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承擔 [VIP]

次日。

按林柏枝所說, 許清清出發的時間是晌午。自晌午從門派正門出發,一路北上。然後,行路至臨到晚上, 迷暈許清清, 換路回程。

午夜正好能夠回到門派, 再神不知鬼不覺,悄悄将人送到淩鴻雲那裏。

按這個過程, 其實,他們只要晚上在淩鴻雲那裏等着就好。但這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白芨擔心出什麽變故,必然是要全程跟着的。

刺心鈎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自然而然地打算直接帶着白芨跟在車後。

——被白芨及時地制止了。

白芨倒不懷疑刺心鈎能跟上馬車,更不懷疑他能跟上一整天也不會疲憊。畢竟,刺心鈎不是普通人,武力耐力都不容小觑,多半也不是普普通通一匹馬能夠比較的。

但是,不管怎麽說, 要讓人跟上一整天的馬車……白芨還是有一種自己正在蓄意虐待他人的錯覺。

因而, 白芨與林柏枝商量好,要他在貨車中留出間隙。這樣, 白芨與刺心鈎就能偷偷躲進貨車,跟上半程。

待回程時,貨車就會被抛棄,銷毀。到那時, 他們再跟上載着許清清的馬車, 倒也不遲。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聽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只是, 林柏枝留出的這個間隙……

好像也太小了些。

在進到貨車時,白芨便發現,林柏枝留出的這個間隙,根本就只夠一個人坐在那裏而已……

非要放下兩個人的話,也絕不可能并肩而坐,或者坐在什麽其他的地方。怕就只能……

白芨沒有半點遲疑,推了下刺心鈎,道:“坐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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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鈎遲疑了一下,看着白芨:“那你坐哪裏?”

“你坐下不就知道了?”白芨道。

刺心鈎便依言坐下。接着,就見白芨毫不猶豫,坐到了刺心鈎的大腿上。

……

有那麽一剎那,刺心鈎什麽都不知道。

他全身都瞬間僵硬了起來,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自己是誰。

這個樣子,就算是白芨,也能看出他的不自在了。

“不至于吧……”白芨看着刺心鈎,眨了眨眼,道,“男人應該不會很介意吧……要說吃虧也是我吃虧呀。”

刺心鈎僵硬着身子,遲緩地扭過了脖子,胡亂點了點頭。

“那麽介意嗎?”白芨說着,四處看了看,努力試圖騰出另一個縫隙來,但很快就放棄了。

無怪乎林柏枝只給他們留了這麽小的間隙,他應該也已經很盡力了。

天蠶派富埒陶白,就是做戲也不吝于撒錢做上全套。因而,雖然是中途就會被丢棄銷毀的貨車,裏頭卻滿滿當當地裝着給許清清使用的日常器具,要給高人見禮的兵器寶具,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根本沒有什麽能騰出空來的餘地。

“你也看見了,我也不想這樣的,但實在是沒什麽辦法。根本沒有其他能落腳的地方。”白芨看着擁擠的四周,攤了攤手,道,“所以,哪怕不喜歡,也盡量忍耐一下吧。畢竟也不能讓你坐我身上……你可比我重得多了。”光是身高就差上了一大截。

刺心鈎呼吸放緩,一面調整着呼吸,一面慢慢點了點頭。

“不過,你為什麽反應這麽大?”白芨說着,忽然動作了起來。她毫無征兆地往刺心鈎前面猛地一湊,一張小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刺心鈎的面前,鼻尖幾乎要貼上了刺心鈎的鼻子,看着刺心鈎的眼睛,笑道:“難道是……害羞了?”

剛剛才竭力放緩平複的呼吸,剎那間就前功盡棄,再次亂糟糟了起來。

刺心鈎在原處僵了一會兒,而後才總算慢慢撇過了臉,閉上眼,不再看她了。

白芨笑眯眯地退了回去。

有段日子沒逗刺心鈎了,今天的白芨也玩得很開心。

“啊,不過這時間真的也太久了。是要晚上才能離開貨車吧?然後半夜才能到天蠶?”玩夠了,白芨随意地往旁邊的箱子上一靠,開始說話。

“嗯……這麽一說的話,我們去時要多久,回時就也要多久呢。那回來時,你可真是要跟着馬車很久很久。這也能跟上,刺心鈎,你是真的很厲害诶。”

“你武功這麽厲害,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呢?天資努力缺一不可吧?”

“但是放眼天下,天資努力都擁有的人一抓一大把。可你卻仍舊是其中最是佼佼的一個……啊,想想真是驚人。不仔細想,我都忘記你是個多麽厲害的人了。”

“說來,現在是幾時了?柏枝說給我們留了些吃的,放在哪裏了?”

“也不知道是留了些什麽吃的,我想吃些甜的。不是甜的,有肉也可以,我都喜歡。”

“讓我來看看……”

滔滔不絕。

不知何時,刺心鈎已經轉過了頭,一直看着白芨。

直到白芨兩句話之間難得留出了一個間隙,他忽然抓住機會,插進了話來,道:“為什麽不高興?”

“……诶?”這話問得實在太過沒頭沒腦。白芨愣了一下,看上去不明就裏,道,“什麽不高興?”

“你說了很多話。”

“……哪又如何?我也沒說什麽不高興的話呀。”

“但是,你說了很多話。”刺心鈎看着她,道,“你的話變得很多。”他只是簡單地重複着這個事實,好像“話很多”和“不高興”存在着什麽理所當然根本不需言說的對應關系。

……

他說的是對的。

白芨在難過的時候,在不高興的時候,在無所适從的時候,在一切感到很不舒服的時候……

就會說很多話。

大咧咧地,開心地,好像渾不在意地,說上許多話。

就像她被迫離開苗谷的那天一樣,她坐在刺心鈎的馬背上,滔滔不絕地講了一整晚,聒噪得難以置信。

……

他都知道啊。

白芨沉默了下來。

她忽然不講話了,車裏就驟然變得異常安靜,安靜得能聽到人清淺的呼吸聲,讓人有些不太适應。

白芨靠在了旁邊的箱子上,沉默了一會兒。

刺心鈎仍一直看着她,不言不語,神色卻很認真。

又過了一會兒,白芨才再次開口,道:“可能是蠱。”

她話講得如此沒頭沒尾,語焉不詳,刺心鈎卻竟還是飛快地理解了她的意思,确認道:“……淩鴻雲殺人,可能是因為蠱?”

“嗯,”白芨道,“這你都能聽懂?”

“因蠱殺人,那又如何。”刺心鈎道,“殺人的是他。至于為何殺人,以何殺人,都只與他有關罷了。若有人執劍殺人,劍有何錯?若有二人因一女子互傷,與那女子豈有幹系?”

白芨點點頭,道:“确實是這樣,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還是覺得難過,覺得生氣。”這種感覺,其實與在陵墓中見喻紅葉以蠱害人如出一轍,卻又要強烈得多。

畢竟,在陵墓中時,受害的女子并未被傷及性命。只要她出手相救,她們就馬上又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可現在……

已經死去的人,是不會有得救的機會的。

他們安靜地死在了父母親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再沒有所愛的人,也再不會被愛自己的人所見到。

他們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人世上,父母親人卻仍被欺騙,甚至連祭奠都不會有。

這世上,沒有比生命的凋落更令人難過的事了。

白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說起來,刺心鈎也殺過很多人吧……為了達成自己或這樣或那樣的目的。

……

終歸不是一路人,她必定會離開。

“無需介懷。”此時,刺心鈎開口,看着白芨,認真道,“你要救人,已是行善。”

而讓白芨苦惱的,甚至不僅是蠱。

白芨緩緩地嘆出一口氣,道:“可是,救人……是要阻止,要揭穿淩鴻雲的。而淩鴻雲……是月婵的父親。天蠶派,是月婵的家呀……”

若事實當真如她猜測的那樣一般,那麽,不光是淩鴻雲要見官,要坐牢,要社會性死亡,恐怕整個天蠶派都會遭到重創,斷崖式地衰落下來。

難以想象,到那時,月婵要如何承受這樣的結果。

而這一切,都是她帶來的。

她并沒有細說,可刺心鈎看着她,卻仿佛已經理解到了她所擔憂的事。

“那就由我來動手。”刺心鈎開口,道,“不管是什麽事,你只需告訴我要做什麽,然後,就退到一邊,假作不知,讓我來。”

刺心鈎看着白芨,平靜道:“我惡貫滿盈,無妨多出一個惡名。”

白芨看着刺心鈎。

她完全沒有想到刺心鈎會這樣說。

很奇怪,這真的很奇怪。

很不妙,這真的很不妙。

就在剛才,白芨還頭腦清晰地認定,殺人如麻的刺心鈎和她絕不是同一路人。

可是此時……

她卻覺得刺心鈎的身影異常地高大。

仿佛能擋住世間所有的難事。

實際上,刺心鈎的身材本來就比白芨要高大很多。但此時,因為白芨正坐在刺心鈎的腿上,其實反倒比刺心鈎還要高出一截的,需要低着頭去看他。

白芨就這麽看着刺心鈎。微微沉默了一下,她忽然直起身子,挺直了腰杆。

“說什麽胡話。”她低着頭,看着刺心鈎,居高臨下,“蠱蟲流出,是我苗谷族人之過,自然也要我苗谷聖女親自解決。哪有讓你代做的道理。”

刺心鈎仰着頭,回望着她。對着她居高臨下的視線,不知怎麽,刺心鈎竟慢慢地帶上了一絲笑意。

“好。”他說道。

白芨愣了一下,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刺心鈎笑。

刺心鈎本就是個極其英俊的人,只是因為氣勢驚人,其外貌往往會被人忽視。

然而,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就仿佛蔽日烏雲被驟然間一吹而散,露出的面容俊朗得有些刺眼。

此時,刺心鈎再次開了口。

“事情,自當由你來做。但是,所有的罵名,”刺心鈎看着白芨,認真道,“都推給我。”

作者有話說:

修複了第 32 章生死蠱沒有傳遞疼痛的 bug,将腳'疼'更改為'酸',并将第二章 對于生死蠱傳遞的定義從'難受'改為'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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