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雖然是狗洞,但為了見到媚兒姑娘,張巧兒還是一咬牙鑽了。

進了萬春樓後院,張巧兒這才覺得有些緊張了。大概是因為白日,萬春樓裏靜悄悄的,并不見一個人。她東張西望,不知該往何處去。

正發愁呢,她的背上忽然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她轉過身去瞧,青石板轉鋪就的地面上躺着一截桃樹枝。她再擡頭往上面看去,就見那小叫花子騎在了桃樹上,見她看了過來,他又給她指了方向:“那邊,那棟小樓就是媚兒姑娘住的。”

她不疑有他,擡腳就往西南角的小樓去。

小樓的門是虛掩的,張巧兒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她蹑手蹑腳走了進去,一樓空空蕩蕩,堆着雜物,她又往樓上去。

小樓的樓梯許是年久失修,她步子稍微重了些,就發出“吱呀”一聲響。她吓了一跳,趕緊站定,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樓上有動靜,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往上走。

她提心吊膽終于走完了樓梯,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見眼前寒光一閃,脖子上就抵了一片冰涼。

“喲,原來是個小姑娘呀。”張巧兒聽見頭頂一陣笑意,可那柄匕首卻并未松開分毫,“你是誰,來做什麽的?”

張巧兒吓得渾身都涼了,她哆哆嗦嗦道:“我,我叫張巧兒,我是來找媚兒姑娘的。”

“誰讓你來找媚兒姑娘的?”那個悅耳的聲音又道。

“是,是小雪姐姐。”張巧兒閉了眼,她覺得自己再多說一句話,就要被那把匕首給割破皮了。

“小雪姐姐?”那人疑惑道。

她竟不知?張巧兒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是了,“小雪”這個名字,恐怕也不是真的吧。張巧兒很想給自己一巴掌,都經歷這麽多事了,怎麽還能蠢到這個地步呢?

她正懊惱呢,就聽見屋內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雁兒,讓她進來。”

那個叫雁兒的人應了聲“是”,押了張巧兒進了房間。

張巧兒甫一進去,就聞見屋內一陣幽香,暖得如同三春,她不敢四處亂看,只低了頭,盯着腳下有着繁複花紋的地毯瞧。

“姐姐,就是這丫頭。”雁兒道。

“擡起頭來我瞧瞧。”

張巧兒聽見那女子說道,她不敢不擡,視線卻拼命往下壓。

“倒是個模樣齊整的。”那女子又笑道,“你怎麽不敢看我?我是蜘蛛精,會吃了你?”

張巧兒心裏慌得很,她慢慢擡眼,終于看清那個坐在窗前的女子,她生得一雙盈盈杏眼,嘴唇紅如櫻桃,一頭烏發未盤起,如雲一般披在腦後,身上朦胧輕紗掩着雪肌,真真畫中仙一般。

張巧兒尚未察覺自己已經看呆,只見那“畫中仙”朱唇輕啓,問她道:“我美嗎?”

她緩緩點了個頭。

那“畫中仙”就又笑了:“那同你的小雪姐姐比呢,誰更美?”

“啊?”這卻是問住張巧兒了,她從未想過要把這兩人放在一起比較,一時不知該作如何反應。

大概是她無措的表情實在有趣,那女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好了,不為難你了。”她伸出纖纖手指,“東西拿來我瞧瞧。”

張巧兒很是愣了一回,方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趕緊從懷裏掏出了那張宣紙來。一旁的雁兒姑娘拿了過去,交到那“畫中仙”手中。

“畫中仙”一瞧那枝梅花,不由得啧了一聲:“她的畫技還是如此不堪。”

張巧兒不懂畫,自然也不覺得那畫兒有什麽不好,這時就更不敢吱聲了。她就看着那個雁兒姑娘從妝臺上拿了一只小盒子過去,用一只金釵從盒子裏挑出一樣黑黑的東西來,放在了宣紙上。

“畫中仙”擡頭見她滿臉好奇,便伸手招呼她過去。

張巧兒遲疑着,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前走了幾步,探頭朝宣紙上看了過去。

原來那黑黑的東西是一只螞蟻,它先是胡亂爬了一陣,接着像是受到了什麽引導,竟沿着那只梅花爬了起來。

“這,這……”張巧兒目瞪口呆。

“畫中仙”瞧了她一眼:“你的小雪姐姐畫畫的時候,你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她這麽一問,張巧兒終于想了起來:“她往墨裏滴了幾滴血。”

“那就是了。”“畫中仙”笑道,“她的血,可不是一般的血。”她将宣紙連同那只奇怪的螞蟻一并交給了雁兒,又問張巧兒,“你知道我是誰嗎?”

張巧兒點頭:“你是這萬春樓的花魁,媚兒姑娘。”

“畫中仙”媚兒就笑了:“看來她還真是什麽都沒說,也虧得你能找進來。”

“可不是,這要來的是個男的,樓梯上就沒命了。”雁兒在一旁燒着宣紙,附和道。

張巧兒想起那把貼着她喉嚨的冰冷匕首,心裏又是一陣後怕。

“她可好?”媚兒又問道。

張巧兒趕緊點頭,将這段時間的事都說了一遍。

媚兒聽了,又是咂舌:“她還真是命大,中了毒箭還手刃蔡銳的走狗,我都不知是該誇她還是罵她了。”

雁兒在一旁笑:“姐姐你敢當着她的面罵她嗎?”

媚兒瞪了她一眼:“閉嘴。”

張巧兒夾在兩人中間,很是束手束腳。

好在媚兒姑娘再未多問什麽,只道:“你先回去吧,告訴她我今晚過去。”

張巧兒一愣:“今晚?”

“怎麽,你覺得我作為一個青樓女子晚上不侍奉客人卻跑将出去是不敬業嗎?”媚兒狹促笑問。

張巧兒趕緊搖頭:“不是,不是。”

媚兒也沒多為難她,只揮揮手道:“去吧。”

雁兒送張巧兒下樓,并給她開了院門,又笑道:“沒事多來坐坐呀。”

張巧兒只當她是客套話,笑了笑,道了萬福就走了。

“哎!”

張巧兒還沒走出巷子,就聽見有人在她身後喚道。

她迷茫轉身,原來又是那個小叫花子。

“你怎麽還在這兒?”她更是困惑了。

小叫花子抱了胳膊:“好人做到底,我再送你回去啊。”

張巧兒見他年紀不大,說話卻老成,不由得笑道:“不必了,我知道怎麽走。”

那小叫花子也不堅持,手背朝她揮了揮:“那你走吧。”

真是個怪人。張巧兒想,搖了搖頭,不再管他,自己就走了。

彼時霍府後園一處小小宅院內,霍嘉豐搬了個凳子坐在薛霏霏床前,兩人大眼瞪小眼。

“怎麽不見巧兒?”霍嘉豐沒話找話。

薛霏霏答得幹脆:“不知道。”

“……”霍嘉豐回頭望了望門口,也不見連翹進來,那鍋小米粥就那麽難熬的嗎?

薛霏霏比他來得直接:“你為什麽不告訴你爹娘我身上有功夫?”她問道。

霍嘉豐撓了撓頭:“這很重要嗎?”

“……”行吧,薛霏霏想,倒是她自己多慮了,也高估了他的智商。

“你娘不喜歡你來我這兒,你還是走吧。”既無別話可說,薛霏霏徑直下了逐客令。

霍嘉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臉:“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我娘不讓我來,我就不能來了嗎?”

瞧這脾氣,比三歲小孩也好不到哪裏去。薛霏霏如是腹诽,又說道:“你來幹嘛呢?我這兒又用不上你。連翹好歹還能給我熬個粥,煮個湯,你呢?”

霍嘉豐快要被她給氣死了:“我來看你!”他氣急敗壞地說道,又站了起來,“現在看完了,我走了!”他蹬蹬幾步走到了門邊,自己打起了簾子,又回頭沖薛霏霏喊,“我明天再來看你!”說罷摔了簾子出去了。

薛霏霏聽見外頭連翹的聲音:“诶?少爺你怎麽才來就又要走啊?不多坐會兒?”

“不坐了,回去熬粥煮湯!”是霍嘉豐氣惱的聲音。

薛霏霏不禁垂首笑了。

連翹端着托盤進來,笑道:“姑娘又給我們家少爺氣受了吧?他是個直性子,哪裏禁得住姑娘三言兩語打發?”

薛霏霏道:“有嗎?或許是天太冷了,他凍得發氣吧。”

連翹忍俊不禁:“姑娘還真是愛說笑,老天爺可不背這鍋。”

那她薛霏霏可不管了。

是夜,三更梆子敲過,薛霏霏床前的燈火搖了一搖,又安靜了下來。

張巧兒看着出現在眼前的這個黑衣人,驚得張大了嘴。

來人一把握住了她的嘴,同時拉下自己的蒙臉黑布:“別叫,是我。”

原來真是媚兒姑娘。張巧兒更是驚訝了,她怎麽無聲無息就進來了呢?自己竟一點也沒有察覺。

媚兒姑娘卻看向了床上坐着的薛霏霏,她細眉一挑:“不叫她睡嗎?”

薛霏霏淡定道:“不用,她也該學着點了。”

學啥?張巧兒一臉茫然。

就連媚兒姑娘也忍不住嘲諷道:“我看這丫頭還什麽都不知道呢,你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薛霏霏不同她一般見識,她看了眼張巧兒,示意她旁觀。

張巧兒懵懂坐下。令她意外的是,只見那位原本高傲得跟只花孔雀似的媚兒姑娘,她幾步走到床前,單膝跪下,一手撐地,一手扶膝,低頭向薛霏霏道:“屬下參見閣主。屬下救護不及,使閣主陷入危機,身受重傷,實乃屬下失職,還請閣主責罰。”

張巧兒只覺得自己腦子炸了。閣主?什麽閣主?她的小雪姐姐到底是個什麽來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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