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盛決墨色的眸子與他的對上, 裏面翻湧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人想到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他從那天打完電話, 心裏就存了疑。等了兩天後, 作為車隊的贊助商之一, 他很輕易地就從經理那問到了季懷瑜的動向,然後又在醫院門口撞見了急匆匆出門的郭星火。
這時, 季懷瑜手機“叮咚”一聲,是郭星火發來的短信。
【瑜哥, 快躲躲!你們盛總來了!他太可怕了,我不小心把病房號說漏了嘴!】
呸, 這個馬後炮。
季懷瑜沖他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哈哈哈盛決, 你怎麽來了?”
盛決眼裏看到的他,側躺在床上,穿着寬松的病號服, 似乎連膚色都更加蒼白了。
他知道季懷瑜車禍的消息後, 腦子裏難以抑制地開始複現當時的情景, 想到他是怎樣在車裏翻滾,他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現在看到他虛弱地躺在床上, 還在沖着他笑,他一向少有波瀾的心也抑制不住地揪緊了一下,一股無力感和憤怒同時襲來。
“如果我不來, 你還準備瞞我到什麽時候?”
他來的路上還在想,等到了一定不能兇季懷瑜,現在語氣卻忍不住帶着一分薄怒。
季懷瑜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繼續無力地解釋:“真沒什麽事,就是輕微擦傷,我不是故意瞞你,就是覺得一點小傷沒必要跟你說。”
“一點小傷你住什麽院?”盛決走近了些,他更直觀地感受到了壓迫感。
“我不是嬌生慣養麽,正好住院逃避回去上課。”
“我看看。”
盛決沒再跟他廢話,直接走過來開始解他的病號服扣子。
Advertisement
季懷瑜看着盛決氣勢洶洶地脫着自己的衣服,眼神晦暗,薄唇緊抿,手上動作帶着難以抑制的急切,一時間滿腦子都是不合時宜的想法。
他暧昧地挑了挑眉:“盛總今天這麽熱情,一來就扒我衣服,太勁爆了,我喜歡。”
盛決憤怒地瞪了他一眼,解開了最後一顆紐扣,直接把衣服從他肩上扯了下來。
季懷瑜光滑白皙的肩背一瞬間暴露在空氣裏,肩膀不寬不窄,薄薄的一層肌肉線條流暢,身體帶着青年人蓬勃的活力,最好看的是一對隐約可見的蝴蝶骨,讓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伸手觸碰。
可它們之間卻蒙上了一層嚴密的紗布,脫衣服的時候難免牽扯到,痛的季懷瑜悶哼了一聲。
他的肩膀在盛決的目光下細微的發着顫,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痛,或者是害怕。
盛決一時間覺得所有怒氣都消散了,化成了細密纏繞的心疼,有種想要伸手觸碰他肩頭的沖動。
這時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年輕醫生拿着托盤說着:“來換個藥。”
看到季懷瑜上衣被脫掉,而盛決的手還差一點就觸上了他肩頭的情景,醫生的腳步頓住了,用手擋臉說道:“打擾了打擾了。”
門“砰”地一聲被關上,過了兩秒,又被推開,醫生為難地說:“呃,道理我都懂,但是還是想提醒一下,病人這個傷還是不太适合做過于劇烈的運動。”
然後他被盛決一道淩厲的目光捅了個對穿。
“只是看看傷口。”
“哦,”醫生如釋重負,了然道,“那正好,我邊換藥你邊看,看得還清楚些。”
盛決顯然很贊同這個提議。
季懷瑜向醫生投去一個幽怨的眼神,覺得對方是想讓他死。
背上的紗布被揭開,露出了下面縫着線的傷口,醫生用棉球消毒擦過。
盛決眉頭緊鎖地看着,季懷瑜痛得頭皮發麻,但他不想讓盛決看出來他太痛苦,于是故作輕松地跟他聊天。
“你都不知道郭星火要給我削蘋果的時候有多搞笑……”
盛決無情打斷他:“先別說話。”
換藥的醫生也新奇地感慨:“咦奇怪,今天你怎麽不叫了,以往換藥你叫得辦公室都能聽見,怎麽今天男朋友來了不好意思了?”
他的一句“男朋友”,聽得盛決和季懷瑜一齊看向他。
醫生完全沒注意到他倆的目光,一邊收拾換藥盒一邊說:“好了,你明天就出院吧。沒什麽事了,不用天天占着vip病房,回去你們想怎麽看就怎麽看。”
季懷瑜忽然很有毆打這個醫生的沖動。
醫生走後,又剩下他和盛決四目相對。
“你走的時候怎麽保證的?”盛決問道。
季懷瑜覺得盛決難得主動跟他搭一次話,可惜內容讓他感到害怕。
“我真的很注意安全了,不信你問經理,這次完全是意外……”
他本來最煩別人管他,尤其是賽車的事。以前的交往對象一旦越界,他就會想分手,這時卻莫名心虛,小心翼翼地解釋着。
盛決卻完全沒表現出感動,态度更強硬地接着問:“你一定要玩賽車麽?”
這個他沒法妥協,季懷瑜擡起頭,和盛決深沉的目光對視着,眼神溫軟,聲音也放輕了:“唉,我背好痛啊,你能不能不要一來就這麽兇。”
盛決就知道他不會正面回答,季懷瑜看似吊兒郎當,實際上比誰都倔。他最明白不過,對方是一只渴望自由的鳥,永遠不會被任何牢籠所禁锢。
但他對上季懷瑜明亮而溫潤的眼睛,還是什麽重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他嘆了口氣,問:“你想不想吃什麽?”
季懷瑜嘴角一勾,鬼使神差地答道:“蘋果吧。”
這要讓郭星火看見了,肯定得氣死,然後再在衆籌群裏悲憤地散布一波。
盛決嗯了一聲,洗了個手,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氣定神閑地開始削蘋果。他穿着簡潔利落的襯衣,只有袖口綴着兩顆簡單的黑曜石袖扣,修長的手指轉動着蘋果,仿佛在擺弄一個藝術品。
季懷瑜坐在床上,噙着笑看他,想到臨走時在他手心落下的一吻,嘴唇擦過他皮膚的觸感。
仿佛感受到了他過于熾熱的視線,盛決擡起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後細致地把牙簽紮上切成小塊的蘋果,把盤子遞給他。
季懷瑜調戲他的勁頭又上來了,假裝擡了兩下手,失落道:“唉,受傷擡不起來,我真沒用,只能麻煩盛總喂我一下了。”
他知道盛決肯定能參破他的把戲,然後眼神很無語地嘲諷他兩句。
沒想到盛決真的拿起一塊蘋果,面無表情地遞到他嘴邊。不像喂食,倒像是給人下毒。
季懷瑜愣了一下,立刻像怕他改變了主意似的,迅速咬住了蘋果。
他眼含笑意,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嚼着。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電視裏病人都愛吃蘋果,不是因為好吃,而是因為有個人願意坐在旁邊慢慢削好切開。
季懷瑜記得他17歲剛拉郭星火入圈時,倆人去參加了個國內小型越野比賽,回到H市機場的時候,郭星火一家三口齊刷刷地等在接機口,吓了他們一跳。
一看見郭星火出來,郭太太立刻沖上來,像抱小雞仔一樣把兒子抱在懷裏,一邊嚎:“寶寶,你怎麽能去做這麽危險的活動啊!你要是有三長兩短,讓媽媽怎麽活?”
而郭星火他爸在旁邊黑着臉罵兒子,順便埋冤:“還不是你平時慣的他!”
而郭星火他姐一臉無語地在旁邊勸和:“你們兩個有什麽話回家說行不行?讓人家小季在旁邊看着笑死了。”
季懷瑜開始嘲笑了半天郭星火,笑着笑着忽然覺得別人一家四口的氛圍他也摻合不進去,于是拖着行李,默默從旁邊走了。
他家的司機早已準時在路邊等着他,看見他恭敬地鞠了個躬,他沖司機笑了笑,一路無言地開回了家。
不知道為什麽,盛決給他削個蘋果,他就莫名想到了這麽多。
季懷瑜想,現在也有人照顧他了,感覺好像還不錯,沒想象的那麽肉麻。以後下飛機,可能也有人會為他等在接機口。
慢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盤蘋果,季懷瑜本想着這麽久沒見盛決了,跟他聊聊天,盛決卻拒絕了,冷着臉命令他馬上休息。
季懷瑜心想,他肯定還是在因為自己沒告訴他受傷的事生氣,真是小心眼。
他靠在床頭,狡黠地沖盛決笑了笑:“我就再說一句話。”
“不行,你現在不适合用力發聲。”
“那我輕點說行麽?”季懷瑜開始裝可憐。
“好。”盛決面無表情地批準了。
季懷瑜沖他勾了勾手指,活像個調戲黃花大閨女的小流氓。
盛決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無奈地走過去,在他床邊坐下。
季懷瑜忽然傾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唇湊近他的耳朵。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瞞着你了,原諒我吧?”
他語氣極輕,帶着點兒央求的氣聲,呼吸像輕柔的羽毛一般,拂過盛決的耳垂。
季懷瑜感覺到,他手臂下盛決的脖子僵了。
盛決似乎感覺到此時兩人的姿勢太過暧昧,身體向後傾,和他迅速拉開了一段距離,皺眉道:“放手。”
季懷瑜怎麽可能放過他,反正此時他是傷員,可以借機想怎麽不要臉就怎麽不要臉。
他又收緊了胳膊,嘴角噙着笑,一雙好看的藍灰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盛決的瞳仁,像一只觀察自己獵物的狐貍。
然後他飛速地閉上眼睛,在盛決緊抿的唇角旁落下一個吻。
即使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盛決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貼近時,輕顫的睫毛,還有唇邊溫熱細膩的觸感。
“這樣就算你原諒我了。”
季懷瑜雙手撤離他的脖子,盯着他,自作主張地說,眼中光芒比窗外的繁星還亮。
盛決卻伸手抓住了他挪開的手,季懷瑜抽了一下,發現男人的手掌極有力,他根本無法逃脫。
季懷瑜一下慫了:“呃,盛決,我現在可是傷員,你可不能揍我啊。”
盛決盯着他的眸光幽暗:“你一定要一次一次地挑戰我的底線麽?”
季懷瑜沒來得及琢磨他話裏的意思,病房的門又忽然被推開了。
“夜間查房。”
“瑜哥,我跑遍了市區,終于把你要的PS4買回來了!”
醫生和郭星火站在病房門口,看向這邊,然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甩上了門。
盛決放開了他的手,起身與他拉開了距離。
季懷瑜欲哭無淚,這場景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可是并沒有,他甚至都沒聽到盛決接下來準備跟他說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