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正文完——……

窦瑤探身往酒窖裏瞧, 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出聲詢問:“沈岑?你在裏面嗎?”

沒人應話。

她覺得奇怪,見貓鑽進了酒窖,跟着往裏走了幾步。

“沈岑?”她又試探着叫了一聲。

只有一點月光照了進來, 看不清裏面有什麽。

踩着臺階慢慢往下走,她伸手觸牆, 順着牆邊摸開關板。

“別開燈。”

酒窖裏忽起的話音把她吓一跳。

是沈岑的聲音!

窦瑤前伸的手頓住。猶豫了一下, 蜷起手指, 沒摁下電源按鈕。

“你怎麽一個人躲這了?打你電話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生怕你出事,跟只無頭蒼蠅似的到處去找你。都快找瘋了!”窦瑤怒道。

話出口她不由一愣。明明在找尋他的路上只有滿腔的擔憂, 想着他一定也是被吓到了, 見了面一定要好好安撫他。

這會兒怎麽發起火了?

他沒吭聲。

手機亮起一點光, 照亮了她腳下的路。

是讓她過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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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瑤看明白了,踩着他送來的一點微光,慢慢走去了他身邊。

他曲伸着腿靠在了酒架旁,身邊胡亂丢了幾個空瓶。

滿身酒氣。頹極,一副毫無精神的樣子。

耷拉着腦袋, 看不清他此刻是個什麽表情。

窦瑤屈膝蹲下,捧住他的臉,借着手機的一點光盯着他看了會兒。确認他無恙, 才緩了聲調問:“怎麽不開燈?”

他低垂着眼睫, 仍是不願出聲。

“沈岑,你……”窦瑤還想再說點什麽, 有淚淌進了她的手掌裏。

哭了?

怎麽就一個人躲起來哭了?

他往後仰了仰,被她托捧起的下巴從她掌心抽離。

頭又往下低了幾分,避開了她看過來的視線。

她第一次見他這樣,覺得心疼,欲指責他行為過激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沒有戳破他想小心藏起的情緒。僵了片刻, 摁滅了手機的那點光。

在一片黑暗裏半蹲半跪地傾身抱住了他。掌心貼着他的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撫着。

不知是什麽情緒作祟,他的身體在發抖。

枕在她肩頭的腦袋往下又埋了埋,淚滲透了她單薄的衣衫。

肩頭的那片潮鑽進了她心裏,跟着弄濕了她的眼眶。

腳邊有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擠進了他們相擁的懷抱間,又軟又暖。

“喵喵”叫着的小酥音在此刻聽着似能撫慰人心。

**

不知過了多久,枕在肩頭的腦袋移開了。

他喝了不少酒,意識不清。手往懷裏伸,勾住了縮躲在懷裏的貓。抓住一只貓爪将貓整個提起,拿到眼前看了看。轉而拉起她的手,把貓塞進她手裏,說:“給你。”

窦瑤急忙蜷指把重心不穩亂撲騰的貓抓好,抱進懷。

胳膊上的傷扯着疼,她咬住下唇忍耐着沒出聲。

一個姿勢久了,腿有些麻。

見他靠回了酒櫃上,她動作幅度很小地往側面挪了挪,并肩坐到了他身邊。

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關節,轉頭看他。

灰蒙蒙的酒窖裏只能依稀辨出個輪廓。

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什麽,不言不語,一點聲音都沒有。單手搭着曲起的長腿,頹然靠在酒櫃旁,拉長的脖線處能看到喉結起伏。

只是一個剪影,卻讓她有些移不開眼。

默了半晌,窦瑤還是沒忍住,問:“你還好嗎?”

他像是回了神,慢半拍“嗯”了一聲。身體往下滑了滑。腦袋歪了過來,枕回了她的肩上。

窦瑤坐直了些,指尖觸上他淚濕的臉,溫柔撫了撫:“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那麽做嗎?”

他沒接話,綿長的眼睫在她掌心輕掃而過。

總覺得他最後與沈蔚說的那聲“滿意了”似有深意。

窦瑤沒打算放棄,把話說得更直白了些:“為什麽到最後還是捅了他一刀?”

“是他想要的。”沈岑說。

話音很低,窦瑤聽清了,但沒能明白這話什麽意思。追問了聲:“什麽?”

“給他那一刀,他心裏會比較好過。”他長舒了口氣,道:“起碼這世上還會有另一個‘瘋子’跟他一模一樣,沒有底線,也根本不配擁有人該有的情感。他會這麽想,也就沒那麽孤單。”

“孤單”這個詞讓窦瑤心裏莫名發酸。停留在他臉上正輕撫他的手被他攥進了掌心。

他像是知道她在疑惑什麽,話音緩慢地繼續往下說:“沈蔚,他一直想得到我的認同,也一直在找尋我們的相似處,想要證明我跟他之間本質上其實沒有區別。我讓你穿那身衣服去他身邊,是因為我比誰都清楚。但凡讓他抓到一點我跟他相似的地方,他一定會放你一碼。”

他們相似的地方,是都對幼時的陰影心存恐懼。

時至今日,仍無法與之相抗。

話聽到這,窦瑤也都聽明白了。頗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你很了解他。”

“嗯,我很了解他。”他的話音又低了幾分,沮喪道:“我能猜到他在想什麽,是因為我也是個瘋子。”

“不是!”窦瑤反駁了他的這個說法,肯定道:“你怎麽會是瘋子?你只是想法偶爾偏激了些,你跟沈蔚完全不一樣。他殺人,但你會救人。就算是那麽危險的情況下,你為了救我們依然會毫不猶豫地縱身往下跳。”

他沒吭聲,低垂着頭,攥着她的手指捏了捏。

“你很勇敢。你救了我,也拉住了他。”窦瑤反扣住他的手,叮囑道:“沈岑,你不是瘋子。以後不可以那麽說自己,知道嗎?”

“可他也拉住了你。”沈岑說。

這話窦瑤不知該怎麽反駁。

在最危急的時刻,确實是因為沈蔚拉了她一把她才得以獲救。

或許……

從一開始錯的就不是他們。

窦瑤換了個話題,問:“沈岑,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讨厭過自己的出生?”

他點頭,“嗯”了一聲。

“我聽人說起過這樣一句話,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鏡子。”想起些舊事,她自嘲道:“從前的我,虛僞的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讨厭。”

“不讨厭。”他醉意朦胧,出口的話聽着很乖,說:“喜歡。”

這話接的有點可愛,窦瑤忍不住笑了一下。

“出生不能改變,但人是會變的。會因為一個契機,或是之後遇到的一個人,從思維方式到情感認知,都會發生天翻地覆地變化。”

窦瑤話音溫柔地開解道:“比如我遇到了你,你遇到了馮醫生,而馮醫生又遇到了小棠。我們這幾個從出生到之後的境遇都完全不一樣的人,兜兜轉轉地撞到了一起,卻很奇妙地融合的恰到好處。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神奇。”他很配合地答。

“這一切的開始,都是因為你救了我。是因為你救了我,所以才會結了這樣的善緣。”窦瑤着重說明道,“所以啊,除了出生,人的選擇也很重要。你跟沈蔚最大的區別,就是在選擇上的不同。”

酒精作用下她說的話沈岑只聽了個大概,好似聽懂了,又好似沒怎麽懂。不怎麽确定地問:“我跟他不同?”

“當然不同!”窦瑤捧住他枕在自己肩頭的臉,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說:“因為你有我啊。”

“嗯。”他伸手托住了她的後頸,在她唇上落了個深吻。貼着她的唇,慶幸道:“我還有你。”

“答應我,以後遇到事別一個人躲起來。”窦瑤緩着聲哄道,“到我身邊來,不管是什麽事,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他揚着尾音,很乖地答:“好。”

“出去吧。”窦瑤抓牢他的手,提醒着晃了晃,說:“抓好我的手,我帶着你出去。”

他明顯怔了一下,枕在她肩上的頭擡起,望着敞開的酒窖門。

脊背僵直,似有猶豫。

窦瑤并不急着催他,安靜等在一旁,等着他能自己想明白。

順着他的視線擡頭看。

月光闖進門,勻勻實實鋪在了臺階上。

酒窖內靜了半晌,他蜷指抓好她的手,應了聲:“嗯。”

窦瑤抱好懷裏的貓,站起來。

拉着他的手将他從地上扯起。

從前總是他走在她的前面,替她清障,引她前行。

此刻恍似角色互換。她拉着他的手,在一片黑暗裏,一步一步,引着他慢慢走向有光的地方。

**

隔着鐵門上一道窄小的鐵窗,窦瑤瞥見素白牆上落下的一道影子。

未及細看,察覺攥着她的那只手緊了幾分力。她的視線低下,看着牽在一起的兩只手。

“剛剛又鬧了一陣。”馮沃霖看着鐵門內,嘆了口氣,道:“吃了藥,現在好多了。”

沈岑的視線一直緊鎖在門內,半晌,皺眉道:“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他是生病了。”

“岑哥,這事你別往自己肩上攬。不是你的錯,別自責。”馮沃霖安撫着拍了拍他的肩,“醫院這裏我有相熟的朋友,已經帶過話了,會照顧好的。”

“能治好嗎?”沈岑問。

馮沃霖沒打算隐瞞,直言:“恐怕懸。”

倚在牆邊低頭摳指甲上裝飾鑽的吳小棠挺不滿的“嘁”了一聲:“你們可真夠意思的,這麽大的事,就瞞着我一個人。”

“別氣了。”馮沃霖沒多解釋。走過去,手肘搭着她的腦袋,低頭哄道:“帶你去吃好吃的。”

“也行。”吳小棠的氣來得快去的也快,轉頭招呼一旁一直悶聲不語的窦瑤:“瑤瑤,一起吧。”

窦瑤回了神,擡頭看她。沖她微微一笑,道:“不了,我們一會兒還有點事。你們玩的開心。”

“大忙人,難約。”吳小棠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揪住馮沃霖的衣領,跟牽狗似的拽着他往前走:“好吃的是吧?什麽東西貴我就點什麽,沒意見吧?”

“那可真……”馮沃霖打着手勢跟仍停在原地的兩位道別,轉頭對上吳小棠猛地看過來的死亡視線,嬉皮笑臉地接話道:“不敢有意見。”

目送着吵吵鬧鬧的兩位消失在走廊盡頭,窦瑤轉頭往鐵門內看。

穿着病號服的沈蔚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仰頭看着牆上落下的一點光斑,也不知在想什麽。

沈蔚,跟沈岑長了同一張臉的親弟弟,被關在了囚籠般的精神病院裏。他有錯,卻也不盡是他的錯。

隔着那道窄窄的鐵窗,她生出了一種錯覺,恍惚間好似看到了沈岑的另一種結局。

不由有些慶幸,又忍不住心底發酸。

沈岑面朝着鐵門的方向退了一步,拉着她的手拽了拽,示意她跟着自己。收回視線,與她并肩往前行,問:“送你回公司?”

“不。去奇貿,有約。”窦瑤說。

沈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嗯。”

**

車往前行了一陣,窦瑤記起個事,說:“對了,我媽讓我跟你說一聲,這周六晚上的時間騰出來,上家裏吃個飯。”

沈岑擺弄手機的動作頓住,轉頭看她:“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窦瑤笑道,“傻子。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不醜。”沈岑非要反駁她這話。收起手機,整了整領口,一臉正色地問:“那我……要準備點什麽?”

“把你自己帶上就行了,不用準備什麽。又不是第一次跟我家人吃飯了,怎麽看着還那麽緊張?”窦瑤湊近了瞧他,擡指勾他下巴,玩笑道:“你老實交代,是不是特別怕我媽?”

他紅了耳廓,嘴上仍是很強硬地否認:“說什麽呢你?這怎麽可能?”

窦瑤笑着鬧了他幾句,見他繃着嘴角不說話了,覺得無趣。視線轉向車窗外,游了會兒神。

途經他們初遇的地方,她匆忙直起身,拍了拍駕駛位:“停車!”

沈岑看她挺興奮的樣子,順着她的視線往外看。

是第一次見她的那條酒吧街。沒怎麽變,還是記憶裏的那個樣子。

車靠邊停下,窦瑤解開安全帶,問:“要一起下去走走嗎?”

沈岑沒異議,點頭道:“好。”

**

牽着手,慢慢往巷子深處走。

窦瑤的指尖順着斑駁的牆面一路滑過去,行至拐角處,停下。隔着牆邊往巷子更深處看,嘴角勾起笑意。

視線在巷尾逗留了片刻,她擡起頭,問:“還記得嗎?”

沈岑看她在笑,不自覺跟着揚起嘴角:“嗯,記得。”

窦瑤松開了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指着當初他險些被偷襲的地方,問:“這裏呢?記得嗎?我那會兒可是救了你一命。”

沈岑跟過去,看着她指着的那面牆,眼底笑意愈深,說:“記得。”

“哇——”窦瑤拉長了音調,轉頭往四面看了一圈,感慨道:“好神奇,這裏都沒怎麽變。感覺就像是我們倆一起‘咻——’的一下穿越了時間,回到了起點。”

沈岑“嗯”了一聲。往後退了半步,靠在了牆邊,視線一直追着她。

窦瑤的視線很快轉了回來,見他靠牆站着,三兩步跨行過去。

兩手一撐,把他抵在了牆上。

踮起腳尖沖他“喂”了一聲:“沈爺,此情此景,不打算對你親愛的女朋友說點像樣的情話嗎?”

沈岑低着眼看她,抿唇笑。順着牆往下滑了滑,低垂着頭,唇湊到她耳邊與她悄聲說話:“那我親愛的女朋友,是想聽什麽情話?”

“這還要人教?” 窦瑤噗呲一聲樂了,歪着腦袋想了想,說:“你好像,從來沒說過愛我。沈岑,你愛我嗎?”

愛嗎?

有個秘密,他守了好些年。

她說的沒錯,這裏是他們的起點。

從第一眼開始,她就在他夢裏紮了根。

“沒人教過我愛是什麽。”沈岑咬着她白嫩的耳朵尖,氣息滾燙:“我只知道,你想要的,我都想給你。不論代價,哪怕舍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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