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咦?你們是誰?怎麽會在這裏?”那小辮兒上紮了紅頭繩的女孩兒歪頭問道。

原來是個農家女,帶着一條大黃狗。薛霏霏放下心來,想着該編個怎樣的故事來使她信服。

“這位妹妹,我與夫君乃是從江州城來的,原本要返鄉探親。可誰知路經此地,不慎被一夥盜賊給盯上了。他們搶了我們的行李和馬匹,還殺了随行的下人們。我和夫君運氣好,一路逃了出來。可夫君被那夥盜賊砍傷了背,我一個婦道人家沒有法子,只能暫且躲在了這裏。”薛霏霏胡編道。

霍嘉豐很是愣了一回,方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夫君”,不就是自己嗎?不知為何,他竟有點高興起來。同時又佩服她,這麽短的時間裏,她竟能編出這麽圓滿的一個故事來。大概是太高興了,他完全忽略了要去疑惑,她為何要編謊去騙這小姑娘呢?

“原來你們是遭了難的。”女孩兒一點也不懷疑薛霏霏所說的話,她思考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這山洞裏可不是養傷的好地方,你們不如到我家去,我奶奶略通點醫術,或許還能給這位大哥瞧瞧。”女孩兒建議道。

薛霏霏看了眼霍嘉豐,盡管洞內光線暗淡,但仍能看出他面色蒼白,是失血過多所致,除了治傷,也需好生調理,方能完全恢複健康。況且到了村子裏,一旦風頭過去,她便可以聯系據點的姐妹,随時回京去,也就不用擔心沒人照顧霍嘉豐這個拖油瓶了。

“這……”她故作猶豫,“這樣可行嗎?你家裏人會同意嗎?”

女孩兒就笑了:“姐姐你放心,我爹娘最是随和的了,奶奶也心慈,他們若是知道我不幫你們,肯定會罵死我的。”

既是如此,薛霏霏在自己身上找了一番,實在是沒什麽可拿得出手的。她眼睛一瞥,幹脆就拔下了霍嘉豐頭上用來束發的玉簪子,要遞給女孩兒:“我們身上無有財物,這根簪子你且收下,當是我們打擾的費用了。”

女孩兒卻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不要錢。”

薛霏霏卻堅持要給她。

女孩兒就急了,後退一步:“姐姐你要再這樣,我可就不幫你們了,我走了。”

薛霏霏本也是試探她一番,見她不收,也就罷了,收拾收拾準備出洞。

霍嘉豐傷勢不輕,光是被扶起來站着,就又出了一身的汗。

女孩兒過來幫着薛霏霏一起扶着他,同時介紹自己,原來她姓張,叫巧兒,是這山對面一個叫魚尾村來的。

薛霏霏給她和霍嘉豐安排了個“賈”姓。霍嘉豐行動間疼痛難忍,哪還有功夫去思考這些,一切都由着她去胡編亂造了。

幸好這山洞不高,半個鐘頭也就下來了,可霍嘉豐卻疼得要昏死過去了,特別是張巧兒說,這裏到她家還有一個鐘頭的路要走,他更是想還不如就昏死過去算了。

可人的毅力還真是難說,別看他一個文弱書生樣,到最後還真把這一個鐘頭的路硬生生給走完了。當然了,當聽說前面那個院子就是張巧兒的家時,他兩眼一翻,終于昏死過去。

薛霏霏卻是見着了張巧兒的一家人,果真如她所言,張家老太太還真會點醫術,她給霍嘉豐把了脈,又看了傷口,連聲念着阿彌陀佛:“也是這位相公命大,又有娘子采的草藥,方能活下來。”

因家裏來了個重傷者,張母便張羅着要殺只雞給霍嘉豐補補身子。薛霏霏見張家着實也不富裕,口糧恐怕也只夠他們家人日常吃的,便又拔下那根簪子來,不給張巧兒,而是塞給了張母。

“使不得使不得。”張母如張巧兒一般推辭着。

薛霏霏卻不松口,她道:“這簪子也不是白給你們的。我們這一住,怕是要住上十天半個月,算是房費;再者我夫君好容易活了下來,身子也需滋補,我不懂庖廚之事,也要大嫂替我們操辦,算是飯錢、工錢了。這些若真要細細算來,恐怕還不夠呢。”

“夠了夠了。”張母道,“我雖不懂,但只看這簪子的水色,也知是上好的。別說這一個月的,便是一年的份也有了。”

“那您就收下。”薛霏霏将簪子塞進張母手中,“往後還要您多操心了。”

張母撫了那根玉簪子,又看着薛霏霏笑:“娘子雖不會做飯,可算賬卻是好手,想必家中都是娘子管賬的吧。”

薛霏霏笑而不語。

張母又道:“我曉得娘子家中定是富貴,跟我們這些鄉野村民不同。”她說着走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娘子若是得閑,不如也教教我們家巧兒,她今年也十五了,該說人家了,也該學着點操持家中事務了。”

薛霏霏覺得奇怪,但又不好表現出來,遂笑問:“巧兒有您這樣的娘親在,又何須我來教呢?”

張母東張西望,然後又神秘兮兮道:“這話我跟娘子你說,你可千萬別讓巧兒那丫頭知道啊。”

薛霏霏頓時皺眉,她對這些小秘密什麽的,最是沒興趣了。

然而張母還是說了:“前兩天梅溪鎮的劉員外家差人來了,說是他家公子看上了我家姑娘,想着要兩家結親呢。”

張母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但薛霏霏聽着卻更是覺得奇怪了:“劉員外?他家公子怎麽看上巧兒了呢?”

不是她瞧不起巧兒,實在是這兩家的身份地位有些懸殊了,一個世代為農,一個好歹還是員外,怎麽看也不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啊。

張母卻不覺得,她說:“哎呀,要不怎麽說是緣分呢?聽說是那天巧兒去街上賣燈籠,劉公子瞧見了,覺得我們家巧兒好,一直念念不忘呢。這不,找了幾個月,終于給找着了,這就叫人來提親了。”

薛霏霏直覺這事兒沒張母想得那麽單純,男人嘛,多的是見色起意,有幾個是真的一見傾心,至死方休呢?可這話她卻不好說,眼下她還要住在張家,不能在這時候潑張母冷水。

“那巧兒她知道嗎?”她又問。

張母“嗐”了一聲:“這兩天她都去山上打柴火、拾菇子去了,還沒說呢。不過兒女親事,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這命可比我好多了,到時候八擡大轎擡到鎮上去做少奶奶,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真真是婦人之言。薛霏霏只覺得好笑,可又不能明着說,她看張巧兒那個性子,這事兒怕是沒張母想得那麽順利。

張母卻不知薛霏霏心中所想,她仍絮絮叨叨地要薛霏霏多教教張巧兒持家之道。薛霏霏很是無奈,持家之道她是不懂的,非要教的話,她倒是能讓張巧兒在短時間內學幾招功夫,對付專業殺手是不夠的,可面對像霍嘉豐那樣的文弱公子,卻是綽綽有餘了。

好容易離了張母,薛霏霏回到房中,霍嘉豐已經醒了。自上次他在張家門口昏倒,已經過去五日了。這五日裏有張家人相幫,薛霏霏托他們去鎮上藥房抓了幾味藥,自己配制了內服外敷用的,很是有成效,霍嘉豐都能感覺到自己背上的傷口在愈合了。

“張大嫂同你說什麽了?”他趴在床上問。

薛霏霏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也不多說,只道:“沒什麽,不過一些家常話罷了。”

霍嘉豐對女人間的家常話不感興趣,他活動了下雙手,然後墊在下巴下,又側頭看了她,問道:“這兩天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問題。”

薛霏霏斜眼看了他:“問什麽?”

見她回應,霍嘉豐更來了些興致,他往床邊爬了爬,滿臉都寫着“八卦”二字:“當時你為啥要騙巧兒說咱們是遭了劫匪的落難夫妻呢?”

果然這人要好了,就有閑工夫來東想西想了。薛霏霏嫌棄道:“我不這樣說,那要怎樣說?說我是從青樓逃出來的?還欠了人家一大筆錢,還有人在後面追殺我?我若是真這麽講了,你覺得巧兒還會收留我們?你現在還能躺在這裏享清福?”

霍嘉豐只覺得她是個變臉怪。明明面對張家人的時候,她是個溫婉可人的“小妻子”,可對他,卻冷漠無情刻薄毒舌,這讓他覺得分外委屈。

“原是我想得不周到。”他垂下眼,喃喃道。

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像極了巧兒訓斥她那條大黃狗之後,大黃狗頹廢的模樣。薛霏霏也懶得管他,她過去檢查他背上的傷口,果然還是配制的藥比山上草藥來得效果好,再要不了幾日,這傷口就該結痂了。

傷口結痂,也就意味着她可以走了。在這躲了這些天,蔡銳及其爪牙也該離去了,便是剩下一兩個盯梢的,也不足畏懼,殺了便是。這樣想着,她暗暗做了決定。

她這邊思量着後續,那頭霍嘉豐卻又害羞起來。雖然已經被她看了無數次的傷口了,可每每如此,他還是無法做到如常應對。

“我的傷……”他頭埋在手臂間,說話的聲音悶悶的,“怎樣了?”

薛霏霏為他重新蓋上被子,平靜道:“再上幾回藥,就該好了。”

霍嘉豐心中大喜,不禁誇道:“還是多虧了小雪你,原來你還會治這個。”

他那聲“小雪”叫薛霏霏不寒而栗:“我們這些人,不多學點本領,又怎麽能在外頭活下去呢?”她涼涼道。

霍嘉豐知道自己又無意中得罪了她,不免讪讪。

讪讪過後,他還是決定開口:“小雪,”他扭頭去看了薛霏霏,認真道,“等我好了,你就跟我回家去吧。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面東奔西跑的,多累啊,跟我回家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