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合一) 嘉儀公主被歹人擄……
從長安城往東約莫八十裏地, 便是骊山所在,遙遙望去,山勢蜿蜒逶迤, 樹木蔥茏,溫泉行宮位于山腳之下, 殿宇鱗次栉比。
瑤光殿, 赤金盤螭紋香爐香霧氣袅袅, 太後坐在軟榻上,手裏正握着一本簿子仔細翻看, 裏面所記之物是這些年她存下的私産。
大宮女站在一旁, 笑着道:“太後心疼翁主,不如在長安給她置兩處鋪子,交給她打理, 日後也好財源不斷,這些物什固然華貴, 終究是死物,能看不能動。”
“鋪子自然要置,但這些大物件也不能少。”
太後笑笑, 伸手翻了一頁, 而後提筆勾下一個嵌螺钿紫檀木廣榻, 緩緩道:“日後嫁人了,這些東西擺在屋裏,是瀾心的臉面。”
杜瀾心這個翁主皇帝封得不情不願, 吝啬到連食邑都不肯給。日後出嫁, 就指望着杜家給她添的那點嫁妝,能看?
太後為她早做打算,勾了約莫小半個簿子, 忽聽外面來人道:“娘娘,嘉儀公主求見。”
“她來骊山做什麽?”太後神色一冷。
宮人搖頭,“奴婢不知。”
太後冷哼了一聲,撂下了簿子,正襟危坐道:“讓她進來吧。”
咯吱——
殿門緩緩打開。
一個身着五色缂絲羅裙的小姑娘邁過門檻而入,她肌膚雪白,臉頰飽滿瑩潤,一雙烏黑杏眸水潤含光,是任誰見了都喜歡的長相。
太後靠在榻上,朝她投去了一抹略帶厭惡和不善的目光,“你來作甚?”
舒明悅淡淡一笑,開門見山,“我來此,是想問外祖母一件事情,王玢兒的左腰上是否有紅色胎記?”
身旁的大宮女神色一動,太後慢慢蹙起長眉,似有一抹不詳的預感,“你問這個做什麽?”
舒明悅一笑,“自然是求證雀娘是不是王玢兒。”
太後眉頭深擰,心神陡然不安,身旁大宮女猶豫了片刻,上前低聲道:“玢兒姑娘身上沒有胎記。”
她是太後的貼身女使,跟在太後身邊已有三十餘年,以前還抱過尚在襁褓中的王玢兒。
舒明悅明白了, “外祖母與王玢兒分離時,她也有七歲了吧,縱然模樣大變,應當也有幾分眼熟,不如外祖母看看?”
偏過頭,示意阿婵把兩幅畫像和那封自徐州寄來的信封遞上前。
太後手指慢慢掐緊,心中的不安愈重,眼睛卻下意識地垂下看去,随着畫像緩緩展開,露出了一個容貌姣好的江南女子。
她懷抱琵琶,低眉淺笑,與杜瀾心模樣像了六七成。
只是相隔的年歲實在太久,太後神情恍惚,已然記不清長女七歲時到底是何模樣。
阿婵又把一封信遞了過來。
舒明悅繼續道:“這是我請大表哥去徐州杜家祖宅所查,雀娘的身世,都在信上了。”
太後手指顫抖地接過信封,深吸一口氣,方才緩緩展開來看,一行一字地往下讀去,神色越來越難看,直到目光落在那句“雀娘左腰處,有一塊紅色胎記”時,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紅色胎記!?
“這怎麽可能!”太後聲音又驚又怒,手指不經意地把紙攥成了一團褶皺,“那塊山水玉佩是我留給玢兒之物,怎麽會有假?”
說完,她擡眼定定看向舒明悅,聲音厭惡,“這是不是你想出的詭計!故意誣陷瀾心?”
舒明悅不禁翹唇冷笑,“信中所有一切,大表哥和徐州杜家祖宅的仆人都可以作證,外祖母如果不信,到時候一見便知。”
太後神色狠狠一愣。
舒明悅神情淡淡,“外祖母與其在這裏心疼冒名頂替的杜瀾心,不如去關心一下真正的王玢兒哪兒去了。”
太後仿佛被狠打一耳光,身體搖搖欲墜,一歪,跌坐回了椅子上。
“娘娘!”身旁大宮女一驚,慌張上前着急扶她。
周圍的宮女紛紛低下頭,恨不得什麽都沒聽見,這幾個月,太後可是對杜瀾心極盡寵愛,甚至因此和皇帝沖突,還拉下一張老臉去求翁主爵位,剛剛還在給她挑嫁妝呢。
結果外孫女是假的?
嘶——
這也太可笑了吧。然而殿內無一人敢笑,只戰戰兢兢怕被牽連。
太後拂開扶她的手,神情怔然失态,不、不是玢兒的女兒?過了最初的一陣恍惚,理智便慢慢回籠,喃喃道:“難怪,難怪。”
難怪一提玢兒,杜瀾心就黯然傷神,難怪一問玢兒為何不來認親,她便知含糊不清,潸然淚下。
她以為是玢兒心中存怨,不想見她這個娘,原來竟是那杜瀾心似是而非地哄騙她!
太後想通了關鍵,身體氣得發顫,胸口猛烈地起伏着,再偏頭看到旁邊那本簿子,就好像一場笑話,她怒從心中起,忽地揮袖将其打落狠狠在地。
“混賬!!”
袖口卷着瓷瓶一并砸落在地,一陣劈裏啪啦碎裂聲。
殿內宮人神色惶恐,紛紛跪地。
“去!去!立刻!馬上!把杜瀾心那個混賬杖斃!”太後怒火中燒,聲音尖利,激動之下又倏地站起來,啪的一聲狠狠拍桌,“還不快去!”
她居高位多年,何曾被人如此戲弄過!?可恨!可惡!
“外祖母!”舒明悅伸手攔下宮女,淡淡笑道:“外祖母難道不想知道杜瀾心如何竊得玉佩?如今王玢兒又何在嗎?”
太後神情一愣,旋即咬牙切齒一笑,“你說的是。”她平息着胸腔怒火坐回去,臉色青□□:“還不快把那個混賬給哀家押過來!”
……
彼時,瑤光殿偏殿。
杜瀾心聽聞趙郡王世子與三皇子來此,剛剛收拾整齊,準備出門,忽見正殿那邊匆匆來人,本以為外祖母尋她急事,便淺笑上前,卻不想那三五健壯奴仆上前,直接将她五花大綁。
突如其來的驚變,杜瀾心嗚咽掙紮,又驚又怕,“你、你們怎麽做什麽?”
“瀾心姑娘,你且安分一點,太後娘娘有話要問你。”奴仆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了幾絲鄙夷,伸手押着她纖細胳膊往後恨折,将人扭送到瑤光殿正殿。
杜瀾心吃痛,一顆心髒噗通狂跳,指尖慢慢蜷縮,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入殿後,便見太後神色陰沉地坐在上首,身旁則站着一個眉眼盈盈的小姑娘。
怎麽舒明悅也在?
杜瀾心瞧見太後那張陰沉老臉,四肢慢慢冰涼,難道太後知道了?
不!不對!她娘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就連王玢兒也死了十幾年,誰能查出來事情真相?
沒人能查出來!
如此一想,杜瀾心的心神稍定,在地板上跪下來,眼淚朦胧地看向太後,哽咽道:“外祖母……瀾心做錯了何事?”
哐當——
太後氣急,抄起茶杯狠狠砸向她,“你這孽障,還不快如實道來!哀家的玢兒如今在何處!你又如何竊得哀家留給玢兒的玉佩?”
一路上,杜瀾心早就做好了準備,此時聽太後如此聞,便知她心生懷疑了,然而這條路不能回頭,只能咬下走下去。
她狠狠掐了一把手心,深吸一口氣,揚起臉,一雙朦胧似霧的眸子水光氤氲,眼皮通紅着顫聲道:“外祖母在說什麽?我娘已經去逝了呀……玉佩是娘留給我的嫁妝,如何竊來?”
話落,數滴晶瑩淚珠自腮邊滾落,模樣哀絕欲憐。
往日太後只覺這副模樣可憐,今日卻氣得胸口狠狠一堵,實在沒想到世上世上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她手指顫抖着指着她,“你!你!你!”
連到了好幾聲,卻半個字沒說出來,反而将自己氣得眼前一陣發黑,搖搖欲墜。
“娘娘!”一旁大宮女神色驚慌,連忙扭頭吩咐,“還不快去傳太醫!”
杜瀾心見狀,心中無端松了一口氣,腦海裏飛快地想着,等一會兒太後醒來該如何解釋,倘若太後真的不信呢?
不如說自己和娘救了王玢兒?一時腦子糊塗才認親?求太後饒命。
如此一想,杜瀾心的心髒猛跳,那些驚恐不安漸漸被她押下去,就在此時,面前出現了一雙綴南珠錦緞繡鞋。
杜瀾心仰頭看去,面上仍然淚水泗流,只見舒明悅低眉,神色嘲弄地看她,笑問:“還賊心不死?”
“嘉、嘉儀殿下……”
舒明悅輕勾了下唇角,神色漠然道:“既然不肯開口,立刻押送到大理寺,叫寺卿好好審問吧!”
“不——”杜瀾心神色驚恐,垂死掙紮,然而話還未說完,就被一旁的奴仆堵住了嘴巴拖下去,毫不憐惜地押往殿外。
杜瀾心怨毒地看向她。
殿門大開,風兒不斷地往內湧,她在陽光下被越拖越遠。
舒明悅神色冷漠地站在光束垂落處,睜眼望着她狼狽的身影,心中卻沒有想象中的痛快,反而五味陳雜。
就是這樣一個人,害得她半生凄慘?
簡直不可置信!
舒明悅不太高興地抿了抿紅唇,手攥成了拳頭,說到底!罪魁禍首還是姬不黩!沒有姬不黩,縱然十個杜瀾心也翻不出花來!
而且說心裏話,時至今日她仍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對不起姬不黩,讓他至于上輩子那般狠心對她!?
明明在很小的時候,他還會偷偷塞給她饴糖吃。
舒明悅恨恨咬下唇,去燕侯府暫住的那一年,她年紀還太小,但并非不記事,零星的幾個記憶片段裏,也有姬不黩的身影。
他比大表哥長得好看,唇紅齒白,肌膚嫩得像豆腐。
那個時候,他不叫姬不黩,叫姬衡。不偏不倚者為衡,兼責負任者為衡。
可是他登基後,所作所為的哪一個件事,配得上衡字?
……
從瑤光殿出來,舒明悅騎馬在馬場跑了一圈,微風拂面間,心頭那些煩悶的情緒終于散了些,結果一擡頭,遙遙便見不遠處有兩道熟悉身影。
身着月白色窄袖錦袍的那個是姬不黩,旁邊那位着紅色錦袍的少年,則是趙郡王世子姬崇文。
姬崇文比姬不黩虛長半歲,兩人小時一起在燕侯府長大,入長安後,便一起在在宣徽殿上學,關系一向不錯。
上輩子,姬不黩登基後,趙郡王父子一直是他的親信之臣。
兩人應當剛行獵回來,馬背側的竹簍裏插滿箭矢,看起來收獲滿滿。
舒明悅扭過頭就走。
無論是姬不黩還是姬崇文,她一個都不想見!
這兩個人,一個送她和親,一個整日給她洗腦勸她認命,半斤八兩而已。
那道五色長裙的身影着實耀眼,想不注意都難,姬不黩餘光瞥見,偏頭看過去,視線落在她背影上時,眸光一定。
“看什麽呢?”姬崇文笑,順着他視線轉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道少女纖細窈窕的背影。
凝視了須臾,不禁神色一愣,驚訝道:“悅兒表妹?她怎麽也來骊山了。”
姬不黩沉默了一會兒。
……
時間回到半個月前,四個內侍被送到了延嘉殿,都是年紀不大的小黃門,鄭良就在其中,樣貌平平,十分不打眼。
姬不黩不喜這麽多人,原來他宮裏有十幾個伺候的宮人,他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叫那些人調走得調走,橫死得橫死,如今竟然一下子又來四個。
翌日放學回來。
姬不黩背着書箱,推門而入,便見鄭良轉身時,袖中口掉了了一道金光砸在泥土地上。
他走過去,撿起來,是一只小金魚。
小金魚有一關節小手指大小,上面有鱗片和眼珠,雖然不甚精美,能看出明顯的開模痕跡,但這樣的小金魚只有鳳陽閣才有。
……
馬場上風兒拂面,樹葉簌簌作響,姬不黩坐在馬背上,仍然神色沉默着,而姬崇文已經低喝了一聲駕,策馬追上去。
“表妹!”
不消一會兒,他就追上了前面的小姑娘。
“表妹今日也來骊山了?早知你來,先前行獵應該叫上你。”姬崇文橫馬攔住了她的去路,揚了下巴,興致高昂道:“不如再來一局?我與不黩才獵兩刻鐘。話說,好些日不見你了,上次裴道韞叫你去打馬球,你也不去,怎麽都不出來玩了?”
舒明悅扭頭不看他,神色敷衍道:“我哥哥受傷了,沒興致玩。”
姬崇文也沒多想,關心問:“烨表哥好些了嗎?”
舒明悅垂眸嗯了一聲,“好多了。”
姬崇文還要再說,便聽小姑娘冷漠開口道:“我今日還有事,不與表哥耽擱了。”說罷,策馬疾馳而去。
姬崇文被留在原地,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伸手撓了撓腦袋,偏頭看向姬不黩,疑惑道:“我沒惹她吧?”
姬不黩默了一會兒,給出肯定的答案,“她不想見你。”
姬崇文:“……”
心道:不想見我就想見你了?剛才表妹可是連一句話都不和你說。
還是我好點吧?
“小姑娘得脾氣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明個就好了。”姬崇文沒太在意,偏頭瞥了眼竹簍,笑了笑道:“今日收獲頗豐,我們吃酒去!”
姬不黩收回落在舒明悅身上的視線,低低嗯了一聲。
……
一日折騰下來,天色已晚,這個時候再啓程趕回長安,恐怕要走夜路了,舒明悅與随行的宮女和護衛們便準備在溫泉行宮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走。
夏日山上果子多,阿婵帶人摘了一些野山楂和棗子回來,酸酸甜甜很是可口,廚房那邊則煮了一鍋新鮮的菌菇雞湯,舒明悅咬了一口雞肉,鮮嫩彈牙,忽聞外面有人叩門,說是趙郡王世子命人送來一只烤兔。
舒明悅噘嘴,她才不吃呢!
但扔了浪費,便叫一旁宮女們把兔肉拿下去分食了,暮色四合後,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阿婵上前服侍小殿下洗漱,忽聞外面一陣嘈雜的喧鬧聲。
舒明悅蹙眉,“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雲珠領命,便推門出去詢問,殿門剛開,便見數名宮女內侍拎着水桶朝東邊跑去,細問之下,方知趙郡王世子和三皇子所居的臨華殿失火了,兩人還困在其中。
舒明悅聞言當即大驚,立刻奪門而出,朝臨華殿放下奔去,不忘吩咐自己帶來的宮人趕快去幫忙,帶上水桶去救火。
倘若姬不黩真燒死了,舅舅就真的只剩下一個兒子了!
二皇子能不能成才另說,只有一個兒子的皇帝,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江山不穩的前兆,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姬不黩去死。
臨華殿方向火光沖天,濃煙滾滾,舒明悅一路跑過去,急得直咬唇,待臨近之後,方才知道不是簡單的走水。
整個宮殿都被火勢包圍了,顯然是人為,火苗順着夜風竄起丈高,燒得人眉眼一燙,而在熊熊烈火噼啪聲中,裏面竟然還有刀劍厮殺的聲音。
舒明悅心中猛地一跳。
因為火勢過猛,外面的禁軍持刀握劍,一時也無法沖進去,只能等宮人先行把殿門出的火撲滅,也好開出一角路,讓禁軍沖進去救人。
不遠處的山上,樹木蔥茏遮掩下,一行黑衣人看看向遠處臨華殿火光沖天得一點,心胸無比暢快。
旁邊一人匆匆上前道:“主上,嘉儀公主也在骊山。”
“是麽?”姬崇文和姬不黩都死了吧?也不差一個嘉儀公主,為首之人聞言,陰森森一笑,“一塊殺了吧!”
“殺了多可惜。”旁邊一人上前搖頭打斷,嘿笑道:“我聽聞嘉儀公主傾城之貌,每逢出游,長安少年郎必然争相追逐,不知何種模樣?”
“那就抓過來。”為首之人不以為意。
……
宮女和內侍們穿梭來往,将水一桶一桶朝烈火猛潑去,終于在殿門處澆開一個缺口,兩扇殿門已經被燒得焦黑,形态脆弱。
禁軍擡腿一踹,便将搖搖欲墜的殿門踹開,旋即一湧而入。
舒明悅站在不遠處,身邊被層層禁軍守衛,目光焦急地看着臨華殿。
“派人回長安了嗎?”她問。
“已經去了。”阿婵連忙道。
快馬疾馳,小半個時辰便能到長安城,但估摸着消息層層往上遞,等那邊來人,也得兩個時辰後了。
舒明悅攥着手指,心中不安慎重,不遠處烈火灼人,濃煙止不住地往胸腔裏鑽,不消一會兒,她雪白臉蛋上就蒙上一層髒污,捂袖咳嗽不止。
阿婵揮手扇了扇煙塵,低聲道:“殿下別在這兒站着了,我們先回宮殿吧,有這麽多禁軍在,世子和三皇子定然無事。”
舒明悅點了點頭,知道自己站在這兒只是空着急,便帶着阿婵和護衛們轉身朝回走,甬路上光線昏暗,宮人們紛紛神色慌張地提着水桶快步奔跑。
舒明悅一邊側身避開,又想起來,問道:“太醫叫了嗎?讓他們在臨華殿外邊候着。”
阿婵點頭道:“都候着了。”
舒明悅放下心來,恰在此時,忽然一路黑衣人朝她沖來,身手矯捷,所過之處銀光一閃,血腥味便蔓延開來,伴随尖叫聲四起,宮人四處逃竄。
“保護殿下!”
阿婵神色一驚,連忙轉身護着舒明悅往後退去,身旁的禁軍們則齊刷刷拔劍上前,與那些來歷不明之人厮殺起來。
兩方人馬皆訓練有素,一時間對峙不下。這種場面,直和上輩子的記憶隐隐重疊,舒明悅神色恍惚,呆了一呆,待反應過來,拉着阿婵扭頭就跑。
然而沒跑兩步,從另個方向又沖出來一隊黑衣人,他們竟然騎馬而入!
為首之人眼神一掃,視線準确無誤地落到了舒明悅身上,她發髻有些散亂了,頗顯狼狽,卻不掩明豔傾城之姿,反而叫人平添幾分憐愛,頓時眼神一驚豔,心中澎湃,握缰繩低喝,騎馬沖了過去。
舒明悅瞳孔倏然睜大,反應倒是極快,一把伸手将阿婵推開,突如其來的沖力亦叫她身姿不穩,驚叫着往後跌去,電光火石的功夫,那人伸手将她撈上了馬,揚長而去。
阿婵一屁股跌坐在地,再一擡眼,便見殿下已經被人擄上馬,當即神色大駭,然而她年紀大了,那一摔摔到了骨頭,竟然疼得站不起來,只能着急狠狠捶地,一身狼狽地扭頭朝另個方向與歹人對峙的禁軍喊,“殿下被擄走了!快追!”
然而夜色濃稠,甬路四通八達,待禁軍抽身上前,舒明悅已經徹底沒了身影。
……
雖然這次以裴家子的身份來長安,裴應星卻并非一人獨往,在長安城角落,分散了許多他從北狄帶來的勇士,一行人集合之後,便準備返回北狄。
先東行,去骊山。
裴應星不急不徐,輕扯了下唇角,這還得多虧那東西,帶了許多令人嗜睡的迷香來長安。等小公主睡着,他便可以悄無聲息地把她綁上馬車,趁夜一路北上。
腳程快一些,兩天後這個時候他們就至雍涼了,到了那裏,就是北狄地界。
他心裏盤算的很好,滿意地唔了一聲,卻不想,剛到骊山地界,遙遙便見火光沖天,裴應星的眼皮跳了一跳,臉色立刻沉下。
“駕——”
他帶人疾馳,轉瞬之間,便至溫泉行宮。
行宮看守松懈,已經亂成了一團。
裴應星眉頭深皺,伸手抓住一個踉跄往外跑的宮人,沉聲問:“發生了何事?”
那人神色驚慌而恐,磕磕巴巴道:“歹人縱火,三皇子和趙郡王世子困于火海,尚未救出,嘉儀公主剛、剛剛,也被歹人擄走了!”
擄走了?裴應星倏然擡起眼,神色陰沉地掃視那蔥茏連綿的骊山,目之所及,夜色濃稠,山脈俯卧,如同吃人巨獸。
原本,這是他帶走小公主的最好掩飾,現在,卻成了歹人擄她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