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六 [VIP]
白芨微微歪了下腦袋, 看着刺心鈎。
而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之後,刺心鈎頓時後悔了起來。
他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呢?她會生氣的,她不高興聽。
在馬車上時, 她就是這麽生氣的。那時候, 他思考了很久, 最終确定,她就是在她說“把罪責推給他”的話之後生的氣。
他猜, 她是不願讓他靠得太近。
所以,他為什麽總是忍不住說出這種話呢?他為什麽總要說些讓她不高興的話呢?
“我是說……”刺心鈎試圖補救。
“刺心鈎。”然而, 白芨已經先一步開了口。
她微微歪着腦袋,仰着頭, 看着刺心鈎的臉。看着看着,她伸出手來,将手掌覆在了他的臉頰上。
“仔細看看,你長得可真好看呀。”
“……”
下一刻,白芨就感覺到,自己手掌底下的溫度驟然升高了。于是, 白芨頓時起了玩心, 把兩只手都蓋到了對方的臉上,肆意揉搓, 感受手掌下熱騰騰的溫度。還要用手指去拽他同樣發紅的耳垂,随手玩弄。
刺心鈎的臉就更熱了。
這次,她好像并沒有生氣。
為什麽呢?
刺心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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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結果是好的。他的心松快了下來。
就在白芨開始撥弄刺心鈎的長睫毛的時候, 忽然有緩慢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白芨轉頭一看, 就見街邊拐角處, 有人摸着牆, 慢慢地向這裏走來。
那人一襲白衣,身形颀長,模樣俊秀,自帶着幾分仙氣。可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塊窄窄的布條,摸索着慢慢向前走,又讓他仿佛落入了凡間的塵土之中,跌跌撞撞。
這不就是當日在客棧幫忙的那個眼盲的男子嗎?
白芨見他辛苦,忙暫時放過了刺心鈎,迎上前去。
“公子,”她喚道,“你一個人嗎?”
“啊……”男子聽了白芨的聲音,臉上頓時帶上了笑意,道,“可是客棧中的那位姑娘?”
這記性可真的太好了。白芨自認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認出只聽過一次的聲音的。
“是。公子好記性。”白芨道,“公子是要去哪裏?沒有人陪同嗎?”
“回醫館。”白衣男子一笑,“不遠了,還有三十二步。”
白芨轉頭看了一眼,了然,道:“原來這醫館是您開的?”他确實曾說過,在衙門附近開了一個醫館。
“是。”白衣男子笑了笑,“姑娘可要進去坐坐?”
“不了。”成年人的客套她還是懂的,“但我陪您一路回去吧。”他眼睛不方便,看上去又像是最近才失去了視力,行動很不熟練。她可太擔心他在路上摔到了。
刺心鈎一直站在白芨身後,盯着白衣男子的臉,神色猶疑而又複雜。
片刻後,他忽然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他這話問得沒有半點鋪墊,硬邦邦的,好像很急切地知道答案,連基本的禮數都不願顧及了。白芨不由轉頭看了他一眼。
白衣男子卻并不在意刺心鈎的無禮,臉向着刺心鈎的方向轉過去,笑了笑,好脾氣地回應道:“在下陸清衡。”
刺心鈎的臉色頓時變了。
“耳擊陸,水青清,雙人衡嗎……”
“正是。”陸清衡感到有些奇怪,“閣下認得我嗎?”
刺心鈎沒有回答他,卻忽然握緊了拳頭,又問道:“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一上來就問別人這樣的問題,可真是太失禮了。然而,白芨擡着頭,看着刺心鈎滿臉的痛色,什麽都沒有說。
顯然,他是有他的原因。
縱使對方這樣無禮,陸清衡也沒有半點不耐,仍舊帶着一絲淺笑,答道:“不過是意外罷了。”
“是什麽意外?”
“為了制藥。”他答道,又不由反問,“閣下是認得我的嗎?在下也許有些糊塗了,未能憶起閣下的聲音……”
刺心鈎皺着眉,緊緊的盯着他,臉上的神色複雜無比。痛心?懷念?
半晌,他開口,道:“我是樓醉仙。”
陸清衡愣了一下。
他停在原地,失去了視力的眼睛一直朝着刺心鈎的方向,很久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總算慢慢地,再次勾起了嘴角。
“十幾年了……沒想到還能再見。”他說道。
“……是我的錯。”刺心鈎道。
“不,是我沒有顏面見你。”陸清衡道,“那時年紀小,心中多少有些怨氣,就那樣分道揚镳了。現在想來,你才是最難受的那個,我們卻多多少少把氣出在了你的身上,實在是不該。”
“确實是我的錯,沒有什麽不該。”過往的痛苦穿過了十數年的光陰,讓刺心鈎再次胸口絞痛了起來,“是我沒有保護好阿姐。”
“都這個歲數了,怎麽還這麽想呢?”陸清衡道,“現在想想,你那時就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呀,你又能做什麽呢?”
“……擋在她的前面,總能做的。我卻……”
陸清衡搖了搖頭,道:“去我那裏坐會兒吧。”說着,他又想起了白芨,忙道歉,道:“将姑娘晾在一邊,真是失禮。姑娘可是與醉仙一起的?可願一起來坐坐?”
“好。”白芨點了點頭。她又擡頭看着刺心鈎,看着他失落而又悔恨的臉,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是涼的。
刺心鈎內力深厚,武藝卓絕,平日裏身體哪裏會涼?如今,他的手掌卻是冰涼冰涼的。
白芨不由把他的手握緊了些,道:“我與你說過些什麽,你都忘了嗎?你阿姐多麽努力要你活下來,你若因此而後悔,她該多麽傷心?”
刺心鈎怔怔地看着白芨,感覺有溫熱的溫度從自己的手掌中傳了過來。
“……嗯。”他不由應道。
陸清衡聽着他們的對話,不由勾起笑意。
刺心鈎回了回神,這才意識到白芨竟主動拉着自己的手,身體頓時不由一僵。
白芨小狐貍般一笑,礙着有外人在,不好逗他,便又捏了捏他的手,就松了開來。
陸清衡的醫館,與其說是醫館,不如說只是一個小屋。屋裏地方不大,還整整齊齊地擺着許多藥箱,連落腳的地方都少。屋子本身也很簡陋,木門留了點縫兒,窗紙破着,桌椅陳舊……
雖然被打掃得很幹淨,但還反而更加給人一種家徒四壁的感覺。
看着這樣的環境,白芨的母性頓時泛上來了。刺心鈎的臉色也有些不佳。
“陸公子,你平時是住在哪裏呀?”白芨不由問道。
“就在此處。”陸清衡平和道。
“……此處……的哪裏?”
“将板凳拼在一起,和衣而卧。”陸清衡道。
“……”白芨沉默了一下。
“行了我知道了,你就住我們那裏吧。”白芨作出決定。
“诶?”
“沒意見吧。好的,那就這樣決定了。”看起來并沒有人有意見,白芨捶手,一錘定音。
“這個……”
“或者,我給你另租房子?”此時,刺心鈎開口。
“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好。”陸清衡道,“床上能休息,板凳也能,并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會讓不想你受罪的人感到不安的。”白芨插進話來,“行個方便吧,這樣我們看着多難受呀。”
陸清衡頓了頓,總算再次勾起了唇角,道:“那就,給諸位添麻煩了。不需另租房子,能給在下一個落腳之地就已經足夠令人心懷感激了。”
“——那邊!那邊!那邊有個醫館!快!”屋外忽然響起了喧鬧聲。急切的腳步聲飛快地向此處移動,顯然,是有人急于求醫。
聽得了聲音,陸清衡連忙站起身來,向患者迎去。他急着走路,眼睛又不方便,腿一下子撞到了一個藥箱上,怕是要撞到青紫。他卻渾不在意,連讓人幫忙的時間都沒有給,稍換了個方向,幾步就走出了屋子。
白芨和刺心鈎便也跟了出去。
“大夫,大夫嗎!”來的人有三個,兩個捂着手臂,一個捂着腿。一見從醫館裏走出了人,幾人頗為激動,忙将捂着的地方展示了出來,道:“您快給看看,這可怎麽辦?”
露出來的地方赫然是一個血肉模糊的牙印。若不是很大的力氣,怕是咬不出這般的樣子來。
白芨心裏猛地一沉,自心底裏泛起涼意來。
“我們應該就是被李捕頭說的怪人咬了!”來人補充着,“李捕頭他們今個在城裏到處巡了一天,說是出了個會咬人的怪人,力氣很大。要是讓他們咬了,自己也變成怪人了。我們還心想哪還能有這事,結果才剛出了門,就竄出來一個,力氣可大,逮着人就咬。這……這能治的吧!”
又有人道:“我們那兒還有人把那怪人綁起來了,正往這兒走呢。”
他才剛說完,道路的盡頭就出現了幾個人影。有好幾個漢子正合力揪着一個胡亂掙紮的人影,一起向這裏走來。
白芨有很不好的感覺。她連忙向着那幾人跑去。——刺心鈎當然片刻也不會離她。
白芨跑到了那幾人的面前,看着被他們綁住帶來的那個不住掙紮的人。
他的身上,沒有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