十分奢侈。

而這些人,還僅僅是駕車的一般子弟而已。

真是家大業大,什麽財不露白,完全不帶管的。

“真是有錢。”白芨忍不住感嘆,“也不知道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她正羨慕着呢,又有嘚嘚的馬蹄聲傳來。這回聽起來很是密集。

白芨往後一看,就見有幾個人正騎馬趕來。為首的是個很美豔的女子,一身紅衣不似凡品,神色甚是倨傲,目無旁人。她的身後跟着幾個年輕的男子,看上去個個身負武功,也穿着與之前的駕車人相同的淡金色衣服。

見到白芨與刺心鈎二人,那女子躲都不打算躲,就當他們不存在,仍舊策馬向前,像是認定了刺心鈎會給他們讓路。

然而,刺心鈎哪裏是會給他人讓路的人?

刺心鈎根本看都沒有向身後看上一眼。身後馬蹄聲接近,聲音越來越大,他卻仿佛身後的人并不存在,仍維持着原來的速度,馬頭連一寸都不打算偏移。

終于,在馬蹄聲已經十分接近他們的時候,那女子缰繩一扯,讓了開來。顯然,她倒也并不想因這麽無聊的事情而與人起什麽沖突。她身後的人馬術也是極佳,一個一個也都十分靈敏地随着她而避讓開來。

他們擦肩而過的距離很近,近到馬蹄濺起的灰塵都有意無意地落到了刺心鈎的腿上,近到白芨能清楚地看到那高傲的女子目不斜視,眼神裏卻寫滿了不悅和不屑。

白芨能看到,刺心鈎當然也看到了。

他眼神陰鸷,手一抖,顯然是想取出鈎子。

Advertisement

然而,就在他的手還未動作的時候,他身前的白芨就已經一左一右,兩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發現,”白芨驚嘆,“你騎馬是真的很穩诶。只要抓下你胳膊,就感覺整個人都穩穩當當的,像是坐在椅子上一樣。”

她這麽一打岔,前頭的人也已經走遠了。

刺心鈎看了白芨一眼。他沒說什麽,收起了動作。

要去武州,需先途徑永寧。

越靠近永寧城,騎馬從各處而來的人就越多了起來。到了城門口,更是有不少人排在城門前,像是有什麽活動。

白芨常年待在苗谷,實在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好奇地問刺心鈎,道:“怎麽從外面過來這麽多人?是有什麽盛事?”

“不知道。”刺心鈎随意地掃了一眼,道,“但來人大多有些武功底子,可能是比武,可能是招新。”

“門派招新?”

“嗯。”

“我都看不出他們會武功,你卻掃一眼就知道。”白芨不由轉過頭,仰着臉,不吝誇獎,“刺心鈎,你好厲害呀!”

刺心鈎沒回話。

經過這段時間,白芨也算是摸到規律了。

刺心鈎此人,他其實倒不是不願意回話。

正經的話他還是會回的,他只是單純不會回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回的話。

比如,在她誇獎他的時候,在她沒用的騷話一堆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回話。

白芨忍不住一笑。

“又不說話。”白芨看着刺心鈎,帶着笑容,道,“那麽,以後你不說話,我就全部視為害羞了?”

刺心鈎沒理她。

一路過來,日頭也向西偏了。因而,進了城,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找客棧。

雖說天色有些偏暗了,但城中仍舊熙熙攘攘。正如刺心鈎所說,城中大多都是身材結實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也許都是會武功的。

到底是什麽事,引了這麽多人過來。若真是門派招新,得是多有名氣的門派呀。

刺心鈎挑了城中最氣派的酒樓,走了進去。

“裏……邊請!”大城市和小地方還是不一樣。酒樓門口,迎客的小哥見了刺心鈎,熱情的臉有一刻很明顯的變化,卻還是很快又挂起了笑臉,将人迎進了門,看上去很是熱絡地招呼,道,“來咱們鴻賓樓,您就吃好喝好,賓至如歸!”

只是人保持在了過于,過于禮貌的安全距離就是了。

刺心鈎并不看他,徑直走到櫃臺,站在一名彪形大漢的後面。

“給爺來一間上房!”那大漢扔出幾塊碎銀。

“好嘞!勞您稍等!”掌櫃頗為麻利地登記。

“快點!”那漢子卻極不耐煩。明明還沒怎麽等,他就已經暴躁了起來,道:“怎麽還沒好?手斷了嗎?想斷?”

“這就好,這就好。”掌櫃賠笑,馬上遞出了鑰匙。

那漢子一把拿過,轉身就走。他整個人動作橫沖直撞,端得是默認誰都會給他讓路的态度。這麽一來,就正撞上了就站在他身後的刺心鈎。

沒料到有人會如此不長眼,那漢子一臉兇相,張口便道:“你他娘沒——”說着,剎那間,他的手已經将刀抽出了一半,顯然不由分說就要動手。

然而,一看清刺心鈎的樣子,他竟一下子噤了聲,整個人都僵住了。

習武之人,往往更能看出他人的分量;來往過生死的人,往往會有更加敏感的求生本能。

利刃悄無聲息地回到了鞘中,連一絲金屬的摩擦聲都沒有發出。

刺心鈎靜靜地看着那大漢,不言不語。

兇煞之氣不知何時已彌漫在了空氣之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一時間,好像整個大堂都安靜了下來,誰都不敢将不必要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櫃臺後面,掌櫃早已悄悄縮起了身子,盡量往下躲。

“好累,什麽時候能休息呀……怎麽還不開房間?”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輕快地響起,看不懂氣氛似的,毫不在意地擊破了這片異常的寂靜,“嗯?為什麽忽然站在這兒不說話?”

刺心鈎瞥了白芨一眼,注意力從那大漢的身上移了開來,走到了櫃臺前。

“一間上房。”

“這個……”掌櫃一副不敢說話的樣子,卻不得不說,“剛才那位壯士,要走的就是最後一間了。”

那大漢是想趁機走掉的,可也不知是腿腳不聽使喚還是怎麽,一時沒能走脫。聽了這話,他忙将手中的鑰匙放回到櫃臺上,道:“你,你住吧。”整個人就像是只受驚的兔子,聲音中就連一點點中氣都沒有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等等。”刺心鈎在後面叫住了他。

這回,就連白芨都能看出,那大漢很明顯地腿腳一軟,整個人都晃了一下,差點就要摔倒。

刺心鈎随手将銀子向着大漢一扔。

大漢聽到風聲,頓時下意識地躲避。因為腿腳不太靈便,他幾乎沒能站穩,扶着牆才勉強沒有跌到地上去。

——然而,這一室之內,沒有任何人覺得他丢人。

銀錢咚咚地落在了地上。

給了錢,刺心鈎便不再理睬他,拿過櫃臺上的鑰匙,就向樓上走去了。

白芨看了看那個漢子,看了看大堂中安靜的其他人,今天也完全無法感同身受。

為什麽大家見到刺心鈎的反應都這麽誇張呢?明明根本沒人知道他是誰。

在白芨看來,刺心鈎剛才就只是冷着臉站在那裏沒有說話而已。和那個因為一點小事就生起氣來大吵大鬧的大漢比起來,他反而是比較溫和的那一方。

……然而,大家為什麽反而更加懼怕他呢?

真是令人摸不着頭腦。

白芨搖了搖頭,跟着刺心鈎一起上了樓。

年輕姑娘的腳步聲輕快,與樓下的沉寂格格不入。

白芨跟着刺心鈎,進了樓上的客房。

大城市的大酒樓,配置就更豐富了許多。客房裏,除去會客室和卧室,還配了一個小間。小間裏簡單地放了張床,放了個小桌,看上去應該是給貼身的仆從住的。

“昨天我睡了床,今天就換你睡,我睡小的這間。”白芨自覺地分配道。

刺心鈎坐在椅子上,随手将尖鈎往桌上一放,并沒有答話。

“嗯?怎麽又不說話,這句話有什麽不好答的嗎?”沒收到回應,白芨騷話張口就來,自然得不行,“難道是不好意思和我睡這麽近?嗯,也是啦,人家大小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會讓男人害羞也是理所當然的啦。”說着,還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刺心鈎掃了她一眼,眼中帶着寒意。按說,這樣的眼神足以令任何一個人腿軟。

白芨迎着那視線,眨眨眼,道:“看我做什麽?”

說完,她甚至還忽然快速地湊近了刺心鈎,一張小臉驟然怼到他的眼前,笑道:“在看我是不是真的還挺漂亮?”

刺心鈎頓了一下,移開了視線。

白芨滿意地笑了起來,完成了今日的娛樂活動。

“餓了餓了,”她滿足地收工,道,“我下樓點些吃的哦。剛在樓下看到菜單,長得都數不過來。你喜歡吃什麽?”

“都行。”刺心鈎道。

“沒什麽愛吃的嗎?”白芨确認道,“平時喜歡吃什麽,沒注意過嗎?”

“沒有。”

“這也行嗎……”白芨想了想,道,“那不如從現在開始注意吧。我每一種都點一點,看看你吃哪個比較多。這樣,以後你就知道你愛吃什麽了。”說完,她擺擺手,下樓去了。

刺心鈎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出房間,消失在拐角,他仍看着。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作者有話說:

感謝詩芒劍華的三顆地雷,感謝直線洄游的魚 的兩顆地雷,感謝萌萌龍龍 的一顆地雷~

感謝智障嗎少女的 10 瓶營養液,感謝我只休閑不熬夜呢! 的 10 瓶營養液~

以上截止 11.23 下午一點半。愛你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