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僅以此文獻給我愛過的男人之一】

“同學們,在過完一個新年之後,我們又回到了我們期盼依舊的教室課堂,希望同學們能繼續去年的優異成績,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那麽,下面老師要向同學們介紹一個新來的同學,來,白日明同學站到這裏來,”講臺上的老師對白日明招手示意,“和同學們介紹一下自己。”

“大家好,我叫白日明。”白日明的聲音很低而小,十幾歲的小男孩把自己躲在深藏的劉海之下,小小的身體看上去纖瘦而搖蕩。

“這就完了?”老師驚呼,而後驚覺不妥,口氣安慰,“好,白日明同學有個好名字啊,自己挑個座位坐下吧。”

白日明走下講臺,沒有看向那些用各色眼神打量他的人一眼,在瞟到過道上首觸的空位後就放下了那個裝模作樣背着的書包。

鈴聲一直到三十分鐘後才姍姍來遲。

高一的生活和以往在南方的日子很相似,沒有曾岸在的地方永遠都是這樣的空蕩。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白日明的游蕩天下。得不到的溫柔和渴望生生把人逼在絕角。

随着下課鈴聲的再次響起,白日明收起手上與教材無關的書,慢慢游蕩的走到教室外面。他一點都不想回家,他媽媽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夠在北京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讓他一個人趁着初三畢業就轉來了這裏。哪怕知道媽媽和哥哥确實為了他能夠接受這樣水準的教育費了很大心力,但就是提不起勁來面對現在他身處的一切。

太沒滋味了。本來就做不到,還硬被別人逼着來做,有什麽意思。

特別是當這種咬着牙無所謂的日子在白日明想到等會兒就要再回到的不過十幾平米的地下室裏去,全身心都是毛躁的雞皮疙瘩。恨不得能夠開天辟地的創造出只有他一個人能夠知道的世界,躲進去能夠不老不死不吃不喝的過上萬生萬世。

就算不行,早點死了,不要見到那些讓他心沉甸甸下降的事情和人,就已經足夠美好。

他對世界的期待如此微渺,可卻還是只能在望而彈指間留下一聲嘆息。

每天就是上課開始的時候白日明向教室窗外看去,低頭翻開從二手書店淘來的書,把自己融入那個世界,對真實的發生在他身邊能夠有溫熱血肉橫飛的世界全然不顧。

老師和同學漸漸熟悉這樣的他——就像不存在的人,在偌大的空間裏随時可以消失,怎麽費勁也抓不住的實體。

命運沉甸厚重的嘆息聲就在耳邊,帶着生命中不可或缺燃燒的火苗降臨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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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和往日沒絲毫不同。天灰白而熱,帶着夏季沒有消散的熱氣在秋天張牙舞爪。他哥哥已經整整半個月沒有回到那個白色牆壁早就變成烏黑而帶紫的地下室。在十幾天前随意扔了幾百給白日明後整個人都消失不見,不歸家也沒有任何能夠讓把視線永遠都低垂的白日明能夠看到或是聽到的消息。

聽不到不就是代表不存在。

地下室悶沉而髒亂,各戶的垃圾就堆在簡易的門口,蒼蠅嗡嗡的環繞在半腐爛又或是已經腐爛的垃圾堆內的有機物上嗡嗡叫,滞留不散的臭氣把難堪的空氣推上更高的一層樓。

一路走來的門口或是污髒或是落魄的蕭條,半開的門內空空蕩蕩,就等那不知會何時到家的游子。

如果白日明現在還有錢,他一定不會像個傻子那樣滿目跟着性子走,走出地下室,走到壓根就不熟悉的街道裏,披着皮肉的靈魂叫嚣着對早已不知身在何處的曾岸的思念。

鏡頭對準低頭雙手插在兜裏游蕩走着的白日明。

在擡頭間,低頭時,擡起手,拿起筆,無論在幹什麽,我知道我在思念你。

在路邊一個人走,在家裏一個吃,在只有一個人的世界裏,全部都是你的模樣,我知道在思念你。

每當我偶爾自私、偶爾任性、偶爾放肆、全然隐忍的時候,就會洗澡睡覺,我不會再思念千裏之外的你。

你已經變成與我一同抵擋孤獨和貧窮日子的陪伴。只有你,不會背叛。 如果對你來說我開口閉嘴都是喑啞,那索性可以不用說話,那你不用聽我也可以不用說。是不是這樣,被我喜歡上的你,就能永遠都停留在自己的世界。

你不會在察覺之後悄然躲開,也不會在畢業之後杳無音訊。說好的一定會回來就變成到現在都沒有實現的承諾。而現在已經快兩年了,你離開的日子我渾噩不知所終。

如果世界上所有承諾都像你對我說的話那樣當不了真,那我還要承諾來做些什麽耗費時間的事情?

白日明嘴角有着不符合年齡的苦痛,他只要曾岸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這樣得不到看着他在那處心安也好。

白日明挨餓的時候反而思維轉的更快,铛铛的全是清晰的思路,而真實的饑餓讓他整個人都像出現了幻覺。夜晚的北京城有白天沒有的琉璃,點亮的城市燈光高高在上,明亮而閃耀,把匍匐在地上死死等待的人的夢想用來奢侈的燃燒。

他想曾岸,這沒什麽不好承認。他就是想他。單純的想要看看他,摸到他身上衣料帶着的暖意。他只是想他,和不夠成熟的愛情無關,和這個世界所有的苦痛和快樂通通無關,他只是在此刻在遠離他的那兩年裏如此深切的思念着一個人。

曾岸是白日明的學長,在他剛剛初一的時候曾岸已經初三。當時午後學校勞動課,白日明從教室出來的時候扛着一把免費發放的鋤頭,他們要到郊區裏去體會最真實的勞動課——白日明對此沒有任何感受,他淡漠而冷靜,如同這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他只需要把眼睛放進劉海裏,不說話的安靜就能夠完成他的一生。

遇到曾岸的時候白日明遠遠的落在他們年紀的後面,負責學生安全的曾岸在看到落單的同學自然的走上前去,說完和平時照顧所有人沒有二致區別的話就看到那個小個子的男生擡起來的頭,那雙躲在他世界裏的眼睛黑而明亮,亮閃閃的帶着驚喜。

曾岸的開頭平凡而樸實,“同學,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随着白日明的搖頭,兩人已經互相打量完。

白日明怎麽看都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眼睛黑的透亮,斜斜的劉海輕飄飄的擱在額頭前,讓他的臉看上去更小。這讓人在對他說話的時候總有一種想要放輕語氣的念想,生怕一個不經意就把他從他的世界裏拉了出來。

曾岸皮膚白而不顯柔氣,反而會有一種堅硬的傲氣,他的眼睛不大不小,卻在他臉上剛剛好,嘴唇有刀鋒刻畫過的鋒利,雙頰已經出具堅硬的棱角。

只不過在曾岸還不夠成熟的臉上滞留了讓白日明感覺親切的稚氣,就是這絲帶着沒有和童年完全告別的稚氣,讓白日明幾乎是在瞬間就找到了家裏相片裏和年輕爸爸相似的記憶。

白日明開口:“你是我們班的嗎?”

曾岸聽到白日明的聲音那刻似有疑惑,他不大能夠明白十幾歲的小男生怎麽會有這麽一把沙啞的嗓子,但在聽完白日明全部的話後又帶了笑意,他站在白日明面前,正對着高了一個半頭,“當然不是,你們班上有我這麽老的同學嗎?”

“你一點都不老。”白日明認真的反駁,眼裏是固執的光。

“我知道,不過和你們這種剛剛進校園的小朋友比起來,我已經大了又是一輪啦。”曾岸笑嘻嘻的說:“你怎麽不和同學們在一起啊?”他下巴微揚,朝着幾乎已經在筆直道路盡頭如同螞蟻般的人影問道。

“我不喜歡和他們在一起。”

“哦?”曾岸還是那副溫柔的笑意,溫柔和陽光,“那你喜歡和我一起嗎?”

路邊的狗尾巴草從地裏拔地而起,在微風的吹拂下蕩漾成微笑的弧度,“喜歡。”

“哈哈,”曾岸大笑,伸出手揉了揉白日明柔順的頭發,“小學弟真可愛,以後就跟着我吧。”

曾岸不過是一句随口就來半似的玩笑話,而白日明卻是在期待裏完成這個全部歡喜的過程。

那個初見的黃昏不同于白日明日後所有經歷過的日子,帶着命運眩暈的幸福和不知所措而來臨的一切故事,于那時不過十三的白日明來說就是不用想以後的開始,只需要在他身邊,安心的當着他的小學弟,眨眼間就能有一個固定而專屬的位置。

有的時候,安靜也是一把足夠鋒利的刀劍,如果不需要見血封喉,那讓一個人從此不知何處是歸程也能痛快。

而白日明卻是真的開始跟着曾岸跑。他們一起去食堂一起午休一起騎單車回家。坐在單車後座上能夠更接近拱橋上日複一日飄蕩的靈魂和什麽都不帶的幹淨風塵。

他在微亮的命運之光裏伸出胳膊,繞過曾岸還是少年的腰,臉輕輕貼上那個挺直的脊背,隔着衣服也能有的暖意讓白日明在年幼的歲月能夠像是幹淨利落綻放的小雛菊。不夠美麗而自有人願意欣賞。

而曾岸對他就像是對自己的親弟弟,寵溺而體貼。

白日明在只有他們兩的世界裏度過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九個月。如果人類可以掌控自己的時間,白日明會讓他自己在這個時刻就結束他的生命。能夠在幼稚到足夠有勇氣結束未來一切美好的時刻,這就算是全部的期翼。

該來的還是會來,躲不過逃不掉。和往後的隐忍相比,這不過是前奏,還剛剛奏響那一個低沉的開音。

曾岸的生日聚會是在他中考之後的一個星期。白日明出現在幾乎是他們年紀聚會的場地上就接受到了無數視線。

從外在不懂的人看來,如曾岸這般優秀而自制的年級前幾名又是剛剛退任的學生會會長,怎麽着都不會有一個不喜歡說話而各項都不拔尖甚至比普通水平都不及的人做朋友。有的時候我們得明白,嫉妒是毀滅一切美好擁有的前奏。

當白日明在曾岸身邊吃完最後一餐飯後他聽到傾-身在曾岸身邊的人帶着明顯不對勁的聲音說着讓他手心冷汗抖落的話,“嗳,曾岸你真傻還是假傻啊,那小子明顯的就是看上你了,你還叫他來?是我躲都躲不及。”

白日明擡起頭在震驚之時看到曾岸似若無意實則包含深意的視線,那應該是何種目光?帶着質疑、疑問、不堪還有深不見底的欣喜種種雜在一起混成的情緒。

白日明微微向前俯腰,只有這樣才能拉住向下急速墜落的心髒。

“不信你試試他啊。”

“怎麽試?”

“讓他喝你吐出來的湯呗,他肯定願意。”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曾岸沒有再說話,他的表情和初次見到白日明時迥然不同,甚至有了他每次去學校荷花塘找到白日明時的那種前生萬物都歸于大地的寂寥。這時候的曾岸已經不自覺的帶了白日明自出生後就背負的重量。

呆在曾岸身邊的朋友見他久久沒有反應,幹脆替曾岸做了決定。他端起面前的紫菜蛋湯塞到曾岸嘴邊,曾岸被灌了個猝不及防,大大喝下一口後又從嘴角流出,被端着碗的同學一滴不漏的接完,而後徑直推到一直呆呆注視這一切發生進行的白日明面前。

“喝啊。”

放肆的态度就像對待一個模拟的真實玩具。餐廳裏從先前的喧鬧到現在忽而就來的安靜,看好戲的人從來不願意錯過他們早已關注多時的戲碼。

白日明再次看向曾岸的眼睛,那雙帶着棕色的雙眸裏只有猶豫,是對他自己所做現在這一切的猶豫還是對白日明不舍的猶豫,讓人看不清楚。

白日明暗笑,他當真以為他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麽?曾岸的那聲‘怎麽試’就像是一把巨盾的斧頭,只管敲打而不顧死活。那般明顯的不屑和笑意任是失了聰也不會如此,他們臉上寫着的戲碼就是最為卑賤不過的嘲弄。

伴随着四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白日明面不改色的端起擺放在他面前的湯水灌進身體裏,壯烈的姿态安靜而溫婉,自有一番低調的熱鬧。

他想,如果這是曾岸此生全部的淚水,那麽這滴遲遲都不落下的淚,就從他開始。他們之間如果有牽絆的鐘鑼,白日明會在此刻用他心裏裝的沉甸甸的情感去敲響他,把那個人的眼睛敲碎,敲出透明的玻璃。

在短短的吞咽裏,其實也不過十秒鐘的時間,卻讓白日明有機會把和曾岸在一起、有過顏色的畫面在腦海裏翻飛飄舞,好像只有肆意的表演才是來世一遭不為後退的勇敢。

帶着記憶昏黃的燈光打在他們頭頂。

曾岸帶着柔意的注視和彎彎的嘴角,有溫柔語氣的體貼‘把書包給我吧’;曾岸彈鋼琴時骨骼分明的手指靈巧的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之中舞蹈而後十指抽出一半放到他洗好半幹的黑色頭發上;和曾岸一起走過每一段路白日明都能從他們的背後看到他們在自然的天地背景襯托下無比和諧,就像是會這樣走一輩子,直到千軍萬馬攻城而來的怒吼把他們從長眠不醒的美夢裏喚醒。

被溫柔的對待過,要再回到冰冷生硬的世界裏的滋味你怎能明白。能夠抓得住的東西就是他小而貧瘠世界的一切。

曾岸、曾岸、曾岸。

白日明把自己的世界騰出一塊廣闊而明亮的空間等曾岸住進來,卻沒想到在曾岸敲門的時候被別人叫走。留下白日明等在門外苦苦期待卻也再也見不到那個帶着稚氣卻會成熟的男人。

戶外的柳絮飄揚,春天又一次風騷的來臨,帶來新的希望和新一輪的開始,可是白日明從此只能在他的世界裏躲避不得見光。

白日明想,曾岸,在此刻,在所有人都對我報以怪胎的時候,只要你伸出手握住我,你不要說任何話,只要碰一碰我,讓我知道你就在這裏,無論如何你都會和我在一起,不管未來你會服從我們年輕而幼稚的愛情,給我一點點你現在冰涼的恐懼。我就會此生此世都為你留着那扇門。

其實,在溫暖的時候能夠分享是愛情,但在足夠寒冷的時候也願意抱住冰涼的軀體、有暴雨大雪一起抵擋、有徹骨的寒冷也要兩個人一起熬過,我們才能被稱作為瞬間就是此生的陪伴。

很可惜的是,十五歲的曾岸也是這個故事的旁觀者。他在白日明眼角滲出淚的時候向後大大退了一步,生生逼開椅子,臉上的表情驚懼而惶恐。

白日明被定住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個人,他甚至伸出了雙手企圖抓住對面步步後退的小男人。除了更甚的驚呼聲和漸漸開始起來的怒罵聲響,他再也沒有得到什麽。

他再也得不到任何。屬于曾岸的溫柔和注視的目光,再也不複當年。

不複當年的何止只是此刻。

其實也不過短短兩年。白日明卻感覺自從那一天過後,已經又是千萬個世紀的光陰從他身上狠狠的碾過。

不說話的時候,時間能夠過得更慢。

白日明在饑餓裏回憶,他發現在慢慢隐退的陣陣心痛裏有着治療這種生理需求最佳的妙藥。

遙遠而就在身邊的聲音不僅低沉而且迷惑:

詩人高站,觀臺上聲色荼蘼

游蕩、游蕩,把這世界觀透

飄搖、飄搖,我自有我愛情

沒有歸程,也沒有未曾到過的河岸

唱歌、唱歌,唱不完慘痛的快樂歲月

跳舞、跳舞,你怎麽扭腰媚眼抛得如何挑逗

我就是不愛你不會愛你你苦苦哀求

時間一樣會走世界一樣不留

白日明踏步進本城最大的gay吧時還不自知,他只是在擡頭裏看到這種燈光亮在外面實在是太浪費了,但是又太過于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進去,看看裏面更好、更為合适的世界。那個其實自始至終都不屬于他、也不會屬于他的世界。

酒吧中心熱鬧而暧昧。有個已經脫了上身的男子在鋼管邊上扭的妩媚,圍繞在他四周的人目光赤-裸直接。

白日明就像是靈魂在瞬間被抽空那樣呆呆的開着,站了會兒他聽到自己的心髒爆發出類似于小魚吐泡時的‘bulu-bulu’的聲音,是隔了海洋的呼喚。

趁着空蕩白日明沖進那個滿是人汗的群體中,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把自己全部融進這個隔絕了他多年直到現在才相遇的世界。他想要跳舞,他想要人們各異的目光帶着同類的注視落在他的身上。他就是要抓住在場所有人的心,不,他不要心,他只要此刻的全心全意。

他受夠了,他不要不屑,不要輕蔑,不要鄙夷,過去的日子他真真的受夠了,現在他只要在這一刻,在陌生人懷抱裏有一場悄無聲息就能夠得來的熱鬧。

——當然,這個時候的白日明還不知道這當然不可能慰藉得了來日裏更勝一籌的重量。

而他這個時候只想要把自己在半騰空的空中翻騰、跳躍,把身體最大限度的扭轉,在肢體的扭曲間體會他醍醐灌頂的醒悟。胃裏餓的在打轉,身體卻像是有了別人的力氣,能夠讓他一直就這樣舞-舞-舞,舞下去。

生來就要承擔的家破人亡和清貧,生來就注定要歷經的各色目光,在這個放下一切肆意喧鬧的同類世界裏,可以不管明天不問昨日。

白日明放肆的把只有兩件的衣服甩開一件,露出裏面灰白色的T恤衫,細小的胳膊在鋼管旁有另類的誘惑。他嘴角帶笑,眼裏卻留了淚水。

如果愛注定這般痛苦,為什麽還要讓我來到這個世界。

往後的日子如果白日明會想起愛情,就會有少年時期和曾岸在一起時候帶着黃昏的暖陽照在身上令人不知身在何處的橙色光芒,也會有在夾着風塵間的風,在開了口子的心裏呼嘯而過。一次一次,一遍又一遍。解脫不得。

熱。熱度從新而散發,把人們蒼白的臉色點成紅色,裝成幸福的假像。

白日明在不由他自己掌控的眩暈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胳膊,就像是在最為合适的時候能夠有一個人把他從他自己建造的地獄裏拉出來,從此他就能見到世界上屬于他頭頂天空的一片陽光。

“夠了。”這樣自然而然的掌控語氣,“不要再丢人。”

白日明擡頭仰望間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終于成真,他注視着那張和曾岸像極但又神色一點都不同的臉,想,果然自己想象力還不夠,不足以把那個溫柔的曾岸帶回來。

“跟我來。”他的語氣有着對陌生人故作強硬的姿态,想必是想要給對方一個足夠鮮明的第一印象。

不是曾岸,頓喜之後的失望後的白日明醒悟的很快。他像一條靈巧的小魚,從對方緊緊束縛的約束裏溜了出來。并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隐進人潮。

白日明搖搖頭,現在他的視網膜還停留在剛剛看到那個人的那瞬間,不願意把真實的圖像劃破,只願把時間在這刻按下暫止,好讓他借着別人的光來描繪曾岸已經模糊的臉。

初戀來的時候太小而不動如何告知對方心意,讓感情還沒開始就再也不能有機會萌芽,而相比之下現在的心境,比那個時候又要好的太多。

酒吧不小,但也不夠大,在白日明呆立的瞬間剛剛那個酷似曾岸的人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在色彩迥異的燈光下只能看到對方那張帶着無比張狂表情的臉,“你怎麽一下就不見人了?你手機號多少?”

白日明搖頭,垂下眼睛,“我沒有手機。”說完就朝着反方向抽身走掉。對方太強勢,而白日明長到這麽大還沒有真正的談過一次拿得出手的戀愛,他只有一場被封殺和嘲笑的暗戀,最後還死在見不得光的陰暗裏,就像現在他和哥哥兩個人住的地下室。

時而潮濕時而幹燥,永遠散不掉的肮髒氣味和壓抑不住的、由住在那裏一年兩年甚至是十幾二十年的人們帶着夢想或是欲望到變成現在這般行屍走肉的空洞。

而被白日明再次抛下的男人神色莫名,顯然,他像是陷入了沉思——像他這樣的貨色,有足夠的身高和臉蛋,氣質也剛好,如果要在哪個酒吧找個一夜情,幾乎不會被拒絕。

可他現在就在承受被拒絕的結果,接連兩次。

今夜第三次出現在白日明眼前的男人眼睛微微掩着,聲音還是清爽的直接,只是語氣有些低了,“把你的手機號給我,好嗎?”

被對方的胳膊攔在廁所門口的白日明終于裂開嘴,笑的很凄涼,但又帶着對面男人看不出來的因素,“我手機欠費了。”

“把手機號給我。”又是原來的口氣,狂妄而不可一世。

白日明報了一串數字後,側身走進廁所,進門前再次擡眼看了看對方那張臉,就像是思念。白日明的這一眼有對曾岸的無限情誼,以及可得卻不可碰的封塵過往。而在接收這個訊息的男人心底一顫,好看的劍眉深深的鎖起來,又一次,他只有自己的心髒被人不小心叩響了房門。

白日明從酒吧出來也已經深了。果然放肆的時間是過的最快的。沒有壓力,沒有世俗,也沒有要承擔的明天,只有此刻醉生夢死的灑脫,只不過從那個偶然間到臨的世界中出來後,更深的難過和空虛像是城堡裏沉睡多年的灰姑娘,拉錯了自己世界的大門。

而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只有城堡,他們還有人造的監獄和上帝掌控的命運。

褲兜裏的手機一陣震動,白日明心下驚嘆的時候接起電話,他聽到那個有着完全不同于曾岸清朗的聲音,“喂,看對面。”

白日明擡起的視線裏,有一盞和普通路燈沒有分別的暖黃色燈光,那個人就站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面靜靜的注視着白日明,他身後已經染上墨綠色的黑夜黑得令人心悸。

隔了一條街,白日明卻始終覺得自己能夠看到他那雙自信的眼裏的光,勢在必得的占有,是白日明從來沒有認識和接觸過的類型。

電話裏的人似乎很滿意白日明現在的呆滞和茫然,以及在這全部之上的驚訝,“過來。”

白日明自己走上前去,如果在那瞬間的領悟中他知道他們注定要在一起,那還不如從現在開始。

他看着白日明,說:“叫我夏恩。”

“夏恩。”白日明開口,他的聲音低而沉,帶着完全不同于他清秀的外表的深沉。

肖夏恩的頭頂盯着燈泡,白日明要很努力的睜大眼睛才能把此刻看上去如同神祗般高高在上的肖夏恩看進眼裏,可是借着夏恩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幾乎讓白日明不飛吹灰之力就能夠把他對面男人的驕傲刻進心裏。

在沒有了酒吧的喧鬧和亂七八糟組成的燈光下,白日明發現現在的夏恩不僅僅是有他要的溫柔,還有夏恩暖棕色的頭發,和白日明的黑發、黑色眼睛形成鮮明卻又是和諧的照應。

安靜的街道上路燈下讓白日明有更好機會和充足的時間打量夏恩。

夏恩的棱角比曾岸更為堅硬,如果說曾岸的五官和臉型是被刀刻出來的模子,那麽夏恩的臉就是天生的高傲,他自私而脆弱的驕傲在他瘦而顯然的臉上自然劃下,從上而下,直到在下巴上形成鬼斧神工而驚為天人的作品。

而此刻的夏恩還沒有和白日明在一起一年後的那種震撼人心的氣質和被他不自知的愛情柔和過後的五官,現在的夏恩只是一個不得意的驕傲男人,他在面不改色的等着他面前由他看上的獵物乖乖走到他的懷裏。

現在我們的鏡頭再次對向白日明,這是他的經歷,而于我不過是一個記錄者:

我在那個昏黃的燈光下知道我們一定會有故事,所以當夏恩親吻我的時候我只是把眼睛閉上。

因此錯過記錄我們第一次接吻時他的表情,其實我應該睜開眼睛——這樣在以後種種誤會和難熬的日子裏,不管他用怎樣的言語來侮辱我,我都能好受一點;只有這樣在我們那些有足夠快樂的日子裏我才能睜開眼睛看他脆弱的堅強,才有儲存我們愛情融化而成液體的容器。

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我到底有多少的第一次是從到他身邊之後開始。本來我以為我不必要說他也會懂,可是等我明白他永遠也不會懂我到底想的是什麽需要的是什麽的時候,我發現我更沒有必要再開口把早就應該有的劇情娓娓道來。

至于在此刻,我能夠清晰的聽到命運巨大輪盤運轉時發出的聲音。他們滾過我的身邊卻不讓我真的從這個世界消失,他們要用他們的力量看我掙紮,去經歷他們沒法經歷的一切,而後從上而下的俯視,哈哈大笑。

我為什麽能夠有這樣昏沉裏清醒的東西連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我只知道,當你在最合适的時機遇見那個你會遇到的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那種在睜眼閉眼的一剎那間發生的東西到底會是什麽,通常情況下,我會叫他們愛情。

而十幾歲的時候我什麽都不懂,但我卻天真的以為我可以什麽都懂,這其實就是我自以為是的悲傷的開始。

但我那個時候是多麽固執的相信那兩個在我身邊有過陪伴的人。當我還沒有經歷過後來大喜大悲的日子之前我還是很堅持的相信從來就找不到的愛情。而且我還癡傻的将其付諸于實際行動,我一直堅信、期待并且等待着,最後等來我的大徹大悟。

其實年紀從來都不是劃分你成熟或是幼稚的等距線,我們會在經歷過我們必須經歷過的那些東西之後就會發現和沒有經歷過這一切的先前自己差別到底在哪裏。

如果回到那個初次有昏黃燈光的深夜,最後我們是在他附近朋友家裏度過那個只剩下一半的夜晚和還沒有來臨的白天。

對于這次借宿,後來他對問起我們相識的人的介紹是,‘當時我在沙發上趴了一夜,他在客房的床上睡,早上我買了早餐一起吃了就送他去學校了’。

而當時我記得我從沙發上起來,當我們相識的頭天的清晨照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感覺的是安寧,對,就是安寧。在這種安寧裏我忘記了昨晚我在哪裏,認識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而現在醒來的我到底是誰又是身在何處,通通于我幹系不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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