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轟隆

磅礴的雨聲,裹卷着雷聲,在耳邊驟然炸響。

溫新澤的意識,在黑沉中艱難掙紮。

昏昏沉沉間,他感覺有誰扛着他,大步朝前走。

寬厚堅實的肩頭頂着他的腹部,不是怎麽舒服的姿勢。

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濕了大半,貼着皮膚,十分難受。随着走動帶起的風,又吹得他渾身發涼,像是在冬天的清晨,穿着單薄的衣服,沖進晨霧的感覺——又潮又冷。

他這是怎麽了?

他記得他去了城郊的花卉種植基地,查看大棚搭建的進度。看完之後,跟施工方聊了幾句,之後記憶就斷了。

難道他在跟人聊天的時候,中暑暈倒了?

溫新澤正迷迷糊糊的想着,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轉了一個九十度,扛着他的人拐了個彎。

“師兄。”雨聲中傳來一個清婉的女聲,腳步聲由遠及近,“你找到掌門師侄了。”

掌門師侄?這是在拍武俠劇嗎?

“掌門師侄這是怎麽了?人怎麽暈了?”

“被雷聲驚了魂,暫時暈厥,不礙事。”溫新澤聽到扛着他的男人說完,又往前走了幾步,随後推開一扇門,走進屋內。

“你在哪兒找到他的?”女人跟着進屋,輕聲詢問道。

“還能在哪裏?當然是賭坊。”男人的聲音裏壓着火氣,動作粗魯地将人扔在了一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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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板是硬的,盡管墊着褥子,溫新澤還是感覺後背摔得有點疼。

溫新澤皺了皺眉頭,想要睜開眼睛,大力譴責對方的遷怒行為。

然而,發沉的眼皮卻一點也不配合。不僅眼皮不配合,疲憊的意識也跟着昏沉起來,耳邊的說話聲開始變得飄忽。

“掌門師侄這次又欠了多少賭債?”

“十萬靈石。”

“十萬?我們哪來那麽多靈石?”

“我來想辦法,你去休息吧,我找林飛來看着他……”

這個門派這真倒黴,居然攤上了一個爛賭鬼掌門——這是溫新澤的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迷蒙間的最後一個想法。

秋高氣爽,陽光正好。

懸器門的道場山莊,安靜地伫立在秋日的陽光下。

山莊內,勤學閣,溫新澤坐在窗邊,雙手捧着打磨光亮的銅鏡,跟倒映在上面的青年對視。

鏡子裏的青年,面容素白,鼻梁正挺,眉眼清俊。一頭如瀑的青絲,随意地束在腦後。這臉是長得跟他一模一樣,但這人卻絕對不是他。

這是溫新澤從昏睡中醒來後的第三天。

經過三天的反複驗證,多方求證,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穿越了。

而且,他穿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在意識昏沉間,聽那對男女提到的賭鬼掌門。

溫新澤穿來了三天,從原主的師兄師姐口中,大概了解了一些關于原主的事。

原主與他同名,也叫溫新澤,是懸器門上任老掌門溫天戈的兒子。據說因為根骨不行,先前一直被老掌門養在凡間。直到兩年前,老掌門意外仙逝,原主才被他的師伯和師叔接回多寶山,接任懸器門掌門之位。

懸器門作為煉器門派,曾經輝煌過,但很快門派就開始衰敗。早在幾百年前,門派山莊就被迫搬遷,從靈氣濃郁的東臨洲東南一帶,搬到了靈氣稀薄的西北一帶,坐落在這座名為“多寶山”的小山頭上。

據說,這多寶山還是懸器門先輩命名的,原本不過是一座無名荒山。是懸器門的先輩,懷揣着對門派未來的殷殷期盼,因而取名多寶。

然而,一個富貴的山名,并不能挽救門派的頹勢。如今的懸器門,已然沒落成了修真界排不上名號的末流門派。

一個本就不富裕的門派,被一個不學無術,又好賭成性的賭鬼掌門接手,結果可想而知。不到兩年,整個門派的家底,幾乎被原主敗光。

然而,即便門派到了這種境地,原主依舊沒有收手。就在五天前,這位年輕的賭鬼掌門,在修真界的一家賭坊,一口氣欠下十萬靈石的賭債,突破了自己賭博生涯的最高記錄,達成了賭鬼人生的新成就。

原主刷新了作為賭鬼的最高成就後,卻因還不上賭債,被賭坊扣留。原主師伯得知,上門領人。誰知,人被剛領出賭坊,原主就打算偷跑。許是老天也看不過眼,一道驚雷劈下,直接把人吓得魂飛魄散——然後原主的身體,就被他穿越時空的魂魄接管了。

想到這裏,溫新澤就感覺胸口發悶。

他,溫新澤,一個即将畢業的農大園藝系學生。幾個月前剛跟兩個學長談好合作,由他負責花卉的種植栽培,一起攜手進軍花卉市場。在他穿來之前,花卉種植基地基本落成,大棚搭建也差不多到了收尾階段。不久之後,他就可以開啓快樂的花農人生了。

結果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穿越了,還穿成了背負大筆賭債的賭鬼掌門。

雖說在那個世界,他只是一個父母雙缺的孤兒,但他對自己的人生很滿意。他從小就喜歡種植,大學也順利考入了園藝系,未來的事業也是他心向往之的花農。愛好、夢想、專業以及事業,四者保持高度一致,如此順心如意,他真的對穿越換號、開啓新的人生一點都不向往!

溫新澤幽幽地嘆了口氣,鏡子中那張清俊的臉,也跟着露出憂傷的表情。

就是這時,一支毛筆淩空朝他飛來。

溫新澤身體微微後仰,熟練地躲過毛筆的暗算,偏頭看向右側。

勤學閣是懸器門教學的地方,布置跟學堂類似,上面是講臺,下面是擺成方陣的書桌。

溫新澤坐在靠窗位置,右邊隔着兩張書桌,坐着原主的二師兄林飛。

懸器門如今人丁凋敝,門裏只有兩輩人。

老掌門溫天戈過世後,上一輩就只剩下原主的大師伯和小師叔了。大師伯就是那天扛着他回來的男人,小師叔便是當時迎出來的女人。大師伯名下有兩名弟子,小師叔名下則只有一名。

二師兄林飛,就是原主大師伯的其中一名弟子。

林飛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人,後腦勺紮了一小揪辮子,看着有幾分桀骜不馴。他維持着扔出毛筆的姿勢,朝着溫新澤呲牙威脅道,“看什麽看?還不快抄書!”

原主在外面闖了禍,回了門派自然要領罰,這抄書便是懲罰之一。而林飛領了師命,負責監督他受罰。

溫新澤放下手中的鏡子,看了一眼自己書桌上,高高堆起的修煉入門功法,他選擇跟二師兄聊會兒天。

溫新澤:“我很好奇……”

林飛:“好奇個屁!”

溫新澤已經習慣了對方惡劣的态度,渾不在意地繼續說,“大師伯他們為什麽要選我做掌門?”

林飛翻了個白眼,扭頭繼續擺弄自己桌子上的煉器材料,“你要不是老掌門的兒子,誰會讓你這種人當掌門?”

溫新澤單手支着臉,恍然道:“原來你們門派的掌門是世襲的啊!”

林飛恨恨道:“要不是老掌門走得突然,沒指定下任掌門,哪輪得到你來禍害我們門派?”

溫新澤點了點頭。

懂了,是沒有指定的情況下,掌門就世襲。

溫新澤:“原……我好賭,大師伯他們怎麽也不管着些?”

林飛拍着桌子怒道:“師父師叔倒是想看住你,你不是撒潑說他們不尊重你這個掌門,把你當囚犯,就是擡出老掌門,說我們欺負你這個遺孤!”

溫新澤:“……”所以原主這是靠着消費過世老父親,才能不斷地偷跑出去賭。

林飛:“哼!你這次欠下那麽多賭債,以後再擡老掌門出來也不好使了!”

溫新澤:“我……”

林飛瞪了他一眼:“閉嘴!抄書!”

溫新澤看了一眼林飛逐漸暴躁的神情,惆悵地重新提起毛筆。

跟二師兄今日份的天,又聊完了。

溫新澤上午罰抄書,下午則是去仙宗樓罰跪。

吃完一頓沒有肉的午飯,溫新澤跟着原主的三師姐,去仙宗樓受罰。

原主的三師姐叫葉菲瑤,是原主師叔的弟子。

這姑娘長得有些英氣,性格幹練中帶着一絲潑辣。

“今天抄的書不合格,明天重抄。”葉菲瑤一邊往前走,一邊利落地重創溫新澤的內心。

“……我覺得我今天抄的還可以了。”溫新澤企圖抗議。

“那滿紙頁的蚯蚓叫可以?既然你故意寫成那樣,就該有點重抄的覺悟。”

“如果我說,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嗎?”作為一個通用書寫工具不是毛筆的現代人,他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不是故意的?”葉菲瑤斜眼看向溫新澤。

“我失憶了。”

“你失憶的次數太多了,換個借口吧。”

“……其實我不是我。”溫新澤試着坦白道。

“你不是你?你想說你被人奪舍了?”葉菲瑤在仙宗樓門前停下腳步。

“差不多是這樣。”溫新澤跟着站定,側眸看向葉菲瑤。

“誰吃飽了撐着,奪舍一個沒有半點修為的凡人?”葉菲瑤推開仙宗樓大門,“凡人的身體,也承受不住有能力奪舍的魂魄,這是修真界的常識。”

“原……我是個沒有修為的凡人?!”溫新澤一臉震驚。

“你在震驚什麽?你靈根太差,連修真入門的煉氣期都進不了,你不是早十幾年前就知道了嗎?”

“……”他知道原主菜,但是真的沒想到原主菜到沒有半點修為!原主作為老掌門親子,又在懸器門當了兩年掌門,他下意識地覺得他多少有點修為的。

“你裝瘋賣傻也沒用,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偷跑出去的,死心吧。”葉菲瑤回頭看向溫新澤,“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沒了。”

“那進去跪着吧。”

溫新澤嘆了口氣,邁過門檻,走進仙宗樓。

葉菲瑤也不關門,當着溫新澤的面,在門口布下禁制,随後長發一甩,轉身揚長而去。

溫新澤站在門口,從懷裏摸出一枚野果,朝着門口扔去。

野果飛至門口,撞上了一面無形的屏障,很快被彈了回來。

嗯,今天的禁制也布得十分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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