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兩人 [VIP]

這天晚上, 淩鴻雲仿佛是失了神智,一蹶不振,癱坐在地, 對什麽都無甚反應。

淩月婵則是莫名閉門不出, 誰也不見, 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一時間,這天蠶派沒了主事的人。

輩分高的弟子倒是撐起了事來, 卻也不敢抉擇太大的事,比如……

如何處置刺心鈎和白芨。

任誰都知道, 這整個門派上下數萬人一塊兒圍剿,也并不見得能殺死刺心鈎, 卻必然會死傷極其慘重,令人不敢細想。

誰會觸刺心鈎的黴頭呢?

因而,盡管白芨和刺心鈎在這裏這麽大鬧了一場,竟也沒人敢将他們怎麽樣。甚至連不中聽的話都沒敢說上一句。

兩人就這麽被請回了汀蘭苑。

還順便拎走了許清清和林柏枝,因為擔心這二人會因“背叛師門”而被處罰。

汀蘭苑裏很安靜。

白芨坐在桌前,撐着臉, 盯着面前的桌子發呆。

刺心鈎在旁邊, 看了她半晌,忽然給她倒了杯茶。他自己先抿了一口, 感覺沒問題,然後将茶杯推到了她的面前。

“喝點水。”他說道。

白芨的視線動也沒有動一下,盯着面前的茶杯發呆。

“……你做得沒有錯。”沉默了片刻,刺心鈎再次開口, “你做的都是好事, 救了日後數十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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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許清清聽着, 忙在一旁搭腔, 道,“我的性命就是姐姐救下的,救命大恩沒齒難忘!若沒有姐姐,我如今可就已經成了蟲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林柏枝說過了話,他對白芨的稱呼竟也自然而然地被傳染成了“姐姐”。

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也都很想寬慰明擺着因什麽而心情不好的白芨。于是,林柏枝也鄭重地插進話來,道:“我也是很感激姐姐的。感激姐姐救了我的朋友,也感激姐姐……救我脫離苦海。害人性命的事,我真的……一日,一次都不想再做了。”

白芨卻仍在發呆,也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許清清便又道:“我知道,姐姐不高興,也許是因為小姐。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淩門……淩鴻雲犯下如此罪行,理應自食惡果。天蠶派借着無辜者的屍骨攢下的盛名,也理應,本就應該——煙消雲散。”許清清說着,一張小臉越說越是嚴肅。

許清清看上去是個柔軟的孩子,卻其實堅毅,心中對善惡極具明晰。他明白什麽是正确的事,就不會被旁的打擾。

不管面對的是誰,無所謂是否是大義滅親。

白芨又愣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她拿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刺心鈎忙又拿起茶壺,給她續上。

白芨咽下茶水,提了提嘴角,提起了些許笑意,道:“一夜沒睡了,你們先去休息吧。”

許清清與林柏枝看着白芨,又互相看了看。想到她現在也許是需要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二人想了想,便點了點頭,依言退了出去。

“你也……休息吧。”白芨又看着刺心鈎,道,“我沒事。”聲音沒什麽力氣。

刺心鈎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也不說話。

“去吧。”

刺心鈎卻仍舊沒動,默不作聲。

“……怎麽這麽犟呢。”白芨搖了搖頭。她想了想,道:“那……能幫我打盆水嗎?我先洗洗臉。”

“好。”這回,刺心鈎馬上應道,轉身就出去了。

打水,燒水。一半熱,一半冷。稍稍有些偏熱,卻不會燙。

刺心鈎用手試了試水的溫度,又用臉試了試,覺得可以了。他便端着水盆,快步回到了卧房。

……

白芨卻已經不在那裏了。

房間中空蕩蕩的,桌上猶自放着她飲過水的茶杯。

但她,卻已經不在那裏了。

曾莫名其妙從心中冒出的直感,仿佛會被抛棄的那種直感,驟然間成了真。

水盆瞬間傾翻在地。

刺心鈎剎那間離開了房間。

“白芨——”撕裂了嗓音似的呼喚。

從沒有人見過刺心鈎以這樣的音量呼喊。他從來用不着呼喊,只需要站在原地,一身殺意,寒寒地看人一眼,就絕不會有人敢忤逆他的任何命令。

可是如今,他卻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他的嗓音攜着內勁,仿若能夠撕裂天空。

……卻沒有殺意。

“在呢,怎麽了?”

他沒想到,他的呼喚居然真的能夠得到回應。

白芨從屋後走出來,道:“我就出來散散心。”

刺心鈎看着她。切實地看到了她的身影,他這才感覺到了自己過分劇烈的心跳,感覺到自己慢慢地恢複了呼吸,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漸漸地回到了腦中。

“放心。”白芨挺無奈。她仍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卻還是安撫他,道:“我還帶着生死蠱,不會亂跑的。上次亂跑,不就置你于險地,讓你很擔心麽?我和你道過歉的,就不會再做。”

刺心鈎想說不是因為生死蠱,可他一時根本說不出話來。

直到呼吸總算漸漸平緩,他想要開口,才忽然意識到,“不是因為生死蠱而擔心她”這樣的話,也許會讓她感到生氣。

在馬車上,她就忽然生氣了。他怎麽都搞不清楚是為什麽,把那段時間發生過的事前前後後地回想過了無數次。最後,他覺得,好像就是在他說“将罪責都推給他”的時候,她開始生了氣。

他仍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生氣,只能猜測,她也許是不喜歡他這般……套近乎?

所以,刺心鈎就不敢說這樣的話了。

他将話咽了下去,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又不願離開,就再次杵在原地,默不作聲。

見刺心鈎又不說話,白芨便開口,道:“水打了嗎?”

“……弄翻了。”刺心鈎道,“我再去打一盆。”說完,他卻沒有動身,仍舊站在原地,似是有些遲疑。

白芨了然,承諾道:“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白芨說了,他就會相信。

于是,刺心鈎點點頭,轉身又去打水了。

然而,就在刺心鈎剛剛走出幾步的時候,忽然有人闖了進來。

是淩月婵。

她劍光一閃,瞬間站在了白芨的身前。

刺心鈎眸光一凜,利鈎幾乎抽出,卻見淩月婵正背對着白芨,劍是指着他的。如是,他頓時斂去了殺意,并未動作,只是看着她們。

這個距離,就算淩月婵忽然變卦倒戈,他也絕不可能失手。以他的武功,白芨不可能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出任何問題。

“阿芨,此人在威脅你?”淩月婵劍指刺心鈎,防備道。

“沒有,不是。”白芨忙道。

距離白芨他們回到汀蘭苑不過一個時辰,天才剛亮。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淩月婵還讓她離開,不願說話。誰能想到,不過一個時辰,她就願意跑來見她了。

只是,淩月婵說的是“此人在威脅你?”。莫非,她還是覺得她是因被刺心鈎威脅,才做了不利于她的事?

白芨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覺。她只能忍着無邊的愧疚,再一次解釋道:“所有事……都是我自己做的。”

然而,淩月婵卻道:“我聽他忽然喊你的名字,很是駭人。他可是在威脅你?”

……啊……

原來是因為這個嗎?

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還是會關心她呢?

白芨忽然更加難過了起來。

“……放心吧。”她勉強笑了笑,“誤會一場。你看,我好好站在這裏,他離我八丈遠。若真是威脅我,怎麽會是這個樣子的。”

淩月婵又審度了一下形勢。半晌,她才算是信了白芨的話,慢慢地收回了劍。

她轉過身來,看着白芨。

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

一個時辰之前,淩月婵還意氣風發,傲氣非常,一如過往的每一個日子。而如今,僅僅過了一個時辰,她就滿臉倦色,看上去很是疲憊,再不複之前滿臉的天真與高傲了。

白芨心裏一痛。

“對不起。”

“對不起。”

然後,二人一起開口。

白芨愣了一下,看着淩月婵,怎麽都想不出她為什麽要對她道歉。是又誤會了什麽嗎?

淩月婵卻率先開了口,道:“對不起……一定,很難過吧。”她說着,伸出手,拉住了白芨冰涼的手,握進了自己的手心裏。

她拉着白芨的手,說道:“都是因為我父親的罪行,讓你不得不做這大義滅親的事。我們是朋友,你必須要做這樣的事,一定很難過吧?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家的破事,因為我父親的惡行,讓你難受了。”

白芨愣愣地看着她,一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淩月婵仍握着她的手。見她沒有回話,她便繼續了下去,道:“還有就是……對不起,我最近可能會變得有些忙,所以……不能陪你一起去武州了。”

白芨回憶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淩月婵是曾說過,要和她一起去武州的。

但實際上,白芨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武州。武州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脫身的借口。

她騙了她,她卻很用心地将她的“目的地”放入了日程。甚至在家中逢此大難的時候,她還記得這件事,專門告訴她,她不能和她一起去了。

白芨慢慢地回握住了淩月婵的手。

她就站在原地,視線漸漸變得模糊,終于掉下了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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