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春睡酒醒,梨花滿地。喬柯半躺在躺椅上,随手一拂,開出一條雪白的梨花路,有行人偶爾路過喬九院門前,見他竟在,遠遠地繞過去了。

喬柯手背覆眼,一片漆黑。

那天,他眼睜睜地看着端木初六那樣地離開,卻沒法喊出他的名字。因為,懷中楚延陵的元神在一點點碎去,喬柯只能拼命地運元力修複,以相擁着合.體的方法。

但即使如此,楚延陵的生命一點點消逝,情急之下,喬柯扯出心前的龜玉,狠狠往地下一甩。

幻境,剎那出現。

煙波浩渺中,喬柯看見前方影影綽綽有人,戴一頂範陽笠,熟悉的背影。喬柯追了上去,那人卻始終搖搖在前,若即若離。喬柯急了,大喊:“喂!你是那個衰神嗎?停下,問你話呢!”

那人停下,熟悉的失戀大仙的聲音:“你問吧。”

“楚延陵會死嗎?”

“……”

“大仙,你不能這樣,我好不容易救了一個,又要救另一個,什麽時候是個頭?這是哪門子重生!”喬柯在距他三丈的距離時停下來,聲音平緩下來,“現在這樣,糟糕透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告訴我,你到底選擇誰?”

“我,喜歡初六。”

失戀大仙回過頭來,因為範陽笠垂紗,看不清面容:“為什麽不是清弦?”

“喜歡這種事,還有為什麽嗎。”

“我想聽。”

喬柯忽然憤怒:“你想聽什麽?你是神仙,還有什麽不知道的!不就是你一手導演的嗎?你一直一直在誤導我。你的每一步,看似将我引向楚延陵,但事實上,卻是把我跟端木初六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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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央也好,喬千律也好,一旦喬柯判斷錯誤,龜玉就會出來指點,唯獨錯以為是端木初六時,龜玉就裝死了。更別說血契、打魔丐、救初六、以及這一次初六沉睡了好幾個月,無不是讓喬柯與端木初六更親近了。

這中間,龜玉從來沒說過:任務偏離了,好像偏離也無關緊要。

“就算我猜錯了,你為什麽非要撮合我跟清弦在一起,明明我們倆就沒有一見鐘情,我對他,一點兒也不心動。”

“是嗎,可你們有仙緣啊。”

“什麽?”

“你們相約修行,相約共達頂峰,甚至,生生世世。”失戀神的語氣,竟然十分的哀傷。

“你說什麽,不是你的前世嗎?”

“不是。”

什麽跟清弦是戀人、什麽出軌的話,全是失戀神的胡扯。他跟清弦什麽都不是,自己才跟清弦有淵源,在到底算什麽?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又是記憶裏的哪一幕。

“大仙,我跟你認識吧?”

“你在懷疑什麽?”

“你又是誰?摘下鬥笠!”喬柯咬牙切齒。

大仙以手慢慢擡起範陽笠,露出一張熟悉的、竟是……端木初六的臉。

喬柯目瞪口呆。

“為什麽?”

“因為,你曾經笑話過我:情運狼藉,就算重生十世,你也不可能喜歡上我。我賭了所有的仙運,取了唯一的一根情絲化在端木初六的身上,現在,你還那麽認為嗎?”大仙微笑,泛起熟悉的弧度。

這個衰神在報複嗎?為了讓喬柯喜歡上端木初六,從前世就開始結網,讓他愛上這一張臉;相遇、糾葛、牽纏、甚至血契……所有所有的淵源,只因為這個衰神在從中作梗。

即使仙侶也抵不過神仙從中作梗啊。

喬柯憤怒了,一拳擊過去,正中他的胸口,失戀大仙瞬間倒在地上,範陽笠被摔出了十幾丈遠。喬柯罵了一句,拽起他的衣領,拳頭在臉上揮了一揮,拳頭一偏,打在了肩膀上。

失戀仙卻抓住他的手,嘴角帶血:“你舍不得。”

他的容顏,他的聲音,與端木初六一樣,怎麽能舍得?喬柯甩開他的手,遠離了數步,聲音發顫:“就算我曾經說過那種話,你怎能,随随便便決定他人的情運呢?就算這樣,我現在愛的是人間的端木初六,也不是身為神仙的你!”

“不,你喜歡的是我。”

“為什麽!”

“我要你知道,你錯了。”

“就算我欠你的,你針對我就好了。楚延陵為了你變成這樣,你就一點都不內疚嗎?就算現在喜歡又怎麽樣,人是會變心的,你以為我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嗎!你以為,我就不會喜歡上楚延陵?”喬柯憤怒地喊。

失戀仙驀然變得傷悲。

喬柯的心,一瞬間酸了,憤怒被浸碎。撫摸了很多遍的臉,竟然如此地傷悲,怎麽能不心軟?可是啊,這個人太自私了,他怎麽能為了一個玩笑話就将他人的命運随意篡改呢。

喬柯:“你救醒楚延陵,我們一筆勾銷。”

失戀仙:“如果我不願意呢?”

喬柯木然:“別讓我恨你,歷劫總有一天會結束,我不會放過你的。”

失戀仙拿出那個龜玉,長長的佩帶如雲絲:“好啊,這個玉佩就是我的魂魄所化,當着他的面,摔碎它,換回你的清弦。我祝你們生生世世,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

喬柯醒過來,幻境歷歷在目。

喬府院中,端木初六孑然一身,一襲白衣,俨然是幻境中的仙人,目無表情,眼睛以下,肌膚如初,眼睛以上,疤痕遍布。

初六漠然地微擡下巴:“你來做什麽?”

喬柯拿出龜玉,捏得緊緊的,要摔個粉碎嗎?好不容易救回來,卻要親手再碎一次嗎?

端木初六卻劈手奪過龜玉,狠狠摔在地上。喬柯本能地出手,在觸地的一寸之距以迅雷之勢撈回了龜玉,一身冷汗:“你在幹什麽?你知不知道這個龜玉是你的……”是你的魂魄啊,要摔也得由我來摔。

端木初六憤怒地說:“還我幹什麽?一口氣摔碎好了!我也不想和你再有關系!”

“你說什麽?”

“既然沒有血契,也就不需要這種信物了,我們一了百了。”

這不是衰神給的嗎,怎麽成了信物?

記憶忽然明朗,十四歲那年,喬柯夢魇,留在這個世界無法返回,整個人瘋言瘋語。某天,十一歲的端木初六來看他,摘下一塊玉:“我爹施過法的,你戴上,謝謝你救我一命。”以一塊玉,謝謝喬柯從乞丐手上救下他。

“有用嗎?”喬柯難受地翻滾。

“玉佩裏有我的魂魄,你被邪物吞噬神智了,從今天起,我會勤修勤練,幫你驅除體內的邪物,你千萬不要摘下。”端木初六認真地回答。

“戴上了,我就能回去嗎?”

“你要去哪?”

“你不知道的地方。”

端木初六天真地笑了:“沒有關系,我們有血契啊,無論你去到哪裏,只要我強大了,你就強大了。你等着,我會跟千律哥一樣厲害的,任何病邪都不在話下,你再也不會生病了!”

這串龜玉竟是他送的。

記憶,像洋蔥,每剝開一層,都刺眼。

眼前不再是那個天真少年,而是十八歲的端木初六,擁有喬柯最喜歡的面容和倔強的神情。

畢竟,端木初六又不是那個衰神,他只是情絲所化,他什麽也不知道。

他不該承受這種責難。

喬柯将龜玉貼在左胸口,無法言喻,數次張口,可再努力喉嚨也發不出聲,說不出絕情話。

端木初六依然高傲地揚着下巴,眼眸中卻泛着光亮,在沉默中,睫毛越顫越厲害,幾乎将那一滴淚顫下:“你以為,我稀罕他救?我根本不需要他救,我寧願一輩子不醒來。”

“……”

“我也不需要你救!不需要任何人救!我自己,就可以醒來!我又不喜歡你,你為什麽非要在我睡的時候一遍遍說喜歡我!”端木初六哽咽着,年輕的面龐再也克制不住,一顆眼淚滾落,一顆顆,一串串,止也止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欠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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