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寶貝
寶、寶寶?
是在叫她?
還未從稱謂中抽離, 只見身前颀長的陰影落下,裴言川局促地并步上前将二人中間的空隙縮小。
除開負傷的另一只手箍着人往自己懷裏帶。
距離近在咫尺,時喻整個人繃直, 一時之間僵着不敢動彈。
“別生氣。”裴言川曲着背,不知該如何道歉,只得再次複述。
溫熱的氣息反複吞吐, 沾着水霧打上發絲,時喻被迫仰頭,下颚卡着他寬碩的肩頸,她不适地抻着手推阻,眼前人卻越攬越緊。
“……沒生氣。”
他悶着聲:“我也沒生氣。”
沒頭沒尾的話含在嘴裏繞了一大圈,時喻才惶惶然明白過來, 他今天有應酬:“你喝酒了?”
裴言川颔首卻又搖頭:“沒醉。”
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呼吸間嗅到的盡是苦澀溫柔的醇香, 時喻雙手安慰似的點了點裴言川脊背,算是回抱:“應該我道歉才對。”
明明身上帶着酒氣的人不是她,但總覺着自己也跟着沾上了好些醉意。
察覺到她微微挪動了兩下, 裴言川略略松了手,但仍保持着環抱的姿勢,低着頭問:“為什麽?”
時喻側了側頭, 避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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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才撩起眼皮看他,盤桓心底的問題伴着氣息呼出:“所以你是看到了熱搜,去星娛找我了?”
裴言川沒作聲, 攏了攏她不算太厚的衣料,該是默許。
時喻這兩個字就像是埋藏軀體深處的定時炸彈,沉穩和從容于窺探到導火索後不複存在, 感性吞噬理性, 泯去一切謀慮。
她短促地笑了聲:“你是笨蛋嗎?”
“……”他無言辯解, “第二次了。”
“嗯?”時喻不明所以。
裴言川喟嘆一聲:“只有你敢這麽罵我。”
時喻眼中漾着笑意,沒開口。
兩人驀地對視,氣氛再次凝結,頭頂燈光幽幽,交織的目光中仿若有熱氣簇擁着他們。
“你怎麽不問我熱搜的事情?”時喻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裴言川一滞,旋即像是接收到她的信號,低頭碰了碰她的唇角:“你不想說就不說。”
“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熱搜是假的,差點潛規則是真的。”
時喻絞着手指,有了先前一段時間的心理準備,眼下開啓這個話題倒也沒那麽難以啓齒。
她嘴皮子一張一翕間,裴言川眸底沉了又沉,心頭窩着火。
只揍了一頓。
輕了。
“他的職業生涯到今天結束了。”裴言川冷着嗓音,不緩不急地說着。
修長的手指寸寸向上滑動,一路從禁锢的腰肢延申至脖頸,攻城略地般探尋着曝露在外的城池。
蹙地,指腹停駐于某處難以行進。
帶着圈圓粗糙紋路的拇指來回撫着那顆隐秘且僅毫厘大小的痣,他深吸一氣:“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灼熱的氣息洋洋灑灑落在耳畔,時喻登時也有些心猿意馬。
靜默半晌,她擡起垂下的手圈住裴言川頸部,心跳極快:“試試……嗎?”
裴言川霎時暗了神色,發怔地盯着她,腦袋裏只聽得‘嗡’的一聲。
視網膜下的光斑緩慢聚集,放縱的游離視線将時喻的五官嚴密籠罩,始終緊閉的末梢神經悄然悅動,燒得他頭腦昏漲。
室內流動的暖氣同時牽扯着兩人躁動的思緒。
裴言川猶如置身颠倒錯亂的夢境,希望趨近卻又克制逃離。
緩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暗啞:“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
一切似是水到渠成,與話音一同迸發的是鋪天蓋地的吻,濕熱的舌尖擦着縫隙探進口齒間齧咬,循循善誘。
……
……
周圍是一片波瀾掀天的白浪,裹挾着飄飄袅袅的水汽,暖黃明淨的暗光令細枝末節的事物皆無所遁形。
期間一人突地倒吸一口氣,鬧得時喻一驚。
“我、我碰到你傷口了?”
“沒。”
……
……
“寶寶。”
喊得倒是順口了。
時喻恍惚陷入混沌,指縫倏爾被撬開,帶着涼意的圓環貼着皮膚往裏推,随後柔軟的觸感轉瞬即分。
時斷時續,酥麻泛癢。
繼而合眼之時,她不住地想着——
這下是真的醉了。
滿室昏暗。
遮光簾将窗外好景遮得嚴實,透不出外界一絲光亮,時喻睡得昏昏沉沉,一覺醒來已經是十點左右。
眼皮休息夠了,但就算沒了困意她也不願起床。
腰酸,背疼。
大意了。
時喻小聲嘆氣,平躺着将腦袋放空,直到一陣細細簌簌的說話聲傳入她耳蝸,這才動了動腿翻身側躺。
“嗯,有空。”
“……”
“好,明天吧。”
“……”
聲音很小,微弱到不注意聽便會自然忽視的程度。
裴言川輕手蹑腳拉開陽臺門,收着腳步跨進卧室,掀眼擡頭的同時腳步一滞,視線跌宕撞入一汪清泉。
“吵醒你了?”他湊上前琢了兩下,緩聲道。
時喻搖搖頭:“工作上的電話嗎?”剛出聲卻驚覺嗓音啞得像吞了沙礫。
溫水擱置在床頭許久,裴言川遞上前後才答:“不是,是……咱媽。”
“問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時喻就着他的手潤了潤嗓子,眼珠轉了一圈才了然‘啊’了聲:“好快,居然馬上要過年了,那今天要走嗎?”
“明天,”裴言川眼底漫着笑,快速敲了兩下手機複道:“底樓有早餐,吃點再睡。”
樓下,司機小張今天依舊按部就班上崗,只是通知來得太晚,站在車旁的第二個時辰,他了然,開始在群裏彙報着今日的瓜。
唉,又是接不到老板的一天。
這樣下去他是不是要失業了。
小張很惆悵。
而樓上,某人開始撒潑,頗有恃寵而驕的姿态,也吃定了他會遷就自己:“不想下去。”
于是就能看到,裴言川空着手出去,端着碗筷進來,更是直接夾了一只小籠往她嘴邊送去。
“……”時喻忽地一梗,“我不是癱瘓了。”
這卧床多年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裴言川面不改色:“嗯,是我想喂你。”
“……”
時喻心癢癢,總感覺哪裏變了,但又好像沒變。
理所當然地享受着高端服務,她心安理得地伸出手找尋手機的下落,剛從枕頭底下翻出板磚,卻忽地被指間的異物勾去了目光。
“怎麽又是一枚……戒指?”時喻愕然,他們雖然還未辦婚禮,但平常結婚該有的,她不曾缺少。
只是因為工作性質,戒指戴久了會留下痕跡,所以她通常會收在首飾盒裏,非必要不碰。
“看你漂亮,想把你套牢,不行嗎?”裴言川略頓,捏了捏她的骨掌。
指縫扣入相貼引着陣陣難言的悸動,時喻不自覺揚起一抹溫存的弧度,轉瞬又略作思忖佯裝生氣:“就漂亮嗎?我又不是那種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裴言川輕笑一聲,圈着纖細腰肢的手掌微微一攏:“還有聰明,大度,善良,平易近人……”
“可以了可以了,再誇尾巴就要翹上天了。”
“我抓着。”
“?”
“盡量讓你落地。”
瞥見他随意卷起的袖口,時喻蹙地察覺到不對勁,遲疑一下問:“你手上的繃帶呢?”
“……”忘了,自己應該‘負傷’的。
時喻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像在審視即将入獄的犯人。
裴言川咳了兩聲,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中午想吃什麽?”
呵,忒。
不想吃了!
翌日。
早飯後兩人難得餘了空暇時間開始拾掇行李。
随意扔了兩件衣服塞進箱子,時喻懶癌症嚴重發作,幹脆擺爛式席地而坐,不忘擦擦額間莫須有的汗滴:“反正兩個城市也挺近的,要不就少帶點?”
聽到動靜,裴言川停下手中動作,撿起攪在一團、不知作何狀的衣物,一件件疊好規整碼入行李箱。
留意到她仰視的圓眼,他握住時喻伸出的手,輕慢地摩挲:“還要帶哪幾件?”
聞言,時喻眼睛一亮,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借着裴言川的手勁,她站起身竄入衣帽間拉開櫃門,一排排指過去:“這條褲子,還有這件上衣……”
有人幫着收拾,她自然就不客氣了。
原本滿是空間的箱子此時竟被衣物塞得緊緊密密,嚴絲合縫地阖着箱蓋。
重量翻了一倍。
“好像帶多了。”時喻抱着小狐貍抱枕站在一旁,“這個放你箱子裏吧。”
其實裴言川本人比抱枕更有安全感,但這就像是宗教信徒,普遍地對某種信念矢志不移。
死心眼兒。
裴言川抽空瞟她一眼,求生欲很強地回:“不多。”
小狐貍也被穩當放入。
随後在時喻的注視下,他走向左側床頭櫃,打開抽屜從中取了兩盒方方正正的小盒,置入還未合上的大箱。
“……”哈?
時喻一梗:“我們就住兩三天……”
“未雨綢缪,更何況——”裴言川稍頓,又道:“我意志薄弱。”
“……”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感情是她先動的手呗?
時喻立時一滞,好像确實是這樣……
她轉而将視線落在他臉上,裴總表情很正經,但她很确定,這兩個成語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回程路很短,左右不過兩個小時,能趕在中午前到達鄰市。
而一路上時喻只管放空,順便刷刷近期熱搜。
「驚!當紅小花林白柔出軌經紀人,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泯滅……」
「再驚!辛星王牌經紀人竟是‘黃牛’,無辜小明星遭資源脅迫……」
僅隔一晚,她那條不實言論已被掩蓋,風向瞬息萬變,果真朝着另一個趨勢發展,輿論翻覆。
時喻饒有興趣地刷着評論區。
【卧槽,是反轉!那什麽周宇手底下的新人都被他騙了!】
【嗤,我看林白蓮就是引火燒身,就說禦姐不可能塌房吧,黑子不服來辯】
【時喻不也是他眼前的紅人嗎?你們怎麽知道她就出淤泥而不染?】
【樓上的家住山裏?酒店監控都放出來了,先去看看再來噴】
【補充樓上,而且那大腹便便的制片人本來是要錄像的,現在這段視頻早就曝光了,根本就是編造的,騙騙小孩還行……】
……
自她工作室成立,便第一時間問了孟黎,但成為經紀人或許不是她的初衷,時喻也不強求。
眼下微博由她個人經營,倒是無拘無束了。
另外,和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此前自己的黑料正是林白柔從周宇口中套出的消息,且加以粉飾買通大V賬號進行散播。
只不過……翻車了。
時喻冷嗤一聲,估計林白柔現下腸子都悔青了。
【這還不離婚的話,那何瑞承真是純純大怨種了】
【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必須帶點綠】
【身上的肥肉不離不棄,口袋裏的鈔票薄情寡義,只有厭世cp讓我神采飄逸!】
【今晚又emo了,想了很多事,我的遺憾,我的眼淚,我沒用的愛,但我還是想說:磕厭世cp的扣1】
“……”不得不說,這屆粉絲是真會。
翻着樓中樓,她不禁咂舌,随後又倏地看到了什麽,忍不住笑出聲:“網友說我有魔力。”
裴言川分出神思側目,耐心十足:“嗯?”
“自從我上了這個節目,已經接二連三有兩對夫妻離婚了。”時喻邊說邊擱下手機,雙手合十,“我忏悔。”
裴言川啞然失笑覆上她的指骨:“和你無關,這是他們的選擇。”
時喻想說,和她有關,如果不是她走上人生岔道,大概一切仍會回到原點,過着相敬如賓的生活,遑論兩人如今還能走到一起。
見她眼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裴言川尋得間隙看她:“怎麽了?”
時喻‘唔了聲’,心道,真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從前怎麽沒覺着他這麽好呢。
長得也好,家世也好,待人也好。
這樣一個大寶貝居然讓她撿了漏,幸運程度堪比刮彩票中五百萬。
心緒颠來倒去,她倍感欣慰,更是有恃無恐地傾身上前,吧唧一口親在人臉頰邊上。
而後偏偏還要說:“喜歡你。”
恰逢此時,燈光跳轉,突如其來的剖白打了裴言川一個措手不及,行進的車輪差點劃出一道柔美曲線。
一向沉穩的裴總此時緘口結舌,踩着油門的腳尖竟不自覺地發顫,直到綠燈閃爍幾秒後,他才堪堪遏制了自己飄忽不定的神思。
真真是惱人又甜蜜。
為了他們的人身安全,某位語出驚人的女星安安分分地坐在副駕翹着腳哼歌,罕見地沒再開口。
不出兩個小時,車輛平緩駛入湖畔禦府。
“小魚回來啦!”
時喻還未踏進門檻,便先聽到了裴母江舒柔和的聲音,她莞爾喊了聲‘媽’,江舒笑意愈發深。
“這天太冷了,快進去快進去,一會兒凍着涼了。”江舒皺着眉攬了攬她身上的大衣,這才開口道。
兩座城市溫度實際相差無幾,但時喻還是乖巧應下:“車上熱,剛披的外套,還沒來得及扣上。”
前頭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全然忘卻了後頭還有個默默推沉重行李的工具人。
裴言川:“。”
挺好的,總之不存在婆媳問題。
進了裏屋,溫度自然高些,簡單地寒暄完,時喻被江舒帶着去了後花園,此間離午飯還有一些時間,裴言川便幫着裴父下廚。
是了,裴家的規矩就是男人下廚,大抵是年幼耳濡目染,裴言川的廚藝青出于藍。
另一邊,時喻品味着餐前小點,手邊驀地亮起視頻通話界面,是她媽的電話。
但打給的卻不是自己,而是江舒。
只聽她媽上來就一頓劈裏啪啦地解釋:“計劃趕不上變化啊!今年過年我們肯定是趕不回來了,他倆應該回來了吧?”
“小魚他們剛到沒一會兒,你們好好玩,哦對了,你給我寄的禮物我還沒拆呢……”
江舒喜笑顏開,對于她媽的行徑早已見怪不怪,她們兩人才真正是閨蜜熬成親家,青梅青梅,令人豔羨。
比待她好多了。
這一通跨國來電持續許久,中間她媽正要闡述她小時候的豐功偉績,時喻便一溜煙跑沒影了,生怕抖出點情史。
那她這臉皮子估計也要不得了。
漫長的一頓家宴結束,下午便有些無所事事。
江舒調着電視節目,剛好換臺到美食綜藝,忽地也來了興致,問時喻:“一會兒試試烤小餅幹吧,看起來還挺簡單的?”
裴父約着三兩好友于湖畔釣魚,她想着在家試試廚藝。
時喻正欲應聲,卻聞收着碗筷的裴言川淡然發言:“上次的黑糊塊還保存在冰箱。”
江舒:“……”臭小子,慣會在她兒媳婦面前拆臺。
“要不做曲奇吧,我稍微會一點點。”時喻比了個手勢,且說得謙虛,烤曲奇這方面,她繼承了秦苒的手藝,也算是半個內行。
于是兩人當即鑽進廚房,潛心研究。
只是面對眼下陌生的烤箱,失了裴父的裴母也是狀況百出。
江舒:“這個烤箱怎麽用……”
她又道:“我出去查查說明書。”
“……”
整段垮掉,求助場外。
廚房內僅剩下時喻,她眨眨眼探出一個毛乎乎的腦袋,朝着餐廳內的裴言川勾勾手。
按鈕太多,饒是裴言川也琢磨半晌,但總算明白了智能烤箱當中的彎彎繞繞。
“還是家裏的好,一共兩個選項,溫度,時間。”
裴言川‘嗯’了聲:“回頭換一個。”
時喻擠壓面團的手一滞,掀起眼皮‘嚯’了聲:“沒想到你是實幹派。”
不知想到何處的裴總低了低頭,從背後摟着人:“一直都是。”
啧,怎麽聽怎麽別扭。
沒一會兒,裱花完成,時喻叉着腰滿臉驕傲:“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果然是曲奇大亨。”
裴言川眼底浸着笑,慢慢洗去她手指間沾着的面粉,認可地颔首。
時喻還幻想着白日夢,喋喋不休:“等小爺我的大業有了起色,走上人生巅峰,就來包養你。”
說罷,她踮着腳,異常霸道地捏着人下巴嘬了幾口,旋即放肆大笑。
裴言川無奈笑笑,自降身高,任由她胡亂在自己嘴上‘蓋章’。
“小魚——”
廚房門‘唰’一聲被拉開,時喻僵着脖頸轉頭,指腹像是燙到一般慌忙和人拉開距離。
江舒一進門就看到兒媳婦捧着自家兒子的臉一個勁啄,俨然一副小情侶膩膩歪歪的模樣。
“媽、呃……”
只見江舒邊抿着唇笑邊後退,順勢擺擺手,關門前不忘再瞧兩眼:“哎呀,媽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
情報可靠,小兩口感情真好。
她得趕緊去告訴親家母。
“……”時喻掩面,含糊不清地說着:“完了,被看到了。”
将手裏的面袋歸置原處,裴言川含笑正視她:“我們是正當的夫妻關系。”
“這不一樣!”
話落,裴言川眉梢極淺地挑了一下,雙手一撈,将人提上洗手臺:“那把你藏起來?”他一個人的寶貝,自是不能讓別人看見。
“……”
媽媽,有變态!
作者有話說:
禁欲多年,bt了(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