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某些瞬間

他和葉逸上學期被學院抽去編教材之後就一直沒在實驗室出現過,要到新學期開學才回來。

裴律眯起眼,點點頭,問:“什麽事?”

梁番一怔,覺得對方似乎過于冷漠,不過也清楚裴律本來就不是什麽熱絡的性子。

裴律在社交上一直就都是人情禮儀多于交心,從小時候就是他們上趕着找裴律玩兒,撇開背景,是來自同齡人的崇拜和慕強更多,因為這人自小就什麽都是頭一份兒,學習好打架游戲都厲害。

但裴律對他們那一圈兒都是可有可無,順從順從家長的意思帶大家一起玩。

梁番都習慣了,也沒多想,笑着問:“和誰來的?”

姜醒證據的實驗還在收尾,要等最後一組數據,裴律按下不耐,道:“朋友。”

梁番狐疑看他,裴律出國這麽多年回來除了他們幾個發小還能有什麽朋友,但他看裴律不想說,便也不強問,只笑道:“最近很忙?哥幾個怎麽叫都不出來,王銷他們幾個都排着隊要約你呢,天天催天天催,我頭都大了。”

“嗯,忙,” 裴律說,“我朋友在等,先走了。”

“哎——裴哥,” 梁番拉住他,問了憋了幾天但一直見不到裴律而沒來得及問的事,“聯合制造那幾個項目的審核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聽葉子說被 UG 停了?”

葉逸做賊心虛,欺上瞞下,他夜半致電裴律被姜醒接聽的事兒壓根沒敢跟方旭梁番提,這兩人一直懵在鼓裏。

再退一萬步說,他們也根本不把姜醒那點兒雞毛蒜皮的事兒放眼裏,這種事兒他們圈子裏海了去,他們作為天然的得利者早就司空見慣習以為常,就壓根沒把它當成件兒大事兒,都過去這麽久了便也沒往這方面想。

裴律抽出手,靜靜凝了他一秒,冷靜道:“沒怎麽回事,就是按董事會的正常程序走。”

梁番犯嘀咕,心說董事會還不是裴律的一言堂,還要再開口,裴律就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梁番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怪異和不安,目光跟着裴律的背影,在對方進門的那一刻瞄到一個模糊但熟悉的身影。

只是他一下子想不出來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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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結束,裴律與姜醒将二位長輩送回酒店,陶詩囑咐:“醒醒把吃的分一些給小裴。”

又對裴律說,“都是阿姨在家裏親手做的,我們那邊的特産,醒醒從小愛吃,你也嘗嘗。”

“這次不知道會見到你,沒有準備,下次,下次讓醒醒帶你來 N 市玩,阿姨再給你做。”

裴律一向親緣薄,很少得到過長輩這樣真切的關懷,怔了一秒,才微微低頭,輕聲道:“謝謝阿姨。”

陶詩一笑,拍拍他的肩:“是阿姨謝謝你。”

交流學習結束那天,裴律開車陪姜醒去送別了兩位長輩,姜父趁妻子去打電話的時候小聲問姜醒錢夠不夠,也沒避着裴律,遞給他一張卡,說 S 市消費高,讓他不用擔心錢,想吃什麽想買什麽就買。

姜醒推說不用,他拿全額獎學金,還有幾個薪資優厚的項目傍身,實驗室的福利待遇也很好。

姜父還是想塞給他。

姜醒趕緊說:“爸,你快收好!別被我媽發現了,你還想抄古詩嗎?我可不想了啊。” 一副十分怕被連累的樣子。

“……”

裴律莞爾,對姜父說:“叔叔放心吧,我會照顧小醒的。”

姜父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但裴律實在太過沉穩可靠,便道:“好,好,你們在外讀書要相互幫助。”

八月底,夏天進入最熱的時候,一切都像是熟透了,澄黃的彤紅的果子被鳥雀啄落,樹木的綠濃得能滴出水來。

姜醒跟在國外多年的裴律解釋中華成語的生動形象:“看,這就叫‘青翠欲滴”,裴律表示受教。

開學之後,本科生們就漸漸回來了,拖動拉杆箱的聲音隆隆作響,清晨的球場開始 “咚咚、咚咚”。

各個院系相繼召開開學典禮。

化院還是碩博一起開,姜醒只挑教研主任說本學期的比賽項目和課題規格聽,然後給裴律發信息:“交流會你去嗎?”

裴律還是坐在他的斜後方,和幾個年輕講師一排。

仿佛又回到了幾個月前的那次周一例會,那時候裴律幫姜醒撿了筆,但還沒和姜醒說上話。

他回:“應該去不了。” 最近公司在收購重組,他的很多決策得不到裴義文的支持,發展理念也大相徑庭,目前董事會局勢不明,他必須留下來盯着。

那頭遲遲沒有回音,裴律又發:“但是你能去,名單已經報上去了。”

姜醒無論是成績還是績點都名列前茅,這沒什麽可說的。

【哦】姜醒過了好一會兒才回。

裴律勾了下嘴角,問【你想我去?】

姜醒這次回得很快【沒有啊,就問問。】,生怕裴律誤會他不能獨立行走。

裴律很紳士,不拆穿他,只說【帶上秋天的衣服,那邊溫差大。】

交流學習會在首都的 A 大舉辦,實驗室裏去了十幾個人,方旭梁番葉逸都在列,這經讓姜醒大不爽了,裴律居然還不去,他本來就不高的興致和期盼又折損了幾分。

不過有行政助理統一安排行程,姜醒只要帶上眼睛耳朵和腦子跟着大部隊就行。

兩小時的飛行,坐姜醒旁邊的一個師兄,回頭跟他們小組成員說了幾次話,姜醒完成了一篇論文的提綱。

A 大百年學府,當初姜醒差點也來了這裏讀書,但姜父幫他很仔細地比較了這個專業各大高校排名,并且 S 大招生辦锲而不舍地打電話來允諾給他非常誘人的就學條件,所以最後還是選了 S 大。

裴律不在,輩分職位最高的成了方旭,A 大派來對接的老師是他以前一起搞競賽的同學,聽起來和裴律也是老熟人。

梁番瞥見站在邊緣的姜醒,忽而想起那天在餐廳裏升起的疑慮,眼睛轉了轉便笑道:“阿律托我們跟你問好。”

那位年輕人似是有點受寵若驚,他們又旁若無人地聊起曾經與裴律一起去滑雪、燒烤和打籃球的少年趣事,字裏行間透露出關系親近。

姜醒不是很想聽這些,但他也不能走得太遠,A 大很大,不跟着大家就很容易走丢。

安頓好之後,舉行了簡單的開幕講話,然後直接進入正題。

有實驗操演環節,姜醒最近習慣了和裴律合作,跟別人搭檔都覺得不夠順手默契,他想念和裴律一起在實驗臺前的心照不宣和酣暢痛快,一起攻克疑難,一起承受壓力,一起等待豐收,一起見證成果。

但是他又很大度地在心裏跟自己說,這是他的問題,不能苛責菜鳥,“曾經滄海難為水” 嘛,不夠裴律厲害不是他們的錯。

畢竟裴律的專業素養能有幾個人比得了呢。

可是他想裴律了,裴律這幾天好像很忙,回他信息的時間都比平常慢一些。

不過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裴律很忙的時候都不一定能及時看到他的信息。

但這次奇怪的是他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陌生,他格外想裴律。

看到藏書塔上有大雁飛過會想讓他也看,吃到別人食堂的烤醬鴨卷會想裴律會不會覺得好吃,A 大三圖旁邊那家咖啡店的生椰拿鐵裴律喝過嗎。

這種不适和空蕩感并不是一下子來襲的,裴律的分量和影響像水一樣無聲潛入在在日常細枝末節的褶皺裏,會随着生活的推進和時間的流逝越加明顯。

并且越發有重量,從而,姜醒也得到了一種生活的厚重感。

從前的姜醒像一塊海綿,輕飄飄任由生活搓拿捏扁,很多事情他并不在意,可以适應任何形狀,是水讓他有了自己的重心和實感。

姜醒說不出他想裴律什麽,只是覺得,裴律在就好了。

他最想裴律的時候,就是那些,覺得 “裴律在就好了” 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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