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屋裏到底缺了……
馮沃霖摘掉醫用手套和口罩, 開了門從房裏出來。盯着走廊外的沈岑看了一眼,伸手擋住他的去路:“小棠在裏面照顧,你就別進去了。”
沈岑破天荒沒跟他對着幹, 止步于門外。隔着敞開的門縫往屋裏看,問:“她怎麽樣?”
“你還關心她的死活嗎?”馮沃霖被氣到了, 一把扭扯住了他的領口。
照着他的臉狠狠砸了一拳, 語氣挺沖地質問他:“我以為你已經夠瘋了, 沒想到你真能瘋成這樣!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沈岑沒躲,由着他打。像是察覺不出痛一般, 眉頭都沒皺一下。外力沖擊下往後踉跄退行了幾步, 後背磕到了牆上。
視線仍停留在那扇半開的門內, 擡手蹭了一下破皮的嘴角,重複着又問了一遍:“她怎麽樣?”
吳小棠聽到外頭的動靜,放輕腳步走到門邊,壓着聲斥道:“你倆要打要吵的都給我滾遠點,別吵着瑤瑤。”
視線在沈岑身上短暫停留了數秒, 忍了忍,欲指責的話還是生吞了回去。
抓住門把輕輕把門合上。站在門後慎重思考片刻,咔噠一聲落了鎖。輕手輕腳地折了回去, 替仍在昏迷狀态的窦瑤掖好被角, 在床邊坐下。
這話的意思,應該是她已經脫離危險了。
門關上, 看不見了。沈岑盯着那扇閉合的門怔了好一會兒,怏怏低下頭去。
繃緊的肩膀塌下,頹然靠在了牆邊。
馮沃霖本打算繼續揍他好讓他清醒清醒,見他這副像是丢了魂的模樣,知道他心裏肯定也不好過。
揮起的拳最終還是沒忍心落下。餘怒未消, 推了他一把,這才松開了他的衣領:“她差點真讓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見他低着頭不說話,馮沃霖極無奈地嘆了口氣。跨行一步并肩站到了他身邊,倚牆看着近身處那扇閉合的房門:“又是我在給你收拾殘局。岑哥,你到底要這麽任意妄為到什麽時候?”
“我沒想害死她。”沈岑半晌出聲,似在回應他之前的那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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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想害死她你把她關起來?”馮沃霖勉強平複的脾氣又上了頭,怒道:“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以她的性格,她要是不願意,一定會魚死網破!”
“我只是想留住她。我沒有別的辦法。”沈岑說出這話的時候感覺身體裏的力氣都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連站着都覺得費勁。
順着牆體往下滑,曲伸着腿坐到地上,胡亂揪扯了一把頭發,悶聲道:“老馮,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說的是實話。就是因為清楚他這是實話,所以這話馮沃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接。
總不能說你的出發點我懂,但方式錯了吧?這就真跟訓兒子沒差了。
心累。摘下眼鏡,揉了揉蹦着疼的太陽穴。
“你說,她為什麽一定要走?”沈岑問。
馮沃霖戴好眼鏡,盡量平穩話音,道:“因為她不是你養的貓,她是個人。你這麽做,只是在把她越推越遠。”
“我該怎麽做?”沈岑擡起頭,看着他:“老馮,你教我。我現在還能再做點什麽?”
這家夥總這樣,總在犯了事之後才記起他。
三不五時地在替他收拾爛攤子的馮沃霖不免埋怨道:“這個問題你要是早一點記起要問我,至于闖這麽大的禍嗎?”
沈岑看着他,又叫了他一聲:“老馮。”
“……”馮沃霖低頭撞上他看過來的視線,又想嘆氣了。最受不了他這種茫然無措的眼神,看着真是既可憐又可恨。
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可能上輩子欠了他的,根本就拒絕不了他。
“行吧,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馮沃霖選擇投降。不怎麽放心地追加警告道:“你要再做什麽出格的事,我可真就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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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握在掌心裏的那只手在動,吳小棠立馬轉過頭去。屏息凝神,看向靜躺在床上的窦瑤。
她的一張小臉沒什麽血色,發着燒又經了這麽場險些喪命的波折,病氣重。綿長的眼睫顫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許是頭頂的光恍眼,她很快又閉上了眼睛,皺了眉。
吳小棠很快察覺出了她的不适,急忙起身把床頭燈調暗了些。湊過去,在她耳邊試探着輕輕叫了一聲:“瑤瑤?”
窦瑤聽到了聲,挺費勁的再次睜開了眼睛。待看清了身邊人的模樣,勉強勾起嘴角,對她露出個安撫的笑。
見她對自己笑,吳小棠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緊握住她的手,哭哭啼啼的與她溫聲說話:“瑤瑤,你吓死我了。流了那麽多血,我還以為你真的要挺不過去了。”
“我沒事。”窦瑤虛弱回應。她沒什麽力氣,只剩了氣音在出聲。
“都怪我!我真是太蠢了,竟然會輕信了沈岑那個壞蛋說的話!”吳小棠哭的更厲害了,自責道:“他說你已經回去了,我就真以為你已經回了窦家。這兩天我還覺得奇怪,怎麽你回窦家這樣大的動靜都不見媒體有報道?你看我都有猜疑了,也不知道往深處再想一想!都怪我,我真是笨死算了!”
窦瑤安靜看着她,漸漸聽明白了。吳小棠是個不太擅長撒謊的人,可以肯定,她這不是在演戲。
沈岑是瞞着他們困住了她。這一點窦瑤在吳小棠身上得到了證實。
她不由松了口氣,反扣住吳小棠的手,安慰道:“別這樣。小棠,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瑤瑤,你放心,我和馮醫生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安全完整地送回去的。沈岑那個壞蛋說的話我再也不會信了。”吳小棠說。
“馮醫生也在?”窦瑤問。
“嗯!”吳小棠抹了把眼淚,用力點了點頭:“他剛在外頭把沈岑給揍了,可解氣了!”
馮沃霖能把沈岑給揍了?怎麽聽都像是假話。
可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在編瞎話騙她。那就只剩了一種可能,是沈岑自願挨的揍。
窦瑤一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就覺得頭疼,閉眼緩了會兒神,說:“小棠,你替我把馮醫生叫進來,我有事想請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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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馮沃霖叫了進去,吳小棠守在了門外。回手把門關好,往門上一靠,跟坐在地上的沈岑大眼瞪小眼互看了會兒。
“她醒了?”沈岑問。
吳小棠挺不爽地扭過臉,從鼻腔裏哼出個:“嗯。”
“醒了。”沈岑舒了口氣。
斂睫看着自己滿手的血,出了會兒神。
須臾,單手撐地,借力從地上站起。
吳小棠瞥見他起身,一臉警惕地往把手處悄聲挪了一步。
沈岑像是沒注意到她在防着自己。發麻的四肢活動開了,轉身徑直離開。
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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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光線很暗。
馮沃霖在床尾止步,挺糾結地望着床的另一頭。
雖明知是沈岑做錯了事,但出于私心,他仍存着偏幫的小心思。一邊覺得不該這樣,一邊又忍不住擔心。若是他真不幹涉,沈岑極有可能會被追責。
他清楚自己心裏有多矛盾,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
原地躊躇片刻,聽到支撐着起身的窦瑤叫了聲:“馮醫生?”
馮沃霖快行了幾步,走去床頭。彎腰把她身後的枕頭墊高,讓她可以換個舒服些的姿勢坐好。
見他滿腹心事的樣子,窦瑤主動開口,道:“馮醫生,沈岑做的事,我知道跟你和小棠無關。”
“岑哥他做出這樣的事,也不能說跟我完全沒關系。沒能勸好他,是我的疏漏。這事是我的錯。”馮沃霖盡量把這樣的錯處往自己身上攬,內疚道:“窦小姐,讓你無端遭了這樣的禍事,真的很對不起。有什麽我可以做的,能彌補的,您盡管開口,我一定照辦。”
他是在擔心沈岑。擔心她之後脫困會對沈岑出手。
窦瑤聽懂了他的話外音,默了片刻,承諾道:“他畢竟救過我的命,這次的事……就當扯平了。馮醫生,你放心。以後我和沈岑,會是永遠的平行線,再沒有交集的可能。”
是事後不會追究的意思。
馮沃霖心底一直壓着的那塊大石總算落了地,但這樣的結果也不是他想預見的。掩唇輕咳了聲,斟酌道:“窦小姐,這話由我來說,可能有點不合适。岑哥他其實……”
“既然知道經由旁人說的話會不合适,那就不用提了。”窦瑤打斷了他的話。
“……”态度很堅決,這是連開口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他了。
馮沃霖忍不住發愁,擔心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知道她的态度後能不能承受得住。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的結果其實也很合理,這都是他自找的。
他又陷進了左搖右擺的思維怪圈。
“勞煩馮醫生把我送回窦家。”窦瑤沒再繞彎,她一刻都等不了了。為寬他的心,着重說明道:“只要我能安全回去,我在此處叨擾的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就算翻篇。”
馮沃霖明白多說無用,沒再多言。點頭“嗯”了一聲:“窦小姐稍等,我這就去取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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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沃霖的車開走了。
沈岑沒出去,站在熄燈的門後,看着牆上落下的光斑漸漸消散。
車燈投下的光影消失了,他眼中的光色跟着慢慢黯了下去。
屋子裏黑漆漆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太安靜了。
他低頭捏了捏眉心,丢開了手裏的空酒瓶。瓶身在地上咕嚕嚕滾着圈,磕到了踢腳線,又咕嚕嚕往回滾了幾圈,不動了。
這麽一點動靜,讓他心裏莫名舒服了一點。
緩步行至牆邊,按開了屋裏的燈。
突然亮起的燈光刺目,他下意識閉了一下眼。
眼睛再睜開,他怔住了。
這房子,原本就是這麽空的嗎?他不太記得了。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眼前的畫面陌生的讓他發慌。
明明就是從前的陳設,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這屋裏到底缺了什麽?
他很想弄清楚,轉頭往四面仔細巡睃了一圈。地毯、裝飾櫃、地燈、窗簾、油畫、沙發、靠枕……
是什麽呢?
他慢慢踱着步,行至榻榻米旁,順勢坐了下來。
視線一掠而過,定格在了矮桌上放置的空瓶處。
那個空瓶,原本該是插着花的。
是這個位子。
從前她總愛坐在這裏,擺弄她那些看着根本就沒什麽用的花枝。精心修剪好,細細插入瓶中。
這個屋子,在她徹底消失前,總是充盈着花的香味。
他慢半拍反應過來。
是缺了味道。
好像還缺了點什麽?
地毯上、沙發裏,任何一個犄角旮旯的角落,過去常會被他嫌棄的長發再也找不到了。
餐廳那裏,守在桌邊等着他歸家的那道影子,沒了。
拐杖聲、逗貓聲。還有,睡前的歌聲,好像也消失很久了……
沒記錯的話,她從前有跟他提過“習慣”這個詞。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會悄無聲息地嵌進骨裏。當他開始意識到徹底失去造起這些習慣的某個人時,可能也只是一個細節提醒。
從在意到崩潰,僅在一個瞬間。
她擅攻心。
她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