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葬禮當天,盛決果然一大早七點帶着人按響了他家的門鈴。

季懷瑜失眠到六點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這會兒被拽起來,宛若一具行屍走肉。

他機械地穿上衣服,別說盛決給他送的衣服還意外得挺合身,美中不足只有一看就是去參加葬禮的。

看到他神志恍惚的樣子,盛決身旁的溫度立刻低了幾度,給斐清使了個眼色,斐清上前去整理好了季懷瑜瞎綁一氣的領帶,将一朵白色的花別在他的衣襟前。

季懷瑜這會兒清醒了些,垂着眼睛帶着些清晨的慵懶望着她,對上她整理好後擡起頭的目光時,還沖她眨了眨眼。

斐清的臉立刻紅了,往後退了兩步。

“看來你現在神志清楚了,”盛決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等下到了葬禮現場,你別說話,到該鞠躬的時候鞠躬就行。”

季懷瑜想,盛決對他的這個要求應該已經是降到最低點了,沖他扯了扯唇角:“OK,保證完成任務。”

盛決看起來并未因為他的承諾更加信任他,補充道:“現場會有媒體,你注意表情。”

“好的——”季懷瑜拖長了尾音,“我會努力看起來不要太高興的。”

一句話成功地讓盛決一早上都不想再和他說話。

兩人坐在車後座駛向葬禮現場的路上,盛決也一直在低着頭,再次确認着出席名單和媒體名單。

季懷瑜良心發現地沒有打擾他,只是靠在座椅上,偶爾偏頭看一眼他微蹙的眉心和緊抿的唇角。盛決也和他一樣,穿着單調的啞光純黑西裝,季懷瑜在心底感慨,能把喪服穿得這麽貼合氣質的,也只有盛決了。

到了葬禮現場,他們剛一下車,就被圍在院子外面的各路媒體扛着長/槍短炮堵了過來。

季懷瑜被密集的閃光燈閃得眼睛刺痛,但還是記得盛決跟他交代的,不能黑臉,只能面無表情地無視攝像頭,跟在盛決身後快速向前走。

他覺得自己一定不能當這個董事長,否則板着臉時間長了,恐怕也會變成盛決這樣的面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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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寬廣的草坪上布滿了白色的馬蹄蓮制成的花架,上面貼着各路人士送來的挽聯。提琴四重奏樂隊站在一側拉着季鼎生前最愛的海頓,氣氛莊重而不至于太過哀傷。

賓客開始陸陸續續地到場,讓季懷瑜萬分頭疼,每一個人過來都要表情沉痛地對他慰問一番,他根本就不認識誰是誰。

好在盛決一直在他的身側,每當有人過來的時候,就會附在他耳側輕聲提醒:“嘉申地産老總,申國豪。”

“高新區書記,嚴自明。”

……

盛決居然能不看文件,精确地記住每個人的長相和身份,也難怪他爸之前重用他。

季懷瑜根據他的提示,表面上從容地将來賓一個一個應付過去,只覺得手都要被搖斷了,臉上拗出來的的悲痛表情也快要繃不住了。

等到結束,盛決去招呼別的人,季懷瑜正準備松一口氣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身着優雅的黑色緞面旗袍的女士徑直向他走來。

羅姝曼,季鼎的前妻,他大哥季成瑾的母親。

季懷瑜每次看到她都有種莫名的恐懼和心虛,在他回季家後,和羅姝曼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短暫的兩年裏,她對他表現的其實足夠大度,但比巴掌更讓人難堪的是冷眼,是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存在在別人眼裏是多麽肮髒污穢。

但是他看着羅姝曼眼中滿布的紅血絲和一夜間長出的白頭發,還是規矩地低聲叫了一句:“羅阿姨。”

中年喪子之痛可想而知,然而羅姝曼在衆人面前還是努力維持着大家名媛的冷靜,尤其是對季懷瑜,聽到他主動跟自己打招呼時,仍是高高在上地冷笑道:“看來你還沒我想的那麽廢。”

季懷瑜想估計她指的是剛才他應付賓客的表現,剛想心虛地客套幾句,就聽她接着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夠嗆,不知道盛決那麽執着要扶你。”

“盛決?”

“你不會覺得董事會真的會同意你接管公司吧?”羅姝曼用諷刺的眼神打量着他的表情,“季鼎出事那天你還在外面玩呢,盛決召我們去開會,勸了我們六個多小時,讓我們投同意票。”

季懷瑜本來也在懷疑,董事會的一群老狐貍居然能一下同意讓他接管公司,現在看來,都是盛決在背後做了不少工作。

他一想到盛決疲憊而認真地游說董事會的場景,就覺得有點對不起他,但他這樣的人,也只能讓盛決失望罷了。

“我還是投了反對,但禁不住有些人被他勸得腦子進了水。季懷瑜,現在連上成瑾留下的股份,%,雖然我不想和你有什麽關系,但恒輝與我的利益息息相關。”

羅姝曼換了口氣接着道:“你今後好自為之,我們都在盯着你。”

她根本沒留給季懷瑜說話的機會,說完就又挎着黑色的包走了。

季懷瑜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不管是羅姝曼還是董事會其他人,恐怕都覺得此時他的心情就像天上掉餡餅,但從頭到尾,也沒人問過他是不是想繼承公司。

忽然來這麽一出,季懷瑜本來就煩躁的心裏像是被添了一把火。

加上他爸的朋友的追憶致辭實在太無聊,在一個衆人或真或假地紛紛低頭抹淚的時刻,他沒忍住打了一個哈欠,被媒體遠遠地拍下了照片。

這樣的照片,正是公衆最想看的,也理所當然地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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