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指責 [VIP]

淩鴻雲看着白芨向自己藏着東西的枕頭走去, 冷淡地一笑,竟也不攔她,反而撤開身子給她讓路, 順便自然地向門口走去。

他伸手扶着打開的屋門, 看了看外面躺在地上, 不知是死是活的弟子們。

“不愧是刺心鈎少俠。”他笑了笑,道, “解決了這麽多人,竟是半點動靜也沒有。”說完, 他阖上了門,泰然自若。

厚重的門扉将室內與外界隔絕了開來。

淩鴻雲轉過身, 好整以暇地看着白芨與刺心鈎二人。

如今的情況,是淩鴻雲被撞破了絕不願為人得知的秘密。而論武力,不要說是他,就是整個天蠶派,怕也是難以與刺心鈎匹敵。他也曾因刺心鈎而露出過恐懼之色的。

所以現在,他理應驚慌……至少是有所觸動的吧。

然而, 此刻, 淩鴻雲卻從容不迫,神色自若。他站在此處, 看上去竟是絲毫也不畏懼刺心鈎了。

刺心鈎望着淩鴻雲的反應,微微皺起眉,直覺有些不對。他頓時一把擋住白芨,将其攔在了自己的身後, 同時擋住了枕頭的方向與淩鴻雲的視線。

“你在打什麽主意。”他看着淩鴻雲, 冷冷地開口, 滿眼陰枭。

剎那間, 殺意驟然彌漫,夏日的空氣竟倏忽間寒涼刺骨。

淩鴻雲不由得渾身一震。仿佛面對着蛇的青蛙,弱者會對強者感到本能的恐懼。

然而很快,他就鎮定了下來,飛快地恢複了自信。

“我能做什麽。”他笑道,竟面露譏诮,“我可什麽都沒做。二位想要進來,我便放二位進來。白姑娘想要看,我便任由她看。可謂是有求必應,有問必答。這世上可還有比我更為随和的人?我能做什麽呢?”

刺心鈎冷冷地看着他,殺氣更甚。他一手攔着白芨,另一手忽然一抖,尖鈎便出現在了手中。

“是想死在這裏嗎?”刺心鈎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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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殺意仿佛能凍結人的骨髓,尖銳的鈎子閃着令人膽寒的冷光。

饒是成竹在胸,淩鴻雲還是忍不住退後了一步,臉上不自覺露出驚懼之色。

就連白芨身邊的許清清都承受不住,輕輕打着抖,向着白芨更靠近了一些。

白芨卻一如既往,沒有絲毫異樣。她摸了摸許清清的頭,抱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輕聲安慰道:“不怕。”

說完,她又拉住了刺心鈎,道:“沒事。別這樣,都吓到孩子了。”

刺心鈎沒說話,擋着她的手輕輕推了她一下,将她牢牢地護在自己的範圍之中。

在如此澎湃而刺骨的殺意之下,他推她的動作竟十分溫和,令人察覺不到絲毫戾氣。

……矛盾得像是冰與火。

白芨又拍了拍他,道:“真的沒事,不必緊張。我知道他為什麽如此成竹在胸。”

聽到白芨這樣說,刺心鈎頓了頓,這才微微收起了殺意,卻仍令人膽寒。

“哦?那姑娘不若說說,我是為何如此成竹在胸?”淩鴻雲勉強恢複了冷靜,道。

白芨沒回他,只拍了拍刺心鈎,道:“相信我吧。”說着,她看也沒看淩鴻雲,徑直向淩鴻雲藏了蠱的枕頭走去。

刺心鈎忙跟住她,亦步亦趨。

白芨移開了枕頭,拿出了底下的香爐。

那是一個暗金色的香爐,看上去陳舊而古樸,顯然很有些年頭了。

白芨将其拿在手中,輕輕地摩挲了一下,感受着裏面生命的律動。

一見到香爐,淩鴻雲信心更甚。他看着香爐,眼神之中竟滿是……依賴?

淩鴻雲不由微笑,開口,引誘道:“既然拿到了,姑娘不若打開看看?”

——殺意又盛。

刺心鈎冷冷地看了淩鴻雲一眼,而後移開視線,伸手試圖從白芨手中拿過香爐,道:“我來打開。”

“不用。”白芨拿着香爐一躲,笑了笑,道,“它想讓我打開。”

不知何時,她的聲音竟然變得很溫柔。她就像是一名慈愛的母親,看着手中的香爐,滿臉憐愛。

她才是真正的成竹在胸。于是,刺心鈎頓了頓,放棄了阻攔她。

白芨輕輕打開了香爐。

打開蓋子,就見裏面金燦燦得亮眼。仔細一看,那裏面竟然是一只……蠶?

說是蠶,又不像是蠶。它起碼有兩指粗細,通體金子一般的黃色,像蛇一樣盤在香爐之中,一層疊着一層,占滿了整個香爐。這般巨大的蟲子,見所未見,看上去很是可怖。

這麽大的蟲子,尋常女子怕是不可能不怕。然而,白芨看着它,神色卻更加溫柔了。她沖着那金蠶伸出了手指,就見那金蠶擡起身子來,順着她的指頭往上攀,自然而然地纏在了她的手指上。

淩鴻雲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臉色慢慢地變了。

他看着那金蠶纏着白芨的樣子,滿臉都是難以置信。愣了片刻,他才開口,道:“吃呀……吃她呀,為什麽不吃呢?”

那金蠶像是聽不到他的話,自顧自地順着白芨的手指往上爬,一路爬到了手心裏,還蹭了蹭。比起蟲子,竟更像只小狗。

眼前的一切太過反常,淩鴻雲終于無法自持,徹底慌亂了起來。他向着金蠶沖了過去,道:“吃呀!便是不合胃口,也暫且吃了呀!吃了他們,我給你找千八百個更合胃口的!”說着,他向金蠶伸出手,試圖将其奪回。

刺心鈎冷着神色,尖鈎一揮,将他擋住。

誰料,他卻仿佛根本看不到随時能将自己捅個對穿的鈎子,不管不顧地向着香爐撞去,道:“過來!為何不聽話了!過來!”

他說的是強硬的命令,整個人卻反倒像是被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抛棄,滿臉的無措與惶然。

可金蠶仍舊不理睬他,他也仍舊被刺心鈎攔着,無法靠近金蠶半步。

淩鴻雲終于失去了理智。他仿佛已經忘記了刺心鈎與自己有怎樣的實力差距,竟倏忽間動起手來。他動手動得猝不及防,刺心鈎卻半絲慌亂都沒有,甚至都沒有正眼看他,單手攔住,用眼神問白芨的意思。

此時,因為動靜太大,門外已經有人趕來了。

“門主,”有人在門外高聲詢問,“出了什麽事?”

聽得天蠶弟子的聲音,淩鴻雲精神一振,頓時擡聲回話,道:“還不快進來!有歹人闖入!”

話音剛落,門便猛地被推開。就見有數名天蠶弟子站在門口,刀劍已然出鞘,一身戒備。

能夠住在淩鴻雲附近的,都是淩鴻雲的心腹,派中地位皆是不低。這數名弟子個個看上去沉穩有為,正氣凜然,一呼百應。

然而,饒是這樣的人,見到刺心鈎殺意凜然的眸子,也忍不住握緊了刀劍,強自靜心平氣,才能勉強與其對視。

有人用眼神示意同伴,同伴接過暗示,點頭離開,想必是去叫其他人了。

又有人牽頭開口,拱了拱手,道:“刺心鈎少俠,白姑娘。我派将二位奉為上賓,不知是有何照顧得不周到的地方,令二位前來找門主商議?”

說着,他卻忍不住看着白芨手中的金蠶。試問有誰見過這麽大,又是這個顏色的蠶呢?根本一看就是邪物,令人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泛起雞皮疙瘩。

然而,淩鴻雲卻這樣開口,道:“這二人是觊觎我派中至寶金蠶,恩将仇報!還不快召集弟子,奪回至寶,将這二人逐出!”他盯着那金蠶,感覺心都被人攢到手裏了。

他下了這樣的命令。然而,前來的弟子看着一身寒意的刺心鈎,誰都不敢表現出絲毫敵意。

反倒是白芨開了口,道:“至寶?”她撫摸着金蠶,極致溫柔。但她講出的話,卻與動作截然不符。她說:“你将它,視為派中至寶?”

說着,她擡起眼,眼中說不清是淩厲還是哀傷。

天穹之下,原本寧靜的夜色喧嚣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弟子趕了過來,将淩鴻雲的宅院圍得水洩不通。白芨看也沒有看他們一眼,托着金蠶,終于直視了淩鴻雲。

她看着淩鴻雲,開口道:“金蠶蠱,司錢財。寄在主人家中,可使家門興旺,錢財厚壘,生意業績,所向披靡。”她聲音清澈,字字分明,令人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年需生食一人。”

一字一頓。

此言一出,周圍弟子無不怔愣。有人想斥她胡說,卻在目光觸到刺心鈎的那一剎那安安靜靜,不敢吐出一聲。

淩鴻雲也沒有說話。因為,在開口的那一剎那,他已經被刺心鈎随手掐住了脖子,是以嘴唇張合,根本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于是,白芨得以繼續開口,聲音在安靜的夜幕中清晰無比。

“金蠶食人,挑剔無比。每只金蠶喜好不同,但大概都是些不同尋常的人。這一只喜歡的,想必是一心鑽研,心思至純的人吧。”白芨低下頭,看着手中的金蠶。它還在溫馴地蹭着她的手掌,看上去不知道有多麽喜歡她,“所以,所謂的絕情子挑選弟子,不看天賦,只看勤苦。因為勤苦習武之人,必然是心思至純,一心向武的人。正合金蠶的口味。”

白芨說完,再次擡眼,看着淩鴻雲。她的眼神淩厲,已然沒有了溫度。

“聽聞天蠶派驟然興盛,已有二十年。二十年,二十人。淩門主為了錢財,已将二十名心思至純,對門主滿懷知遇之恩的弟子送進了金蠶蠱的口中。不知午夜夢回,可會有一絲安寝不得!”

一字一句,滿腔憤恨,擲地有聲。

衆弟子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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