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事故

節目組本意是讓嘉賓在山腳會合, 由大巴車遣送回民宿。

但兩處打卡點徒步較遠,再看時喻的疲态,最終導演決定‘放行’, 任由兩人坐纜車回程。

山脈并不險絕,跨海纜車單程大約二十分鐘,索道來回共兩條, 全封閉式吊箱四面包裹着特質的全透明玻璃。

全視角俯瞰島嶼風景,別有一番滋味。

“時喻姐,給,門票。”

由于索道有些老舊,一間吊箱只能容納兩人,攝影組只得暫時下線, 二人自帶錄像設備。

門票摩挲着很有質感, 拓印着整座小城鎮的平面圖,時喻接過後将其放入背帶褲口袋。

導演組還算仁慈,沒有收費, 只在上吊箱前票務員問了兩人一些問題——

「你們覺得未來會大熱的綜藝是哪一部?」

時喻:……

要不說免費呢,原來在這打廣告了。

【禦姐:早已看透了一切】

【小豬佩奇身上紋,掌聲送給社會人!】

“心動旅程。”兩人異口同聲。

「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會再來一次嗎?」

“會, 但不想當領隊了,有點累。”譚暮清摸了摸鼻尖,回答得真誠, “特別是狗糧,本來是豎着來的,現在得橫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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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狗糧吃撐了】

【他這麽說是有戀情了嗎?下一次就是帶着對象來了?】

【口嗨!光說不帶假把式!】

時喻若有所思:“如果是後臺觀察員的話可以考慮。”

「為什麽?」

“導演太坑了。”她緩緩道, “每期節目都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抽卡題目, 蓄意将嘉賓分開。”

導演:……

他還沒控訴時喻一上來就拆自己臺的事情呢!

【不愧是你, 并肩于雪山之巅】

【哈哈哈,導演:他們朝我扔泥巴,我拿泥巴種荷花】

待票務員撕下一側副券,兩人帶着打包的披薩坐上吊箱。

纜車啓動的霎時,繩索收放自若發出鈍鈍的聲響,時喻頓覺自身懸于萬丈深淵之上,腳下踩踏的地方竟也是透明的玻璃。

“……你确定這安全嗎?”時喻坐定,無處安放的腳半懸着,神色凝重地望向譚暮清。

譚暮清順着她的視線往下游離,随即吞咽了一下口水,磕絆道:“安全吧……就是比吊威亞稍微高了那麽一點。”

說罷,他甚至伸出兩指比了個寬度。

時喻:……

億點點是吧?

“但是風景還不錯啊!”譚暮清轉了個方向,“時喻姐,你看外面就好,很快就到平地了!”

時喻扯了扯嘴角,顯然不信。

她吐出一口濁氣,盡量讓自己放輕松,如譚暮清所說,窗外城鎮挾裹着零星點點的碎片光芒落入她眼底,片片小島霧鎖煙迷。

纜車行駛速度不快,但因往下降的趨勢而緩緩提了速。

穿越椰林棧道,僅見綠樹掩小樓,碧水擁金沙,透徹的海水時不時将瑩白沙灘沖刷洗淨,帶起一片又一片浪花。

桑榆暮景,日落黃昏,趕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靜谧與喜樂交織。

一碧無際的海景盡收眼底,美進心坎。

【語言貧瘠的我只想說一句:好美啊!!】

【已買票,馬上來打卡禦姐同款落日飛車!/沖】

【好震撼……有種在看國家地理的錯覺】

譚暮清觸目興嘆的同時不忘攝影留念,微博發送成功後,他轉而側頭問:“時喻姐,你不拍照紀念一下嗎?”

時喻怔怔然心凝形釋,滞了半晌才從口袋摸出早已被抛擲腦後的板磚,指腹輕劃過屏幕,忽地意識到她好像遺漏了……

一個人。

“你拍了就行,一會兒發我幾張。”她攢眉苦臉捧着手機。

三三兩兩的訊息局促地擁擠于不大不小的方框內,像是判罰者禁锢的水箱,剝奪一切對外感知。

時喻頓覺頭大流汗,不好,忘得一幹二淨了。

恍惚間,她仿若看到了小裴同志嚎啕大哭的臉。

【禦姐總算是記起來了,我都替她着急】

【裴總:我的聊天框是有毒嗎?她為什麽不回?】

【從另一個視角回來了,只能說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噠噠噠’連貫有序的敲擊音回蕩,外界無論風聲水聲皆被玻璃隔絕得緊緊密密,不透半點。

“我們還有多久到?”輕敲的指節微松,時喻掀起眼皮出聲問。

譚暮清支吾兩下,算着時間,他們出發已十分鐘。

正欲回答,突地吊箱晃動一陣,急速向下沖刺,保持約半分鐘後便停駐在原處進退不得,兩人驀地一驚,身形不穩。

若是有人在下方,定能窺見二人吊箱正呈四十五度角搖曳。

“……?”什麽情況?

時喻二人顯然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

突如其來的事故讓她心底直打突突,眼神不住地往下探,旋即她幽幽側目:“你真的确定……我們不會掉下去?”

停住了?

譚暮清梗了梗:“……”說實話,他原本有八成把握,現在僅剩下五成。

“起碼還有吊箱,不至于粉身碎骨……”他輕咳一下弱弱解釋,手掌卻微不可察地握住扶手,牢牢抓住緊了緊。

好在底下是密林不是汪洋,否則直線沉入海底确實不會摧身碎首,只會屍骨無存罷了。

低電量提示音突兀地充斥于狹小穩靜的吊箱內,稍稍閃爍兩下,時喻微楞,右上角小框內百分之一幾個字眼尤為刺眼。

繼踵而至,黢黑透光的屏幕內倒影出一張人臉。

黑、黑屏了?!

時喻慌不疊長摁開機鍵,無果。

兩人自是不知直播間卡頓,優先向觀衆求助,說來也巧,這個時間節點他們前面并無其他纜車牽頭,不知是節目組清場還是其他,整條索道間距離他們最近的纜車,才剛堪堪出發。

她更傾向前種。

“我手機沒電了,你給導演組發個信息吧。”時喻無可奈何,仰靠于玻璃窗上。

譚暮清連聲應下,然轉瞬之間,他笑容凝滞:“玩了一下午,拍照耗電……”

他轉過手機,一式一樣,關機了。

時喻:“……”

他們倆到底誰是黴神附體?

與此同時,手工作坊內。

一行人早已結束今日行程,林白柔以及何瑞承兩人協力雕纂了小小一只布偶毛,利用丙烯顏料将其上了色,可謂是栩栩如生,形象絢麗。

裴言川只身一人,口袋內微微貼緊肌膚的板磚驀地複活,他眸光一掠,摸出被體溫捂熱的手機。

「時:我和譚暮清準備」

裴言川擰眉:“。”準備什麽?

他盯着不再輸入的昵稱框,眉眼間浮上一層猶疑。

大巴車晃晃蕩蕩許久,待他們一行人抵達民宿時,楊錦二人早已洗完澡享受晚間時光。

林白柔率先曬今日制作成果,僅見裴言川進門,楊錦從沙發上探出一個腦袋:“你們不是坐一輛車回來的嗎?”

“時喻姐他們還沒到嗎?”林白柔訝異,随即撇了眼裴言川,“小譚好像去坐纜車了,我看他剛發了微博,那裏風景好美啊!”

何瑞承聞聲順着往下接:“那我們也去?”

話畢,裴言川腦中隐約閃過荒謬的一個念頭。

她和譚暮清……

來不及細想,只聽林白柔刷着手機驚呼:“纜車事故?”

【hello?這裏有人看得到我的彈幕嗎?是我網絡的問題嗎?】

【能看到,怎麽了?】

【卧槽,我也以為我卡了,家人們去看看禦姐的直播間,他們好像被卡在半空了】

【導演組呢?這纜車破破舊舊的質量過不過關啊!】

一條熱搜迅猛如疾風驟雨般蹿至微博頂部,不止是粉絲喧嚣,導演組更是行步如風,焦頭爛額。

周遭空氣猶如忽墜冰窟,裴言川眸色暗下幾分,沉聲問工作人員:“他們在哪?”

時間分秒流失,暮色蒼茫。

“時喻姐,如果能生還,我希望下部戲還能跟你一起拍……”只聽譚暮情扒拉在玻璃窗上,扼腕長嘆。

“?”為什麽突然開始述說遺憾?

時喻正想着說些什麽安慰人的話,他又道:“時喻姐,你餓嗎?要不我們把披薩吃了吧……”

“……”情緒轉變有點快。

“時喻姐……”

時喻扶額,眼皮止不住跳:“你消停會兒!”

一聲呼呵,譚暮清倏爾緊閉雙唇。

僅過一分鐘,他複而嗫嚅:“時喻姐,你看上面是不是……”

時喻一個眼刀送去,視線範圍卻擴大至上方索道。

暗淡無光的環境下,兩道身影愈發靠近,索道技術人員與消防救援人員正攜帶救援設備攀爬上索道支架。

“是救援人員!”譚暮清喜道。

只見他們利用滑輪救援車在鋼索之上滑行,依次到達吊廂上方。

須臾之間,救援工作完畢。

“很抱歉,這次是我們的疏忽……”索道工作人員正為本次失事賠禮道歉,二人有驚無險回到地面。

事故的起因是一只鳥飛進了供電系統,打亂了原本調試完好的設備,導致電力系統突發故障,使吊箱懸挂半空。

【我去,還好還好,人沒事】

【景區負責人應該是要賠償的,數目可能還不小】

腳尖落地的剎那,時喻恍若隔世。

導演也一收往日嬉笑的态度,只道‘沒事便好’,又給二人備了私人車,時喻已然緩過神來,不忘帶着披薩一起出觀景臺。

成果還沒展示呢。

“今天真的是我有史以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天了,”譚暮清腳底還飄飄然,兩人一前一後下階梯,然前方的人蹙地停下腳步,他險些撞上,“時喻姐,你怎麽不走了?”

“你怎麽來了?”

朦胧的路燈下,一人隐匿于漆黑夜色,斑駁昏黃的暗光跳躍爍亮,宛如畫家勾勒描繪着人物輪廓,一筆一畫。

冗長的寂靜無聲。

冷風拂過時喻略顯淩亂的發絲,她冷不丁打了個顫,頭腦卻更清醒了些,徑直往前走了兩步。

燈影下人微動卻仍伫立原處,他不動聲色地垂睫,似是在反複跟自己較勁,俄頃,終是闊步邁腿。

視線相對,充盈着溫暖和煙火氣的外套嚴絲合縫地簇擁着時喻,眼前人聲音低啞,卻字字清晰分明,若細聽,甚且裹挾着顫音。

“很冷,披上。”

九十九步和一百步。

沒差。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晚點可能還有一章(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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