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破廟
淩鴻雲看着面前的人。
片刻後,他竟涼涼地笑了笑,道:“不知大名鼎鼎的刺心鈎少俠前來拜訪,有失遠迎,實在是失敬。”
語氣裏可沒有一點“失敬”的意思。
話音未落,尖銳的哨聲已然響起,于空中炸起醒目的火光,在偌大的天蠶派之中一呼百應。下一刻,淩鴻雲已倏忽間躍出窗外,同時,無數風一般的聲音自遠處飛快地接近。
是無數習武之人見得信號,正向此處趕來。
刺心鈎提着鈎子,慢慢從房中走出。待他站穩,已有越來越多淡金衣衫的天蠶弟子聚集于此,各個執劍。無數冰冷的劍刃直直地指向刺心鈎。
天蠶派最不缺的就是錢,不知引得多少高手加入門派,高手又不知吸引了多少高手。
縱使刺心鈎名聲在外,如今也是踏入了別人的地盤。
如甕中之鼈,插翅難逃。
“早聽說你在永寧作亂,本想征讨,卻沒成想,你竟自己來了。”淩鴻雲看着刺心鈎,臉上挂着涼涼的譏诮,“倒是體貼。”
有數名武藝卓絕之人上前,顯然資歷不淺。放在外頭,都是一頂一的高手。
刺心鈎看也沒有看他們一眼,提起了鈎子。
不過一炷香後。
刺心鈎緩緩地甩了甩鈎上的血。
他未殺一人。
最可怕的是,他未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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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一人,便會少一人圍剿他。而他竟連一個人都沒有殺,卻仍游刃有餘。此時,衆人才後知後覺地看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将這天蠶內的高手,甚至整個天蠶數萬弟子放在眼中。
他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生生搗毀了所有人的戰意。
難怪……難怪這樣的人,惡名昭著,正道圍剿,卻仍坦坦蕩蕩地活在這世上。
如果說,這世上存在武學天花板,那麽此刻,天蠶派的衆人,有幸見到了這個世界的天花板。
這個世界的頂峰。
刺心鈎提着染血的尖鈎,一步一步,向着淩鴻雲走去。
有人試圖上前阻攔,卻在碰到他視線的那一剎那便退卻了下去。
又有人執劍應敵,卻被對方一鈎一甩,遠遠地甩在一旁,被澎湃的內勁震得一時根本起不了身來。
刺心鈎就這麽一步一步,走到了淩鴻雲的面前,将尖鈎橫到了對方的脖頸之上。
“給我找一個人。”他開口,“我将畫像給你。找到她。”
淩鴻雲此人,生性高傲,臉上總是帶着幾分譏诮。
這恐怕是他頭一次,在他人的利刃之下,露出了驚懼的神色來。
那是從人的內心最深處裏散發出的,無法控制的,對強者,對死亡的畏懼。
眼前的這個……
真的是人嗎?
……
數十裏之外,白芨對自己卷起的風暴一無所覺。
又是一個早上。她于燭光之中抻了抻身子,跳下了床。
正穿着衣服,她忽然在靠門的地上發現了一封信,像是從門縫塞進來的。
給她的嗎?
既然塞進來了,就是給她的吧。
白芨耷拉着半邊衣服,随手拆開了信。
那是一份邀約,字體靈秀,還隐隐透着驕傲的棱角。信上要她在辰時去走廊盡頭的房間,說是有事商談。
白芨當然不會拒絕。
會寫匿名邀約信,多半不是喻紅葉。——他要是有事和她說,人已經過來了,趕都不好趕。
那麽,這封信的作者就只能是這裏的某位姑娘了。
這裏所有的姑娘都是白芨一心想要解救的受害者。誰會錯過受害者想要說的話呢?
白芨将衣服穿好,把信收入了懷中。
吃過了飯,辰時未到,白芨便極其準時地出了門,向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
沿着走廊一路走去,白芨忽然碰到了林杏兒。
對方迎面而來,不知是要去哪裏。見到她,對方的目光中竟少見地帶上了些許笑意。
“妹妹去哪兒?”林杏兒停下腳步,問道。 “赴約。”白芨答道,“有人找我。”
“要去哪裏赴約呢?”
“那裏。”白芨指了指走廊的盡頭。
林杏兒就笑了起來。
林杏兒很少對白芨笑。是以,白芨現在才注意到,林杏兒笑起來時,兩頰居然有兩個甜甜的梨渦。與她的氣質并不相符,卻有種別樣的好看。
自打第一次見到林杏兒,白芨就覺得她很有些眼熟,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如今見她一笑,兩個梨渦甜甜的,白芨愣了一下,居然忽然就想了起來。
一模一樣的梨渦,她見過的。還拿手戳過。
五官也頗有幾分相似……難怪她總覺得林杏兒很有幾分眼熟。
“你……”白芨看着林杏兒,忽然冒出了一個猜測,“你……認不認識一個小姑娘,叫朵朵?”
話音剛落,林杏兒剎那間停住了。
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站在你面前的人忽然就停住了所有的動作,仿佛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似的,又仿佛忽然失去了神智。
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好像仿佛漸漸地恢複了知覺。她看着白芨,慢慢地張開了嘴,以一種遲緩到異常的,仿佛勉力沖破了萬千阻礙的速度,艱難地開口說了話。
她說:“那是我的女兒。”
仿佛從記憶的深處找到了什麽遺忘已久的東西,仿佛多年未曾運行的器械強自運轉。
白芨看着她。
白芨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對情蠱知之甚少。
她極少下蠱,對大多數蠱的認知都來源于母親的描述。從母親的傳授中,她知道,情蠱能夠讓人對下蠱者動情,能夠令人深情,善妒,争風吃醋,整個人全身心地投入到下蠱者的身上。這份“全身心”意味着,除非有下蠱者的命令,否則,中蠱者将會放棄人生中一切與下蠱者無關的事物,将下蠱者視為人生的唯一意義。
所有中了情蠱的人都會表現得一模一樣,無論他們曾經是怎樣的人,擁有着怎樣的性格,擁有過什麽重要的東西。
這也是這裏的女子會放棄一切心甘情願留在地下的原因。
而唯一會出門的淩月婵,大概是因為身份特殊,所以從喻紅葉那裏得到了維持原本的社會關系的命令。
只是,如果所有中了情蠱的人都會表現得一模一樣,那麽,中蠱者“本人”呢?
性格各異的,擁有着自己的想法的,擁有着各種各樣的重要東西的,擁有着千奇百怪的人生重心的中蠱者本人,去了哪裏呢?
是消失了,還是被埋藏在了意識的深處,無法動彈呢?
林杏兒站在原地,看着白芨。
她什麽表情都沒有,什麽都沒有說,但她一直看着白芨。
白芨意識到,她是在等待。
“她……在街上流浪了一陣。”白芨知道她在等待什麽,道,“但是看起來很健康的。城裏的人對她很好,時不時有人給她換衣洗澡。鴻賓樓的迎客小哥說,她幾乎就是鴻賓樓養着的,估摸也沒怎麽挨餓。我前天還把她抱回去了,本來是想當女兒養着的。”說到這兒,她微微笑了起來。
她看着林杏兒,笑容很溫柔,很安定,道:“但是,既然已經找到娘親了,想必我也沒有養女兒的福分了。等你出去,你來親自去養她吧。”
從始至終,白芨一直看着林杏兒的眼睛,目光堅定而溫柔。
“放心吧,我很快就會把你們救出去的。”她眸子堅定自信,她的聲音游刃有餘,她似乎能令這世上的所有人信服于她。
她安撫地拍了拍林杏兒的肩膀,道:“所以,放寬心。都交給我吧。”說着,她拉着林杏兒,将其送到了房間的門口,打開門,将她送了進去。
白芨還有一個邀約要赴。她轉過身,依照約定向走廊的盡頭走去,停在了房門的前面。
白芨還沒有進過這個房間,也不知道這個房間是用來做什麽的。畢竟,這邊本來就有不少空房間,她一點也沒有興趣一個一個探究用處。
白芨推開了房門。
白芨站在原地,對面前的情景無比意外。
她怎麽都沒想到,在這扇小小的房門的後面……
居然是一座廟。
城隍廟。
在地下掏出空間,建起的城隍廟。
一所看上去破敗的,年久失修的,大約不會有人來祭拜的城隍廟。
……
……為什麽,在一座深埋在地下的陵墓裏,會有一座廟。
還年久失修,看上去竟比外頭的陵墓本身都還要陳舊得多。
墓主人……信城隍嗎?
而且還對歷盡風霜的廟情有獨鐘?
白芨遲疑着走入了“房間”,走到了廟前。她猶豫了一下,推開了廟門。
廟門後的景象,竟意外得很是尋常。這裏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城隍廟該有的一切東西,褪了色的神像,破舊的供臺,露着內裏的蒲團……
還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城隍廟不該有的東西……
一副棺材。
就放在廟的正中間。
城隍廟裏為什麽會放棺材?
見棺材沒有蓋子,白芨忍不住走了過去,看了看。
并不是空棺。棺材裏有一副屍骨,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這是陵墓中的唯一一位逝者,很有可能就是陵墓的主人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我需要冷靜的一個手榴彈,感謝歸路的一個地雷,感謝肆貳的一個地雷,感謝淡淡的蛋蛋丹的一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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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截止 12.01 下午兩點~開會的瑟瑟正在偷偷寫感謝2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