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我也不需要你救!不需要任何人救!我自己,就可以醒來!我又不喜歡你,你為什麽非要在我睡的時候一遍遍說喜歡我!”端木初六哽咽着,年輕的面龐再也克制不住,一顆眼淚滾落,一顆顆,一串串,止也止不住……
從此,欠了一條命。
從此,做什麽都還不完。
沉睡中澆到臉上的酒與「我甚至希望你立刻死去」絕情的話,怎麽也無法忘記。屈辱、不甘、無力一起湧上,端木初六不是無情任性的人,清楚地自己的父兄做了什麽,知道楚延陵犧牲了什麽,可是啊,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施舍,如果當時可以,他寧願拒絕、寧願一輩子睡下去。
一生都要背負的恩情,永生永世都無法償還。
端木初六克制不住痛恨的心情。
流淚的狼藉的臉,與夢中失戀仙的臉相重疊。被命運捉弄的,不止自己和楚延陵,還有端木初六,喬柯慢慢地說:“初六,你喜歡我嗎?”
端木初六哽咽:“誰會喜歡你,朝三暮四沾花惹草,我只是念你救了我一命。”
“是這樣嗎?”
“只是,因為,你救過我。”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會傷心呢?明明很決絕的話,說出來,卻是軟弱無力呢?端木初六在說謊,只要看見他的傷心、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謊言。可喬柯希望是真的——他希望,初六真的不喜歡他,兩人可以再無糾纏。
“這樣啊,那我們就此別過。”喬柯說。
“玉佩還給我!”
喬柯遞出龜玉。端木初六劈手奪了過去,用力過大,修長的指甲在喬柯手背劃下一道深深的紅痕,而後轉身,朝院子裏跑去,轉瞬不見了蹤影。
端木初六會怎麽樣?
會把龜玉摔碎嗎?摔碎之後他會魂飛魄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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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他肯定不會好好保管龜玉的,喬柯越想越寒,長嘆一聲,還是大踏步走進了院子。果然,只見端木初六舉着長劍,一劍一劍砍着龜玉,兩相碰撞,迸射出無數刺眼的白色亮光,亮光映照着滿臉的淚水。
喬柯捉住他的右手。
兩人奪了幾下,端木初六将長劍一擲,絕望地說:“你幹什麽?”
喬柯拾起毫發無損的龜玉,什麽也沒有說,轉身離開。自己,終究不能像衰神說的那樣當着初六的面摔碎。無論幻境中如何決絕,現實中,是狠不下心的,面對哭得那麽傷心的一張臉,自己喜歡的臉,即使有半數疤痕。
月白樓裏。
喬柯心灰意冷地推開門。
卻見兩人席地而坐,一人在為楚延陵運功療傷,楚延陵閉着雙目,雙唇已有一絲血色。
另一人,一襲黑色長衣,臉部輪廓如斧鑿,眼形鋒利。他,是楚延陵的師父孤海辭。孤海辭,位居界迎。界迎,在赤陽界相當于長老的位置,他是五個界迎之一。
楚延陵會選擇赤陽界,也因有他的護佑。
不久,孤海辭起身,直視喬柯:“你有能力救醒他嗎?”
喬柯沉默。
孤海辭:“我将他帶走了。”
喬柯攔住他,兩人僵持而立。
孤海辭冷冷地說:“玄冥妖法,用自己的元神補救他人的元神,你連這都看不出來!事到如今,你還想眼睜睜看他死去?”
喬柯:“你會救醒他吧?”
孤海辭:“自然。”
端木初六當時是元神俱碎,而楚延陵,是清醒的,受傷程度不同,本質也不同。喬柯的修煉不到家,無法施救,孤海辭有詭異的功法,卻是可以的。
喬柯蹲下,握着楚延陵的手。
楚延陵睜開眼,嘴角慢慢彎起弧度:“別擔心,有師父在,一切都會好的。”
……
喬柯開始閉關修煉。
只有強大了,才能救自己想救的人。抛棄一切雜念,日夜無休。只有修煉,才能不糾結,不去心痛,不去想挽回。用修煉排擠掉腦海中的一切,生命只有修煉。
修煉是痛苦的。
領悟不到、凝思不到、甚至略有波瀾,都可能失敗。經受過一次次的折磨,分筋錯骨的疼痛,每往前一步,就如走刀山劍海,渾身鮮血淋漓。但不重要,每每想到幻境中的回憶,喬柯的心比這痛苦多了——「你可以左右命運,我,卻能克制自己的心,等到那時,我不再心動,你又用什麽鉗制我呢?」
某一日喬柯推門出去,夏盡秋初。
赤陽界的門童已經換人了,狠戾着眼,問找誰。聽到找楚延陵,門童露出鄙夷的神情。
石門,洞開。
楚延陵坐在石桌中,衣領敞得大大的,修長的腿從薄薄的開叉衣裳中伸出,光滑而優美,渾身上下流淌着誘人的氣質。楚延陵見到喬柯,一驚,本能地收起了腿,衣領一提,遮住了光裸的肩膀,有些慌張。
“你怎麽來了?”
“你,身體好了很多?還好吧?”
楚延陵起身,要關石門,卻根本沒有元力,喬柯動都沒動,石門卻合上了。楚延陵楞了半晌,贊道:“今非昔比,你的元力竟如此深厚了。”
喬柯嗯了一聲,握住了楚延陵的手。
楚延陵一怔。
喬柯輕輕一用力将他帶入懷中,楚延陵忽然怒了,使勁踹他。喬柯捉住他的腳踝,從下至上,撫摸而上,楚延陵不能動彈,又憤怒又痛苦:“你來,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喬柯頭一低,抵住他的肩膀:“如果我斷了七情六欲,不再來這裏,請原諒我。”
不知道前世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是否如衰神所說的,相約這一世成為情侶。至少,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該愛的人。為什麽一點點愛的漣漪都沒有,只有心疼與愧疚。他日,沒了七情六欲,這一點點心疼與愧疚會最先煙消雲散吧。
楚延陵忽然抱住他:“我不在乎。”
喬柯心□□碎。
次日,黎明,喬柯輕輕抱了抱趴着沉睡的人,撫了撫密布汗珠的身體,涼涼的,滑滑的,潤潤的,脊梁有着最合手的弧度,如同臉一樣完美。喬柯悄然起身,穿上衣裳,身上的元力一點也沒減少,那時,明明讓楚延陵運功攫去的。
他離開後。
院中,孤海辭悄無聲息地出現,伫立半晌,走進房間,滿屋子旖旎的味道,他撫了一下半裸的脊梁。楚延陵輕哼一聲,帶着甜蜜的鼻音:“別走,再睡一會兒。”
孤海辭收手,靜靜坐着。
楚延陵心念一動,驟然睜開眼,甜蜜瞬間消失,他惶惑地坐了起來,倉促地披上睡袍:“師父,你怎麽來了?”
孤海辭開口:“他的元力很深厚吧?”
“……是。”
“很舒服吧?”
“……”
“我好,還是他好?”
聲音既冰冷又殘忍,明月的光亮打在孤海辭的臉上,有着深深的黑影,像即将爆發的修羅。楚延陵低着頭,木然地回答:“他,更溫柔。”
陰雲遮蔽,秋風四起。
喬柯一心修煉,喬千律見此情形,與他同修,如同一根環環相扣的鐵鎖鏈,「鎖龍咒」被依次解開,離第五階越來越近。
某天,喬千律說:“初六受傷那會兒,九弟你要死要活,如今他醒了,你反而不去見他,為什麽?”
“沒必要了,我之前只是愧疚。”
“是麽?你每次去赤陽界……算了,修煉吧。”
喬千律說完,兀自修煉了,喬柯卻浮現出端木初六的臉,揮之不去。
喬柯隔不久就會去一次赤陽界,每次相見,楚延陵都穿得齊齊整整地修煉,喬柯的心情不由得好了。楚延陵性格灑拓,似乎并不拘泥于那些事,漸漸地,兩人會打趣幾句,就又像從前那樣了。
有次,大汗淋漓之後,楚延陵笑得開心:“我真不是能幹壞事的人,幹了壞事都憋不住,你有沒有發現只對我能硬?因為,我給你下了邪術。”
喬柯早就知道了,只笑了笑:“原來如此。”
楚延陵:“你不生氣?”
“嗯。”
“我幫你解了吧?”
“不用,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喬柯制止了楚延陵,這樣就好,強行斷了最根本的一念。
楚延陵疑惑了半晌,開心地笑了:“怎麽一點兒都不在意?”
喬柯與喬千律一口氣修到第五階,第五階有五個功法,等全部修完,「鎖龍咒」就成了,喬柯欣喜不已。
這天,天降狂雪。
喬柯忽想,初六醒來是春天,彈指一揮間,大半年就過去了。這一念剛閃過,心中的波瀾驟起,心緒大亂,根本沒法凝神修煉下去,想來想去,還是去看看楚延陵吧。踩着小雪,枯草發出簌簌的折斷的聲音。
走着走着,喬柯忽然回頭。
一個影子閃過,躲在一棵樹的後邊。這裏環境遼闊,孤零零的一棵樹能藏得住人麽,喬柯走過了過去,一怔:“初六?”
作者有話要說:
☆、誰路過誰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