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七 [VIP]

煉蠱, 并不是一件毫無成本的事。強大的蠱尤甚。

煉蠱是需要消耗精力的。比如,白芨昨夜煉了返生蠱的解蠱,緊接着便足足睡了近九個時辰——和刺心鈎一起睡了六個時辰, 自己在被惡夢驚醒前還睡了兩個時辰——比兩個月沒能好好休息的刺心鈎還要久上許多。

實際上, 不要說返生蠱蠱解蠱這類強大的蠱, 就算只是煉一個效果最為輕微的鎮心蠱,都會讓白芨感到疲憊, 需要更多的時間去休息。

而白芨,其實已經是煉蠱者中最頂尖的了。她天賦秉異, 完美地繼承了母親的優秀,甚至青出于藍。她煉蠱所需時間與精力都比苗谷大多前輩要少上許多, 效果亦更加顯著。從過往的記錄來看,苗谷已經有幾十代沒有出過比她能力更強的人了。說來,她的弟弟白竹正是資質與先輩們十分相似的人,和她對比起來,自小便明顯差去了許多。

也正是因為如此,煉蠱者通常不會煉制多個同樣效果的蠱。因為煉蠱有成本, 而蠱, 通常一個也就夠用了。

但是現在,在白芨面前出現了第二個中蠱者。他身上沒有牙印, 卻明顯中了返生蠱毒。

在同一時間裏,有兩個人中了同樣的蠱。

為什麽要這樣做呢?是急于散播蠱毒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麽……中蠱的人當真只有兩個嗎?

有誰,想要将哪裏, 變成什麽樣子?

想到這裏, 白芨猛地振起精神, 忽然拉了一下刺心鈎, 道:“你先将此人……還有被咬的人,交給李捕頭照顧。我去城外看看。”

“……”刺心鈎沒有說話,沒有動作。

對他而言,這就相當于是拒絕了。

“怎麽了?”白芨問道。

“我和你一起。”刺心鈎道。

“別任性。”白芨皺眉,“我想馬上去城外看看。這裏又不能沒有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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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很快。”刺心鈎道。

“聽話!”

“我真的很快。”刺心鈎重複着。

刺心鈎的神色通常并不十分分明,就算近來總被白芨戲弄得滿臉通紅,常常也是板着一張臉的,并沒有非常明顯的表情。

然而此時,白芨卻從他的臉上看出了急切和懇求。

白芨的心,一下子就軟了起來。

“……如果能不耽誤事的話。其他人,叫輛馬車去衙門也可以,但這個人,”白芨指了指正在掙紮的中蠱者,“放在這裏很危險,必須和你在一起。要是我也必須和你在一起的話……你能同時帶着這個人和我嗎?”

“能!”刺心鈎應得短促而又幹脆。

……

白芨躺在刺心鈎的懷裏,真實地感受到了震驚。

他居然能一邊打橫抱着她,一邊将繩子挂在自己的胳膊上,像拎包一樣拎着一個失去理智胡亂掙紮的成年男人。

……還顯得游刃有餘。

太可怕了。

幸好他不是她的敵人……與這個人為敵,得是多麽可怕的事啊。

他們本就在城郊,離城門很近。很快,兩人就到達了城門。

才臨近城門,就已經有清晰的争執聲傳入耳中。

“那總得有個道理啊!”臨厲守兵站在城門上,對着下面大喊,“你們莫名其妙跑來圍了我們的城,到底是要幹嘛!難不成是要造反嗎!”

“說的是什麽胡話!”有聲音隐約從城門外傳來,“臨厲本來就是厲州的縣。我們是厲州過來的兵,圍你們的城還能算是造反!你知道這詞是什麽意思嗎!”

“那你們到底是來幹嘛的!”

“上頭下的令,我們也就聽着。你們就當沒見我們,這幾天別出城就行了!”城門下的人喊道,“行個方便!”

看來,臨厲已經被圍起來了。還是被上一級的厲州軍隊圍着的。

白芨又要刺心鈎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上城牆悄悄看了一眼。

牆外,是密密麻麻的軍隊。臨厲是一個縣城,城內軍隊按國法不得超過百人,守軍總共也就幾十個。但牆外的軍隊,少說也有數千人之衆。

見到了這些,白芨心裏反倒有了底。

原本,她吃不準返生蠱被刻意散播的範疇。最糟糕的情況,返生蠱是被肆意散播的,對方根本不在意傳播範圍,目的就是令整個世間生靈塗炭。

可現在,臨厲已經被提前圍了城。這說明有人很及時——考慮到還調來了大量的軍隊——甚至有可能是提前得知臨厲發生了什麽。也就是說,蠱的範圍是被控制在臨厲之內的。

這是一個好消息。只要蠱的範圍可控,她就可以解。解了蠱之後,她就有時間去追根溯源,找到蠱到底是從哪裏流出的,真正從源頭解決蠱患。

“走吧。”白芨拍了拍刺心鈎,道,“我們把這個人送進衙門關起來,再去城裏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中蠱的人。”

“中蠱?”刺心鈎問道,他的胳膊上還挂着那個不住掙紮的男人,“是可致人發瘋的蠱?”刺心鈎昨日才循白芨而來,還沒有見過中返生蠱的人。

“……不是。”一時間,白芨的神色有些微妙,“是返生蠱。”

“……什麽?”

“返生蠱。可令死人‘複活’,‘複活’後,就是這個樣子。”白芨低眼,看着那個早已失去了神智——以後也不會再有——的男人,神情悲憫,“對活人也有同樣的作用。中蠱之人,只要通過撕咬,就可以将蠱毒傳播給其他人,把所有人都變成這樣的活屍,四處游蕩,再無生機。”

刺心鈎的臉色變了。

“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你所要做的事,是對逝者的亵渎。”白芨慢慢地,重複着最初見到刺心鈎時對他說過的話。

刺心鈎緊緊地抿着嘴。

半晌,他低低地開口,道:“多謝。”

多謝你,拒絕了我。

如果将阿姐的屍身變成這樣的怪物,他就真的再不配活在這世上了。

臨厲城內亂成了一團。

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出現了咬人的怪人。巡捕帶人四處羁押,忙得不可開交。

不斷有人受傷,哀嚎,咒罵,驚叫。

刺心鈎單手抱着白芨,一腳踹開了一個撲向捕快的中蠱者,然後單手将備好的鐵鏈一甩,一手一腳就将人綁了起來。

抱着個成年女性,單手解決掉幾個男人一起才能制服的中蠱者,而且還如此游刃有餘……

“多……多謝。”年輕的捕快愣愣地抱拳。

……說起來,為什麽要抱着個成年女性?

“不必。”刺心鈎甩下一句,飛快地離開,看其他地方的情況去了。

“……我感覺我就是個沒用的挂件。”白芨坐在刺心鈎的手臂上,心情有點悶。

刺心鈎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生出這種想法。“如果你不在臨厲,我根本不會在這兒,也管不到這些事。”他難得說了挺長的句子,“我會做這些,是因為你在。所以,我做的事,都可以算作是你做的。”

……還能這麽解釋?

一句話的工夫,刺心鈎就已經幾個跳躍,跑出了老遠,找到了下一個中蠱者。

這一次,倒也不用他動手了。

喻紅葉扯着粗大的麻繩,将面前的人綁了,還往對方的嘴裏塞了個布團。

遠遠見了白芨,喻紅葉頓時笑容滿面,沖着白芨揮了揮手,還指了指手中的人,一副求誇獎的樣子。

……他倒不記仇。白芨還以為,才剛生過氣,他不會這麽和顏悅色呢。

然而,見白芨被刺心鈎抱在手裏,又看到刺心鈎的臉,喻紅葉的臉頓時又沉了下來,冷冷地看了刺心鈎一眼。

然而,擡眼又與白芨對上視線之後,他的神色居然再次明媚了起來,沖着她,用口型說了一句:“回去見。”然後,就揪着那個中蠱者離開了。

刺心鈎沒說什麽,凝神細聽,向下一個喧鬧的地方掠去了。

臨厲只是一個縣城,平素也沒幾個犯人,衙門總共只有兩個牢房。如今,這兩個牢房都被塞得滿滿當當,吼叫聲震得人頗有些難受。

返生蠱中蠱者都極厭惡被禁锢,如今被關在如此狹小的囚室之中,各個都焦躁得駭人,仿佛随時都要沖破牢門。

被抓的中蠱者共二十九人。加上之前那名面上生瘡的男子,正好三十個。

這二十九人裏,被刺心鈎制服的有二十二個。

李勇對刺心鈎抱拳,一臉慚愧,道:“多謝俠士!我們這……簡直是在把臉送給你打。實在是慚愧!”

說完,他又指着身後的捕快,變了臉色,拍着腰間的刀,訓斥道:“看見了沒!我們臉都讓人給打腫了,知道嗎!還好意思站這兒嗎!還好意思穿這身衣服嗎!一天天還覺得自己武功不錯了,你們和人家能比嗎!嗯?!從今天起,練武時間全給我加倍!”

一排捕快低着頭,給訓得說不出話來。

“哎呀……”白芨見其中還有兩個孩子,被訓得有點可憐,不由打起圓場,“您見他也不像是一般人嘛。其實,能在他手裏抓到剩下的七個人,已經很厲害了呀。”

然而,她這話一出口,李勇不知道為什麽,神色更加尴尬了……

“這個……剩下的七人,還有兩名是被一位未言姓名的紅衣少俠制住的,”顯然是喻紅葉,“一名是一位姓‘決’的少俠與其同伴一起抓到的。剩下的四名才是我們……”

聽到“姓‘決’的少俠”時,白芨的眸光微微一閃,神色卻如常。聽完了李勇的話,白芨不由一笑,道:“但是,捕快們做了許多其他的事吧?總共就這麽些人,卻四散到全城,保護平民,疏散百姓,管理受傷的人……比起來,他們幾個就只是沖着抓人去的而已。”

白芨說的沒錯,論武藝,臨厲的捕快雖然算不上絕頂高手,但守護着一方平安還是綽綽有餘的。今日抓人不如幫忙的人,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刺心鈎的武藝完全就是挂逼等級,另一方面也是,捕快們要負責的事太多了。見有人能制服中蠱者便不再戀戰,轉而維持秩序,其實正是他們将民衆放在功勞之前的表現。想想今日如此兇險混亂,城內卻并未有人相互踩踏,也沒有幼童走失或是受傷,全都是捕快們的功勞。

他們一直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盡職盡責。李勇其實把他們引導得很好。

——何況,這其實是李勇對刺心鈎第二次道謝。第一次,白芨也是聽到了的。他說的是:“多謝,多謝,多謝俠士。這回,我手底下的孩子,一個都沒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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