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已捉蟲

狗卷棘垂着眸子，随着重力從百鬼丸身上掉下來，擡眸瞥了一眼同時因為咒言昏睡不醒的咒靈。

将睡着的百鬼丸背在背上，同一時間讓三個咒力量都不低的‘人’陷入持續性昏迷，狗卷棘終于忍不住幹咳起來，淡淡的血腥味漫上舌尖。但是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拿出潤喉藥的打算，舌尖上殘留暈開的血腥氣吊着狗卷棘的神經，紫色的瞳孔劇烈的收縮着，刺激着神經系統陷入不正常的興奮之中。

狗卷棘将背上的人托得更緊，卻感受不到任何屬于人類的體溫。

不過無所謂。

總有一天，會感受到的。

他背着百鬼丸繞開地上的兩個‘咒靈’，繼續朝有着咒靈波動的三層走去。剛才一切發生的都太過于突然，狗卷棘這時才有精力去觀察周圍的景色。

這裏廢氣之前是孤兒院，周圍的布置也充滿了童稚的氣息。

然而曾經迎合孩子布置的可愛玩偶在一切廢棄之後，還殘留的可愛元素只會徒增恐怖。

狗卷棘鑽過挂在門框上的晴天娃娃，背着百鬼丸來到三樓階梯的拐角，在這裏有一片三米長的畫廊。

幾年的時間洪流之下，畫廊上面貼的簡筆畫泛黃打卷，但是還看得清上面畫了什麽。

僅剩下的幾張畫胡亂的貼在牆壁上，泛黃的紙張上只有黑色炭筆畫下的簡單比劃。

黑條條的火柴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兩道黑線繪制的‘長道’兩邊，頭碰頭腳碰腳，根本沒有站立的‘火柴人’。

完全沒看懂的狗卷棘吐出一口氣，心髒的律動随着這種緩慢的行動終于平複了些，他垂眸看向第二張畫。

第二張畫是和第三張連在一起的，與第一張的黑白簡陋截然不同，五顏六色的畫筆繪制成的五顏六色的火柴人圍繞在最中心的漆黑色火柴人周圍，在漆黑色的‘火柴人’腳下，黑色的線條扭成一個不規則的影子，影子蔓延開，竟然逐漸變色，與那些五顏六色的火柴人連在了一起。

？

這是什麽？

畫面的線條淩亂色彩混雜，與普通幼兒園孩童胡亂塗鴉的畫作明明沒有任何差別，卻讓看畫的人完全移不開視線。

狗卷棘盯着這兩張連接在一起的畫，不舒服的作嘔感一路朝上，最後竟壓過了舌尖上的血腥味。

“咳……！”狗卷棘猛地咬住舌尖，将漫上來的嘔吐感壓下去，剛放松下來的身體緊繃成弦上之箭。

時間緩緩過去，一秒兩秒三秒……

無事發生。

狗卷棘牙尖狠狠的摩挲着舌尖的軟肉，瞳孔緊縮成線。

就在此刻！

無形的較量終于被豁開缺口，漆黑色的影子撞破貼滿兒童簡筆畫的畫廊，只取狗卷棘的咽喉。

“趴下！”

狗卷棘急速後退，已經有些破損的嗓子再度被扯出血氣，血絲順着嘴角漫出，又被狗卷棘不甚在意的舔.掉。

那道黑影随着咒言的落下，啪叽一聲趴倒在地上，在碎石煙塵之間隐隐露出全貌。

依舊是穿着衣服的‘咒靈’。

但卻和其他的又有些不同。

被咒言牢牢按死在地上的‘咒靈’徒勞的嘶吼着，朝着狗卷棘努力伸出來的手上戴着一塊手表。

‘咒靈’的身上穿着的是一家孤兒院的制服。

狗卷棘視線落在對方衣服上【縣立孤兒院】繡字上，又緩緩上移，放在對方猙獰扭曲的面孔上。

無論如何，狗卷棘都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現在的咒靈居然會穿人類的衣服，甚至還有一只去穿了咒術師的衣服。

既然沒有辦法欺騙，那只能相信。

相信這些咒靈都是人類，或者是由人類轉變而成的咒靈。

狗卷棘蹲下，讓身後昏迷的百鬼丸坐在地上靠着自己的背，掏出了手機。

果然。

狗卷棘神色冷淡的看着顯示無信號的手機，又收了回去。

有人，或者又是五條老師口中的爛橘子設計的局，将他們再一次拉進了這樣的境地。

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這個孤兒院雖然折了一個二級咒術師，但是裏面并沒有特級咒靈。或者說，除了這三個‘咒靈’之外，再沒有其他的咒靈。

狗卷棘将咒靈集中在雙眼上，紫黑色的咒力殘穢分布在房間的各個角落，一路蔓延向大門。

顯而易見，造成這一切的咒靈早已離開，這個孤兒院裏現在根本沒有咒靈。狗卷棘現在無比慶幸剛才使用咒言讓百鬼丸睡過去了，他一直都知道百鬼丸的雙眼能看見他們看不見的東西，或許是靈魂也說不定。

能夠看見靈魂的百鬼丸眼中的世界必然黑白分明，狗卷棘現在一點也不希望自己在百鬼丸眼中的靈魂，不再是那個最值得信賴的。

太好了，剛才讓百鬼丸睡過去……了。

什麽！？

就在狗卷棘努力平複情緒的時候，一雙手悄無聲息的從身後探出，牢牢的扣住了狗卷棘的臉。

堅硬冰涼的手指根本沒有控制力度，唇角的血絲蹭在銀白色的金屬手指上，這一幕落在原本就因為情緒不對呼吸困難的狗卷棘眼中，讓他一瞬間陷入了窒息。

狗卷棘：“……！！！！”

毛茸茸的腦袋從肩膀處蹭了上來，由狗卷棘早上細細編梳的麻花辮擦過臉頰，熟悉的金屬微涼牢牢貼在後背上，讓狗卷棘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渙散。

百鬼丸如同一只沒有安全感還超粘人的大狗勾，纏在了狗卷棘的後背上，不斷的用毛茸茸的腦瓜頂蹭對方的脖頸。

我在。

狗卷棘終于從對方蠻不講理的動作中讀出了所想表達的意思。

“鲑……”狗卷棘手掌覆在百鬼丸的手上，微微用力，想把臉上的手拽下來。

“……鲑…”

狗卷棘想要拉開百鬼丸扣在臉上的手，在被牢牢掐死的口腔裏卷/動/舌頭，試圖吐出完整的音節，結果發現。

根本拽不動！

他力氣怎麽這麽大！！！

明明看上去那麽羸弱的百鬼丸力氣超級大的！！！

早已經對百鬼丸力氣很大有所認知的狗卷棘，通過被大狗勾一只手掐住了所有攻擊方式，再一次刷新了對于百鬼丸力氣很大的意識。

這家夥！力氣真的超級大的！

掙紮出一身汗水也沒有把臉從百鬼丸掌心裏拽出來的狗卷棘，終于恹恹的放棄了。他也不管對方扣在嘴巴上的掌心，就着這個姿勢将人一把背起，朝着賬外面走。

這裏面已經沒有其他‘咒靈’的氣息了，還不如盡早出賬，給悟發簡訊讓他帶着這三個……‘咒靈’檢查。

百鬼丸見棘終于不再掙紮，也在心裏稍稍的松了一口氣。

聲音都啞了，就不要再說話。

會很難受的。

雖然，雖然棘的聲音很好聽，但是還是不要受傷比較好。

百鬼丸手依舊扣在狗卷棘的臉上，将腦袋徹底埋進了柔和的火焰之中，任憑米白色的火焰将心眼的全部‘視線’占據也不願挪動地方。

‘金槍魚。’

這一次的祓除任務玩笑一般的開始，又玩鬧一般的結束，除了讓狗卷棘心情變得壓抑，讓百鬼丸心裏有了不讓狗卷棘說話的意識之外，最大的收獲竟然只是那三只穿着人類衣服的咒靈。

賬外。

狗卷棘的下半張臉依舊被百鬼丸扣着，時間久了，這樣的動作居然給狗卷棘帶來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任由自己被這種安全感籠罩，狗卷棘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攔着他們的輔助監督身上。

新田一還是那副油鹽不進，‘我只是來下達任務一切以上層為準’的模樣，這幅臉面在之前還能被狗卷棘無視，但是在此時此刻，卻讓狗卷棘心裏生出按耐不下的煩躁。

他舉起手機：{這三位我需要帶到硝子小姐那裏進行檢查。}

新田一好像根本沒看到狗卷棘的手機屏幕一樣，臉上挂着标準的笑：“辛苦二位了，這三個咒靈将由京都咒術高專來管理，等我将咒靈送回高專監管後，再送兩位去車站。”

狗卷棘眸子沉沉，原本漂亮的如同紫水玉的瞳孔裏像被潑灑了墨水一般黯淡，卻死死的凝在新田一身上。

{我要把這三個咒靈帶回東京。}

新田一仿佛這才看見手機：“這不和規矩，這三個咒靈原本就是京都發現的，狗卷同學，請你不要為難我。”

“或者說，這是上面的命令，難道狗卷同學你要違背嗎？”

狗卷棘連猶豫都沒有，接連在手機上打下一串文字：{既然這樣，那我們就自己去車站了。}

将手機亮給輔助監督看，狗卷棘沒有理會新田一驟變的臉色，将持續加持在三個‘咒靈’身上的咒言撤下。

下一秒，趴在地上的三個咒靈全部都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外凸變形的眼球左右轉了一圈，最後六只眼睛全都停在了臉色鐵青的輔助監督身上。

“啊————！！！”

根本沒有任何戰鬥能力的輔助監督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三只咒靈随着這一聲尖叫，被點燃了引線一般嘶叫着飛撲上去。

就在穿着咒高校服的咒靈利爪即将撕破新田一的咽喉時，坐在地上幾乎崩潰的輔助監督分明看到了咒靈眼角即逝的淚花。

他的掙紮一頓，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對方變形衣物上那枚漩渦狀的紐扣上。

咒術師。

學生。

一個十七歲的二級咒術師學生。

“退下。”

微啞的聲音打破了新田一的思維，他一擡眼便看見已經撲到他身前的三只咒靈，不甘的嘶吼着，卻不得不一步一步退到東京咒術高專的那兩名學生身後。

新田一的心跳如鼓響，兩條腿軟的像兩根面條。他對上咒言師紫色的眸子，裏面是幹幹淨淨的空明。緊接着，不含任何雜質情緒的眸子裏染上無奈，新田一還記得那位交給他任務的時候，特別叮囑過他要注意的這個叫百鬼丸的少年。少年根本不屬于人類正常範疇內的金屬手掌，再一次覆蓋在咒言師的半張臉上，像個面具遮擋了一切窺視咒言師的目光。

被固定的咒言師無奈的笑了笑。

新田一看着這一幕，視線又緩緩挪到‘相談甚歡’的高專二人組身後的嗓子咒靈上，剛才被咒靈貼臉的回憶再次湧上，新田一忍不住發顫：“我，我答應你們，把……把這三只咒靈送到東京高專。”

狗卷棘收回擺弄百鬼丸手指的手，掀起眼皮淡淡的瞥了新田一一眼。

只這一眼，就讓新田一忍不住再一次冒出冷汗：“我……我會将‘咒靈’送到東京高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