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坦白
車輛平穩駛離蔥郁密集的樹林, 直取海岸。
窗外,行人節節後退,簇簇暖黃的燈光漫入後座, 為身側人鍍上一層淺絨光暈。
他緘默,時喻也跟着無言。
這份澄靜水面下的暗湧持續至回民宿,副駕座上的譚暮清獨具察言觀色能力, 車一停,他走人,不沾泥帶水。
車門撞擊門檻後緊閉關阖,裴言川不聲不吭上了樓。
“這是怎麽了?”楊錦壓着聲,盡量不讓氣氛結冰,由上至下細細瞧了瞧, 道:“沒受傷吧?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給你們留了飯。”
【還是楊錦姐考慮周到!貼貼~】
【一上車兩人就沒說過話, 裴總肯定是生氣了呀】
【譚暮清:我恨不得跳車】
似是而非地瞎猜了一圈,時喻扣着手搖搖頭,擰巴地回:“可能是被吓到了?”
将近六個小時不見蹤影, 不回訊息。
角色對調,她更會氣到肝疼。
自知理虧在先,時喻吸了吸鼻子, 局促地跟人道了晚安,自暴自棄地将将一路抱回卻沒心情品嘗的小披薩扔入冰箱,旋即也上了二樓。
只不過她是從小陽臺進的卧室。
事故突然, 節目組心不在此,今晚房間分配自然無界限規定。
她放緩腳步,恹恹地撲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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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辦……
她還是頭一次觸到此類情況……
是不是應該去哄一下人家?
惱人的思緒仿若一團正遭受炙烤的熱炭, 周而複始地封藏于爐蓋之下, 燃燒爆裂。
将埋沒枕頭間的腦袋悠悠擡起, 時喻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
要不發個消息看看呢?
還是打個電話?
懸在語音通話鍵上方的手指遲遲落不下,她索性丢下手機,幹脆利落走出門,真誠才是必殺技。
道歉,且面對面。
走起。
只是真到了裴言川房門口倒是又露了怯。
擦了擦微微出汗的掌心,時喻指節彎曲,輕輕磕碰上板硬的木質門。
叩叩。
叩,叩叩。
兩聲複三聲,她耐着性子停駐原地等待,而門內的人卻大有整晚不迎接的勢頭。
半晌無回應。
時喻緊繃指骨,攥着門把手徐徐往下壓。
‘咔噠’一聲,門扉翕張,透過縫隙往裏瞧,除了黑還是黑。
不在?
腳趾不安地蜷了蜷,時喻暗自在心底鼓舞打氣,猶豫着輕喚:“裴言川?”
阒無人聲。
“裴言川?你在裏面嗎?”不安地吞咽了一下唾沫,她摸索着嘗試尋到燈光開關,然房卡不在卡槽內,時喻只得作罷。
手機在充電。
她懊惱地回憶,腳步未停,一路盲人摸象般貼着牆壁往裏去。
“裴……”
話音未落,勁瘦有力的手将她一把拉過。
來不及驚呼,整個人被抵在水汽氤氲的浴室牆內,時喻頓覺目眩頭暈,視線驀地對上一雙蟄伏于漆黑中的眸子,透骨的寒意将她拍了個趔趄。
墊于腦後的冰涼手掌粗粗掠過發燙火燎的耳尖,時喻不住地顫了顫,指腹觸及摩挲着軟柔的發絲。
頸側似有若無的呼吸聲将她的神思牽回。
“你、你怎麽洗的是冷水澡?”時喻惶然一驚。
裴言川毛絨腦袋低垂,緊緊盯着像是要看穿她一般,臂彎卡着她的後背,發梢挂着水珠,欲落不落,顯然是剛沖過澡,還未擦幹。
跌宕紛雜的思潮銳進他的腦神經,鈍刀般刺激着他那隐晦、秘密、不可視的深山幽谷。
他太懦弱,左右不了她。
甚至沒有理由去質問她。
撕開合家歡婚姻的表皮,底下揭露的盡是肮髒卑劣且不堪入目的手段。
兩人就猶如獵豹與獅子,對峙良久。
忽而,裴言川身子微沉,下巴支在時喻溫熱的肩頸處,無措地悶着聲:“你喜歡他?”薄唇一翕一張間,帶着稍許肯定又不容置喙的語氣。
時喻半擡的手滞了滞,疑雲滿腹:“?”
誰?
這間浴室裏還有第三個人嗎?
他微微揚了揚下颚:“但我不想你喜歡他。”
想你喜歡我。
細小的水珠一滴兩滴往下落,宛如沉定定的字句砸在時喻心口,翻來複起攪動着,她的心髒似是住着一只歡騰雀躍的小麻雀,撲騰着想要沖破束縛展翅而飛。
“……”她一時間啞然。
那麽他生氣的點,其實是她和譚暮清……
嚴格意義上來說……
二、二人世界?
從驚疑不定的揣測中解脫,視線一路從上而下掃過,眉眼、鼻尖……以及近在咫尺的唇瓣,還垂于半空的小臂緩緩繞過裴言川腰腹,來到寬碩的脊背。
“猜錯了,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上前一步,将二人距離拉近,旋即蓋以屬于自己的印章。
她甚至……不用踮腳。
柔軟輕巧的吻覆上泛着涼意的唇,淺嘗即止。
裴言川登時呼吸淩亂,腰杆僵硬一瞬,喉嚨發緊到一時間忘卻了本能地呼吸,直至觸感消失,他還未從泡沫般的夢境內緩過神。
心弦斷裂崩塌,整個人墜入一片混沌,身板仍保持着先前彎腰的姿态,此時竟猶如行屍走肉般,望着她發怔。
耳尖肉眼可見地泛紅。
“提示完畢,可以回答了。”時喻眨巴着圓眼,心跳得厲害。
裴言川眼睫微動,圈着她腰肢的手掌稍稍收緊,像是怕人逃離,更怕這只是一場泡影。
她剛才……說什麽?
接吻了……?
幻覺。
翹首以待許久的時喻未得到響應,試探性地伸出空餘地另一只手,往他眼前揮了揮。
hello?
沒反應?
現在還不是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時候。
察覺到呼吸有些艱難,她挪了挪腳步,下意識想要從禁锢的臂彎內離開,這會兒裴言川倒是手快,一把将人撈了回去。
“浴室裏有點悶,先出去。”時喻不由得失笑,無奈解釋。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神魂無法融合的人遵循着她的指令,随着她出了浴室。
【卧槽,大變活人啊!我親眼看着一個人進去,怎麽出來就變倆了?】
【卧槽,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只會握草】
【卧槽,這下連聲音都沒了,畫面還是夜視的,能不能開個燈啊球球了】
房間內暗着燈,時喻像是知曉觀衆的心思,暫且先将落地燈打開,取下疊放整齊的毛巾像揉面一樣搓着裴言川的腦袋。
兩個月足以改變一個人。
而她居然也有敢玩人頭發的一天。
神奇。
末梢不再淌水,她便停下。
“好了,一會兒你自己吹幹,”時喻很自然地收起微濕的毛巾,給予了他充分的緩沖時間,“想好答案了嗎?”
【報告!裴總耳朵好紅!】
【報告!裴總激動過度,宕機了!】
裴言川腦內自動讀取進度條,機械般地掀起眼皮,放縱地将眼神投擲于眼前人臉頰。
他驚覺時喻就像是掐點收網的漁夫,一點一點吸引着他過去,再慢慢地吞噬着他的殘識,而他甚且——
甘之若饴。
“你喜歡我,”良久,視野裏的人生動起來,僅聞裴言川低低地開口。
相較于回答時喻的問題,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只喜歡我。”
喜歡一個人的占有欲大抵就是如此強烈,是有且只能是他一人的。
旁人再不可掠取。
作者有話說:
寫完了!晚安!!(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