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禍起 [VIP]
白芨牽着喻紅葉, 一直走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才停了下來。
“說吧。”她放開了喻紅葉的頭發,轉頭看着他, “為什麽要跟着我?”
“嗯?”喻紅葉一臉不明就裏。
“怎麽, 你難道想說, 你是完全偶然地在離永寧這麽遠的城市裏精确地遇到了我?”
“……不能嗎?”
白芨看着他。
“這可都是你我二人的緣分呢。有緣之人,縱使相隔千裏, 也自會偶然地相會。啊,多麽令人感動。”喻紅葉捂住胸口。
白芨看着他。
“……”
白芨看着他。
“……好嘛好嘛, 我也是擔心你的安全嘛。”喻紅葉笑眯眯地,道, “得知你離開了樓醉仙身邊,我可是迫不及待就來保護你了呢。”
“……樓醉仙?”白芨抓住了截然不同的重點,“是指……刺心鈎?”
“嗯?他沒告訴你他的名字嗎?”喻紅葉挑挑眉,道,“也是,反正哪個都算不上真名。哈哈, 想想這名字還是我順口起的呢, 确實也沒必要特意說。”
“你順口起的?”白芨訝異。
“嗯哼。他當初在醉仙樓等死,又是在醉仙樓被阿姐撿着的, 我就随便給他起了個名,叫他‘樓醉仙’。”喻紅葉道,一臉的漫不經心,“反正也不是什麽正經名字, 和‘刺心鈎’也就是一回事, 叫哪個都無所謂。”
“……那他正經的, 真正的名字是什麽?”白芨不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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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紅葉一笑。“真名?他哪有什麽真名。有爹娘疼的小孩才配有名字, 他又沒人要,配得上什麽名字。哪有人給他起名。”喻紅葉說着,不由托腮,“這麽一想,我起的‘樓醉仙’多好啊,有名有姓的,聽着像個正經名字。倒便宜他了。”
白芨聽着,一時間,只覺得自己整個胸口都悶悶的。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
“你們……有個姐姐的吧?對你們很好的姐姐。”她忽然開口,道。
“……是呀。”一提到姐姐,喻紅葉不由又勾起了嘴角,牽起的笑意卻和剛才截然不同。
那是一抹溫和而又懷念的笑意,仿佛透過寥寥幾個字,就看到了十數年前的過往。
“是呀,有姐姐的。”他輕聲道。
“——不過,遇到阿姐畢竟是後來的事了。”喻紅葉又道,“有了姐姐之後,确實就不用自己讨生活了。但在有姐姐之前,還是要活下去的呀。”
有爹有娘的孩子,才配有名字。
沒爹沒娘的孩子,連名字都不配有,只配自己養活自己,孤苦無依,一個人活着。
刺心鈎,在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過得究竟是怎樣的生活呢……
白芨又慢慢地吸了一口氣,忽然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喻紅葉就低下頭看她,道:“怎麽不說話了?”
白芨沒理他,牽着馬向前走。
“嗯?怎麽忽然就不高興了?”喻紅葉觀察着她的神色,看着看着,忽然就生出了一個猜想。
這個猜想讓他很是不悅。他不由開口确認,道:“你……心疼樓醉仙了?”
白芨沒回他。
沒有反駁,不正是佐證了他的猜測?
喻紅葉頓時氣悶了起來。
“我也很可憐的呀。”他不由開口,“我也從小讨飯,後來才遇到阿姐的呢。”
“別鬧了。”白芨看也沒看他,道,“你是清河巨賈之子,有随手建一個陵墓的財力,多半是自己離家出走的吧。”永寧離清河并不算遠。以他這樣的財力,永寧多半是有他家的産業的。他若不是自己出走,怎麽都能回到家去,再怎麽也不至于因走投無路而賴在永寧城乞讨。
“……阿芨可真是聰慧過人。”
“……白姑娘。”白芨皺眉。
“好好,白姑娘。”喻紅葉順着她。
白芨便又不理他了,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可是,樓醉仙他有什麽可同情的?”喻紅葉越想越不愉快,“此人殺人如麻。若是與他相比,連我做的那些腌臜事都不算是罪人了。畢竟,我可是一個姑娘都沒染指,只不過和她們住一陣兒,更別說殺人了。而樓醉仙,此人送了官都無需審問,直接問斬尚且死有餘辜,唯一尚未被問斬的原因怕就是根本沒人能制住他。像這樣的人,哪有什麽值得同情的?”喻紅葉看着白芨。
他被白芨真情實感地痛罵過,自然知道白芨就是他的阿姐,是個極其正派的姑娘。所以,他看着白芨,問道:“你說,是不是?”
白芨牽着馬,自顧自地向前走,沒有回話。
喻紅葉也不逼她,就在她的身邊,默默地跟着她走。在她視線不及的地方,他一直帶着淺淺的笑意。
過了好一會兒,白芨忽然開口,道:“我知道。”
我知道。
喻紅葉的笑意便越發燦爛了。
他頓時不再在意刺心鈎,換了自己在意的話題,道:“說來,白姑娘,我見你路上也沒個伴兒。不如,就讓我跟你一起吧。你看,我跟你一起,你也好看着我,讓我不禍害別人家的姑娘呀。”喻紅葉笑眯眯,話說得恬不知恥。
“不必了。看着你本也不是我該做的事。”白芨道。也就是在此時,她剛好停下了腳步,道:“到了。”
“嗯?”喻紅葉一直悶頭跟着她,根本沒有在意她是在往哪裏走。如今,他才因她的話而擡起了頭,就正看到了方方正正的衙門大門……
……
喻紅葉哭笑不得:“你還記着這茬呢。”
“不然呢?”白芨又順手揪了一绺喻紅葉的頭發,牽着他就往衙門裏頭走。
“诶,輕點,輕點。這是頭發,又不是牽繩……”喻紅葉無可奈何,“你是不是揪了一次,就覺得好玩,揪上瘾了?”
兩人踏上了衙門的臺階。喻紅葉正思索着說服白芨的方式呢,就忽然聽到衙門中一聲驚叫。
這聲驚叫就像是一塊被投入水中的石頭,驟然又激起了無數聲同樣的驚叫和捕快們下意識的粗口。
喻紅葉皺眉,頓時拽出了自己的頭發,同時将白芨往自己身後一塞。
“攔住他!”衙門內,白芨聽到了李勇的聲音。
“出了什麽事?”白芨想去看看,卻被喻紅葉攔在身後。
若是平時,喻紅葉當然也會過去看看的。他這個人,哪有見了什麽異變不去看個究竟的道理。
可現在……喻紅葉低頭看了一眼白芨,随手就攔着她又往後退了兩步。
“湊什麽熱鬧。”喻紅葉道,“聽着像是有什麽賊人?”
“恐怕不是。”白芨道,“他們的聲音聽着驚詫非常。若只是尋常賊人,怎麽會惹得見慣了賊人的捕快如此驚異。”
聽了白芨的話,喻紅葉皺了皺眉,幹脆拽着白芨往後走了好幾步。
“噫,你幹嘛。”白芨斜他一眼,“膽小鬼。”
喻紅葉哭笑不得,道:“我還不是為了顧着你!”
“我幾時用得着你顧了。”白芨随意地甩了甩手,脫離了他的肢體接觸。
“那是我用得着顧你,可行?”喻紅葉對她的排斥渾不在意。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衙門內,嘈雜人聲的源頭已經到了衙門大門的門口。
透過大門,白芨看着衙門裏頭的樣子,愣了一下。
是那個人。
是那個滿面生瘡的人。
那個人,忽然撲倒了一個捕快,然後對着他的脖子,狠狠一口,用力地咬了下去。
……
剎那間,驚叫就在衙門之外被點燃了。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這怎麽還咬人呢?”
衙門外,圍觀的百姓人聲鼎沸。有人謹慎地逃開,也有人看熱鬧大過天,若即若離地一直站在附近。
衙門內,李勇瞄了一眼外頭,皺起眉頭,大聲嘶吼,道:“別看了!讓遠點!都躲遠點!”又對着捕快喊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關門!別放到外頭去了!”
有捕快連忙沖過來,阖上了衙門的大門。
厚重的鐵門緩緩關閉,将一切可能對外界産生的危險隔絕在了衙門之內。
圍觀者幾乎沒人離開,仍舊豎着耳朵,探着頭聽着裏頭的熱鬧。
白芨的神色卻已經完全變了。
她忽然甩開了喻紅葉的阻攔,飛快地向衙門大門跑去,一把推開了還沒有來得及上鎖的門。
“都小心些,絕不能被咬到!”白芨高聲道。說着,她已經拔出随身匕首,往衣襟上一拉,扯下了一大塊布料,然後揉成了一團,跑到了生瘡男子的面前。
“你過來幹嘛!”李勇冷不防見她沖過來,忙皺着眉呵斥,道,“還不退後!此人力氣頗大——”
白芨沒有理睬任何人。趁着男子張大嘴巴就要咬人的時候,她看準機會,敏捷地動手,一把将布料塞進了對方的嘴裏,然後用力地死命地往裏塞,塞得嚴嚴實實。
眼見着男子一時半會兒吐不出來了,白芨轉頭看向李勇,道:“快把他關到牢裏去!”
此時,最初的忙亂過去,捕快們也掌握住了節奏。縱是此人力氣挺大,幾個捕快聯手,也已經将他制住,戴上了鐐铐。
白芨則站在原地,低頭看着那個被咬的捕快。
那個一個很年輕的捕快,面目尚有幾分稚氣。他的脖子被硬生生地咬出了血來,整個人癱在地上,□□了兩聲,又用力晃了晃腦袋,道:“頭怎麽暈乎乎的。”
他的同僚們都圍到了他的身邊。有人擔心地看他的傷勢,有人攙扶着他起來。見自己手底下的人受傷,李勇更是着急,一把撕開衣服,動作熟練地給他止血,顯然是受慣了傷的。
白芨抿着嘴。
“還有……還有受傷的這位……”白芨對着李勇,低聲道——
“也,關到牢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