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打得不錯,明日你便不用踏樁了。”

月上柳梢頭,人約小樹林,這麽久以來,段嚣終于說了句人話。

剛剛打過一遍完整招式的沈喑,額頭上還沁着汗珠兒,段嚣這是滿意了?他不可置信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苦巴巴的小臉終于又有笑模樣了。

起初,段嚣只叫他每天踏一千根樁子,他曾天真的以為那就是極限了。直到後來,段嚣叫他在踏一千根樁子的同時,練八百遍起手式,再後來......這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快樂的人。

沈喑趕緊把劍撂下,臉上的喜悅堪比他上輩子金榜題名時,本想三步并作兩步沖向段嚣去确認,無奈腳痛腿也軟,練了一天早已脫力。于是,段嚣只見着眼前一個病弱少年,一瘸一拐奔向自己。

沈喑是生的好看卻不自知那種,明晰的下颌線難掩清俊,眉如春山,星眸當中點點委屈,十分惹人疼愛,卻更想上去欺負一把,矛盾極了。

段嚣主動上前幾步,試探性地伸出手,沒想到沈喑累慘了,想都不想就扶住他的手,靠着他的臂彎喘着粗氣,聲音沙啞又急切:

“我是不是,算學會了?”

段嚣在這些日子裏,親眼看着沈喑一步一步咬牙堅持,沈喑身上那股韌勁卻也真的讓他始料未及。就看沈喑剛剛打出的那一招“清風朗月”,已經接近完美,而差的那一點,就是沈喑身上沒有真氣。

其實吧,沈喑的這個問題,答案是肯定的。可段嚣卻捺不住欺負他的心思,用最溫柔惑人的嗓音講出最殘忍無情的話:

“只準你不用踏樁,便能一心一意練那劍招了,明日劍招加倍。”

沈喑聽了這話,差點眼前一黑,沒了這份喜悅做支撐,腳下更軟了,身子陡然下墜,卻被段嚣一把扶住:“怎麽樣,還行嗎?”

沈喑以為段嚣這是在與自己商量條件,以為還有轉圜的餘地呢,于是連忙點頭撒嬌:

“不行了不行了,別說站在那倒黴樁子上練習劍招,我這腳貼在平地上走路都難。”

“好”,段嚣應聲道,在沉默的那一秒鐘裏,沈喑還在思索這個“好”是什麽意思,卻被段嚣從身後攬過膝彎和腰背,一把抱了起來。

沈喑:公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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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見過哪家小公主被折磨成我這個鬼樣子。

身子突然懸空而起,整個人落在了段嚣懷裏,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別提有多別扭了。他掙紮着撲棱了幾下,卻徒勞地發現段嚣的雙手不動如松,反而自己上下撲棱的樣子像極了一只待宰的老母雞。

沈喑有一下沒一下地錘着段嚣的胸口:“喂,你放我下來。”

然而段嚣步履平穩,充耳不聞。

于是沈喑破口大罵:“段嚣,你個小王八蛋。段嚣,你聽見了嗎,我說你是小畜生。段嚣,你光天化日的你不要臉!段嚣,你放我下來吧求你了一會兒該碰到人了,當我不要面子的嗎?段嚣你給我等着,等你落在我手裏,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沈喑的叫罵聲越來越小,他累慘了,終于蜷在段嚣懷裏沒了動靜,呼吸也變得平穩勻暢。段嚣自始至終沒搭理他一句,步子卻走得特別小心平穩,生怕驚了懷中睡熟的人兒。

不知不覺中,便走到了岔路的拐角,左邊是他倆住的煙籠栖,右邊是去往凡宗的小路。

只見路邊的草叢聳動幾下,一只黑色的大貓竄了出來,頭上還頂着一片葉子,段嚣認得它,它叫九貍,是師傅劍臨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十分桀骜不馴,拆家小能手,可着劍臨長老一個人折騰,唯獨對沈喑親親蹭蹭的,令段嚣很不爽。

段嚣本來一只腳已經踏上回往煙籠栖的石子路,卻被九貍咬住褲腳,使勁兒往另一條岔路上拖拽。

九貍雖然調皮了些,卻不會平白無故跑來攪擾別人,想必是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段嚣便跟着去了。

“你竟然——”

凡宗附近,段嚣遠遠的就聽見一聲慘叫,随即躲進竹林隐去身形。懷中的沈喑似乎也聽到了聲響,不安地攢動一下,換了個更舒适的睡姿,順手撈住段嚣的脖頸,卻也沒醒。

眼前是凡宗地界的一處偏僻所在,段嚣清楚地看見了眼前駭人的一幕。

原來這山莊中的鬼,一直是他。

段嚣剛好看到,從來都無法修行的何勸桑親手用術法将那名弟子困在原地,捏住他的下巴,将一把正在蠕動的爬蟲倒在他的口中。爬蟲很快便鑽了進去,任憑那個弟子拼命嘔吐,卻連口水都無法吐出。

慘叫一聲之後,弟子的瞳孔閃過蟲影,那人便木僵了。

雖然沈喑并未醒來,段嚣卻下意識地輕輕擋住沈喑的眼睛,以免他看見這腌臜的一幕。

緊接着,何勸桑劃破那人的手腕,急忙将血滴在自己早已備好的丹藥上,成瘾一般迫切地将丹藥吞下,枯槁的發絲随之散發出陣陣黑氣。站在遠處的段嚣,明顯感受到了何勸桑身上靈氣的波動,若以自己金丹中期的修為來評判,何勸桑瞬間得到不弱于自己的真氣。

九貍是只有靈性的黑貓,更見不得這種髒東西,直接被吓到炸毛。看到這黑氣時,驚地跳了起來,便暴露了他們二人一貓的行蹤。

“誰,誰在後面?”

說着,何勸桑一記掌風直逼段嚣而來。

段嚣早有防備,接下這一掌的時候卻被逼退幾步。藏不住了,他便抱着沈喑走出來,不閃不避地走到何勸桑面前。

何勸桑正處在服藥在之後的全盛時期,并不懼怕段嚣。顯然,他對段嚣懷裏抱着的人更感興趣,那眼神幾乎是興奮的,有如實質。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段嚣:

“我真好奇,你是怎麽把他騙到手的?全天下都觊觎的這一號人物,別說你不知道他的好處。”

段嚣眼神冰冷,臉色能陰出水來,何勸桑卻不知死活地繼續挑釁:“肏過了沒?”

他對着段嚣上下打量一番:“我何必問呢,年紀輕輕就這般修為,恐怕肏得并不少。”

半夢半醒的沈喑總覺得芒刺在背,迷迷糊糊中,就聽見何勸桑接着說:

“竟讓你嘗了鮮,這倒也沒什麽,我家主子他不介意。既然我的身份你已經撞破,不妨我再多告訴你一點,我家主子向來戀慕男色,像沈喑這樣神仙般的美人兒,就算不是空靈體,他也勢必要搞到手,變着花樣的作弄才好。”

“何況,他可是空靈體。”

空靈體的傳聞,已經變成了坊間傳唱的別曲陳調,字字句句都是露骨的。

空靈體,色姝麗,登仙春意沾迤逦。無邊美色,無上修為,只要跟他雙修就好了。

如今身份敗露,何勸桑簡直與平日裏那個垂頭喪氣的長老模樣判若兩人。他的眼神炙熱起來,甚至幻想着也許自己也能在主子腳下分到一杯羹。

沈喑腦子裏轟然炸開,他瞬間反應過來眼前的局面,肝火都要燒到頭皮了,踉跄着掙脫下地,腳下的痛都忘了,一把拔出段嚣的佩劍直指何勸桑:

“有種叫你家主子親自過來,沒人要聽一條走狗亂吠。”

何勸桑不懼長劍,沒把段嚣放在眼裏,徑直去抓沈喑握劍的手腕,像是發了瘋要把沈喑拽過去。

段嚣閃身擋在沈喑跟前,難得自己已經急火攻心了還能忍住不發作,反倒去照看旁人的心情,他俯身在沈喑耳邊輕聲吐出兩個字:“我來。”

說着,他輕輕掰開沈喑的手指,接過自己的劍。

何勸桑過度低估了對手。

段嚣出手,不為一招斃命,對于何勸桑而言,倒像一場漫長的處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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