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認親
永寧城,從未起過這樣大的波瀾。
這夜,一入夜,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就是嬰兒也不敢啼哭。
傳說,前日裏,永寧來了個魔頭。此人兇神轉生,殺人如麻,上至老叟,下至孩童,沒什麽能逃出他的鈎下。誰若撞到這兇神,下輩子的壽數都會被斬盡。
他是地府的惡鬼,他是索命的修羅。
并沒有人看清過他的臉。但你認出他,根本不需要看到他的臉。只要瞥一眼,只要距離稍近,你就知道是他。
這樣的惡鬼,據說,是在找人。
一個女人。
整個永寧都知道,那是個身着白衣的女人,杏眼彎眉,面容和氣,于前日夜裏消失。有一個魔頭正在尋她,不計代價。看那般可怖的氣勢,尋到了,必然就是一個死。
不知有多少人希望這女子趕快被魔頭找到,還永寧城一個安寧,免得魔頭勃然大怒,殺這一城之人洩恨。
卻又不知有多少人見過那女子的畫像,便不由心生同情,扼腕嘆息。看畫像,那實在是個頗為可親的姑娘,眼角眉梢都透着善意,宣紙之上也眉眼彎彎。這樣的姑娘,為何會被這般惡鬼盯上?
沒有人知道。
永寧城內禍亂紛紛,城郊地下的陵墓,卻仍仿佛是世外桃源。
陵墓的門打開,又很快地合了起來。
淩月婵順着臺階緩緩走下,進入了陵墓。
才剛進走廊,她就遇上了林杏兒。
她只當沒看到,腳步都沒有停上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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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回來了?”林杏兒見到她,淺笑,道,“可帶回了什麽好東西?”
“哪個是你妹妹。”淩月婵瞥了她一眼。
“這大白日的,妹妹怎麽平白這麽大的火氣。”林杏兒笑了笑,毫不在意,道,“這時節,爺寵的可不是我了。還與我發火氣,哪有什麽意思呢?”
“……什麽意思。”淩月婵驟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看着林杏兒,道,“紅葉喜歡誰了?”
“自然是新來的妹妹呀。”林杏兒溫溫柔柔,道,“月婵妹妹可是能陪爺在外頭闖的,竟不知道嗎?這兩日新來了一位妹妹,可不知道有多招人嫉恨呢。爺見着她,眼神都是亮着的,千依百順,有求必應,眼睛都落不到別人身上去。見爺這樣,有個妹妹委屈的,夜裏都偷偷哭呢。”
聽着這話,有那麽一瞬間,淩月婵确實感覺到,有一股灼熱的焦躁一下子沖進了自己的大腦。可她很快就意識到,這事根本沒有什麽可能。
“你又在胡亂拱什麽火。”淩月婵冷靜下來,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拱火,也得拱得真一點吧。紅葉幾時專盯過一個人了?哪個對他差別都不大。”所以,像她這樣的名門貴女,才會淪落到與這種市井出身,又假又做作,還庸俗至極的女人平起平坐的境地。
林杏兒笑而不語。
“紅葉在哪兒?”淩月婵問道。
“妹妹找找便知道了。”林杏兒一直挂着微笑,“去原本空着的房間裏頭找找吧。”
淩月婵最不喜歡她這種老神在在的神情,眼睛一撇,轉身就離開了。
她當然不會聽林杏兒的話,仍舊自顧自地去喻紅葉的房間找他。
然而,她卻并沒有在那裏看到他。
統共就那麽幾個地方,她也不急,轉頭就去了大殿。
然而,喻紅葉居然也不在大殿裏。
若沒在這兩個地方,那麽喻紅葉還有可能待着的就只剩下那裏了。
只是,若是進到了那個地方,喻紅葉可就不是她們能随便打擾的狀态了。
淩月婵有些不滿,卻也只好作罷。
她轉過身,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然而,就在此時,她竟然忽然聽到了喻紅葉的聲音。
不是在喻紅葉的房間裏,也不是在大殿,更不是在那個地方。
那聲音……居然是從一間原本空着的房間裏傳來的。
淩月婵一下子就想起了林杏兒的話。
“去原本空着的房間裏頭找找吧。”
淩月婵疾走兩步,推開了那個房間的門。
在那扇門後面,她看到喻紅葉言笑晏晏,眼睛彎彎地,專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一名女子。
哈……
淩月婵從未聽到過那般恰當的描述。
那般恰當的描述,居然是出自林杏兒之口的。
“爺見着她,眼神都是亮着的,眼睛都落不到別人身上去。”
真真是,恰如其分。
……
見有人推門,白芨擡頭看了一眼,愣了一下。
“……你也在這兒?”她問道。
白芨沒想到,來的居然是見過的人。正是在鴻賓樓裏遇到的那位跋扈的姑娘。
見到白芨,淩月婵也愣了一下。一瞬間,她臉上的表情就忽然從憤怒硬生生地變成了驚訝,顯然完全沒有料到會在這裏見到她。
“你……竟然在這兒?!”淩月婵驚道。
“……為什麽會這麽驚訝?”白芨疑惑。
會感到驚訝是當然的,就像白芨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淩月婵一樣。但是,淩月婵驚訝得未免有些太過頭了,簡直像是曾經認真探究過白芨到底在哪裏似的。
淩月婵沒有回白芨的話,自顧自問道:“你也……喜歡紅葉?”
還沒等白芨回話,她的表情又忽然極端複雜了起來,又道:“你……竟然……那般可怕的人,你竟然敢背叛……”
可怕的人?背叛?
白芨在腦中轉了好幾個彎,這才猜到她是想到哪裏去了。
莫非……是覺得她綠了刺心鈎?
……從表面上看确實也像那麽回事就是了。
這時,淩月婵才總算從過分的驚訝中緩了過來,停止了不住的自言自語。“居然背叛了那魔頭,偷偷跟着紅葉跑了。怪不得那魔頭要那般兇神惡煞地到處找你呢……”淩月婵看着白芨,眼神俨然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了。
“兇神惡煞地威脅人找我?”白芨忍不住确認道。聽得這個消息,白芨心中頓時生出了愧疚,面露難色。
想想也是,刺心鈎一定急壞了吧。畢竟,她若是出了什麽事,會替她受難的可都是刺心鈎。
以己度人。白芨臉上的難色,到了淩月婵的眼裏,就變成了恐懼。
“可不是嗎,你不知那魔頭昨日看上去有多麽可怕。”淩月婵道,臉上有着說不出的幸災樂禍,又添了一把火,“誰成想,才一日不見,你就沒了那魔頭撐腰,甚至還背叛了他……真是可憐。啊,也不知你還能活到什麽時候。虧我還當出了什麽樣的對手,沒想到根本連命都快沒了,竟如此不足為懼。”
……刺心鈎在別人眼裏可真夠可怕的。
白芨笑了笑,沒接茬。
喻紅葉聽着,卻顯得不悅了起來。
“淩月婵,”他忽然開口,道,“你出去吧。”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淡。
喻紅葉還從未連名帶姓地稱呼過這陵墓中的任何一個姑娘。
更沒有對任何一個人下過逐客令。
對待女人,他不見得擁有真誠的內心,卻一定擁有真誠的态度。他體貼,溫柔,不發脾氣,雨露均沾,公平而寵溺地對待着任何一名女性。
他絕不會因一個姑娘而把另一個姑娘趕出去。
更不要提是頭顱總是高高揚起的淩月婵。
那一剎那,淩月婵甚至有很明顯的怔愣,一時甚至無法确定他的意思是不是真的讓她出去。
“……怎麽了?”淩月婵不甚确定地開口,“我還不能在這裏坐坐了?”
“出去。”喻紅葉揉了揉眉心,道,“爺有些乏了。”
“喻公子,該從我的住處氵……走出去的是你吧。”此時,白芨忽然插進話來,見縫插針地趕人,“累了還不趕緊去休息?走走走。”
從早上到現在,他在這兒坐了一上午了,趕都趕不走,可把白芨給煩壞了。
“我還不能在你這兒歇歇了?”喻紅葉賴道。
淩月婵站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奇怪的是,在這樣的境地之中,淩月婵居然還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注意到,喻紅葉在白芨面前,對自己的稱呼居然會變。
面對陵墓中的任何一名女子,喻紅葉都是自稱為“爺”。可是,面對白芨,他的自稱居然是“我”。
就像這陵墓中的所有女人都稱呼喻紅葉為“爺”,只有她會叫他“紅葉”一樣。
是特殊的,是不一樣的。
只是如今,一方特殊是她對他故意而為之的,而另一方的特殊,卻是他自己無意中做了的。
蝕骨的灼熱沖進了頭顱。
她是情緒的奴隸。
她是蠱蟲的奴隸。
淩月婵猛地轉身,離開。
回過神時,她站在自己的房門之前,眼神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怨毒了。
林杏兒不緊不慢地從她的身後經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汗毛直立。
本能危機。
淩鴻雲于剎那間拔劍,瞬間轉身,利刃揮出。
“锵——”
利刃與尖銳的鈎子相擊,激起一陣刺耳的尖鳴,餘音震顫久久不散。
不過是一擊,竟震得淩鴻雲半條手臂都發了麻,一時從脖子道肩膀都失去了知覺。
淩鴻雲貴為永寧大派天蠶派的門主,雖比起武藝更長于經營,卻也曾是獨自經營武館的俠士,絕不是什麽羸弱之輩。
而此時,不過對上一招就幾乎失去了武力……他竟與來人相差如此之遠。
他擡起眼來,就見面前的男子一身黑衣,面如鬼煞,手中的尖鈎映光,令人見之而生寒。
淩鴻雲知道他是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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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截止 11.31 00:30 哦~今天也超愛你們!!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