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薛霏霏一擡手:“起來吧。”

媚兒依言站了起來,自己勾了個凳子坐了。

“我給閣主把把脈。”媚兒道。

薛霏霏就伸了手過來。

媚兒診了一會兒,眉頭微微蹙起:“閣主你這毒……”

“沒清幹淨。”薛霏霏替她說了,“我知道,所以沒有立刻就動身走。”她活動了手腕,冷笑道,“看來獻王和蔡銳這回是真的怕了,這才下的死手。”

媚兒從懷中掏出一只紙包來,遞給薛霏霏:“我知道閣主受傷,只是不清楚到底中的什麽毒,也不知道閣主自己調配了什麽藥吃,所以只帶了這點解毒丸,暫且可壓着。”

薛霏霏接過,道:“我早知會有這麽一日,藥丸早早就備下了,只是山中能尋到的草藥不多,只能暫且叫我還吊着一口氣,若要徹底清除餘毒,還得你替我配藥來。”

媚兒嚴肅道:“請閣主指示。”

薛霏霏又示意張巧兒拿筆墨紙硯來,卻不是自己寫,而是她念一句,叫媚兒寫一句。

待她念完,媚兒也就寫完了。媚兒看了回藥單子,眉頭擰得更緊了:“這樣行嗎?這幾味藥都兇險得很,要不還是請孫婆婆給看看吧。”

薛霏霏搖頭:“且不說孫婆婆遠在京城,這一來一回就要耽擱不少時辰,我怕是撐不住,就賭上一回吧。我若是贏了,便活該他獻王只能做個王爺了。要是不幸死了,”她輕笑一聲,“那就不配稱是孫婆婆的弟子了。”

媚兒捏緊了手中紙張:“既是如此,閣主不如住到我那兒去,萬事都還方便。要有個萬一,也能及時照應。”

薛霏霏還是搖頭:“獻王多疑,蔡銳陰險,你的萬春樓怕是已經被他們懷疑了,我若再去,便是徹底暴露。這回無意中搭上了霍府,許是一線生機,我就留在這裏,靜觀其變。只是你還要去辦一件事。”

媚兒道:“請閣主吩咐。”

薛霏霏擡手揉了揉太陽穴:“霍家如今瞞天過海,可總不是長久之計,為保險起見,咱們還得使一出‘李代桃僵’。獻王和蔡銳大概會有兩分不信,但總好過十分警惕。”

媚兒道:“屬下明白,這就去辦。”

她雖是這麽說的,但卻并未立馬就動身,而是坐在那裏,欲言又止。

薛霏霏知她心中所想,她嘆了口氣,道:“紫嫣是生是死,全要看她造化了。”但即便是活着,此刻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媚兒眼中水光一閃,咬牙道:“玉娥怎能對自己的姐妹下手?”

薛霏霏卻平靜得多:“人心善變,也沒什麽能不能的,只是想不想罷了。”

媚兒抿唇:“咱們真不去救紫嫣了?”

薛霏霏笑:“你看我如今的樣子,你難道還想去送死嗎?”

“可是蔡銳他不也受傷了嗎?不如趁着這個機會……”

“我是傷了他,但那是獻王府,高手如雲,機關重重,別說是他蔡銳受了內傷,便是斷胳膊斷腿,你也不是他的對手。”薛霏霏看了媚兒,“你的長處不在前線,安心做好自己該做的,不要讓姐妹們去無辜送死。”

媚兒被她說得心中發悶,她猛地往起一站,掉頭就走。

“哎……”張巧兒要喊住她,卻被薛霏霏制止。

“讓她去吧,哭一會子就好了。”薛霏霏道。

張巧兒站在當中地上,看媚兒消失在門口。深夜的寒風趁着棉簾掀起的間縫湧了進來,吹得她打了個寒顫。

“趁我還沒睡,你有什麽想要問的嗎?”張巧兒聽見薛霏霏問她。

她想了想,道:“媚兒姑娘叫你‘閣主’,你到底是誰呢?”

薛霏霏微微地笑:“都是。”

張巧兒抿唇不語。

“你是不是奇怪,為何我差你辦事,卻又不告訴你實情?”薛霏霏替她說出心中疑惑。

張巧兒點了點頭。

薛霏霏伸出自己的雙手,前後看了:“你也見到了,我這雙手是沾過人命的,用你們老百姓的話來說,是不幹淨的。”

張巧兒才要開口反駁,就見薛霏霏又擡手示意她不用說了。

“你不傻,想必也能猜出我們是一個組織,至于這個組織到底是做什麽的,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薛霏霏道。

“但這些時日你也見到了,我們這些人,殺人,也被人殺,可能人前風光,背後凄涼,總而言之,就是什麽樣的可能性都有。我之所以不告訴你,也是給你自己一個選擇。”

她看向了張巧兒:“你若不想加入,我不會強迫你,這幾日所見所聞你便是說出去也沒什麽大影響,但為了你自己好,還是将這些爛在肚裏是為上策。待我傷好,便送你去安全的地方,重新過回你熟悉的日子,往後嫁人生子,操持事務,都與尋常百姓沒什麽兩樣。”

她說着頓了下:“但若是你想要加入我們,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那是跟你以往生活完全不同的日子,可能會刀尖舔血,死裏求生,也可能榮華富貴,高人一等。但在那之前,你還要受很多苦,至于能不能熬得過去,就看你自己了。”

張巧兒站在原地,聽了她的話,腦子裏一時都懵了,完全不知該作何感想。

薛霏霏知她一時半會兒難消化,便道:“今晚就算了,你先去睡吧,想好了再來同我說。”

張巧兒懵懂着走了出去,回到她自己的小房間,滿腦子都是事兒,哪裏能睡得着?

第二天一早,薛霏霏看張巧兒眼下兩片青色,便知她壓根沒睡好。

果然張巧兒慢慢吞吞開口了:“我,我還是沒想好。”

薛霏霏不意外,她道:“無妨,我在江州養傷這段時日,你盡可考慮。”

張巧兒暗暗松了口氣:“那我去給姐姐做吃的,你今天想吃點什麽?”

看她迫不及待就轉移了話題,薛霏霏也不點破,只道:“沒什麽想吃的,清淡點就好。”

“那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麽菜。”張巧兒說着,就出了屋子,往這間小院自帶的廚房裏去。

連翹正在廚房裏盯着竈下火候,見張巧兒進來,笑道:“姑娘醒了?”

張巧兒點了點頭:“我來看看今天能做點什麽吃。”

連翹往竈裏添了把柴火,又笑:“巧兒姐姐的廚藝是真好,就連我們府上做了十幾年飯的趙大娘,都說比不上你呢。”

張巧兒笑笑,她又何嘗不是做了十幾年的飯?當初人還沒有竈臺高呢,就踩在凳子上炒菜了。

“我昨天看見外面有賣冬筍的,”張巧兒翻了那幾樣菜和肉,說道,“筍子味鮮,姐姐正說沒胃口呢,倒不如給她買些來做湯,又鮮美又滋補。”

連翹道:“正是這個理呢。”

“那我出去瞧瞧,你看着點廚房。”張巧兒道。這幾日相處下來,原本霍府正經的丫鬟如今卻成了給她打下手的了。

然而連翹卻不在意,她仿佛每天都是這般高興,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張巧兒揣了些銀錢出門——都是霍嘉豐送來給她們使的,霍家後門的巷子裏就有人擔了菜蔬在賣,她正探頭瞧誰那裏有冬筍,卻不防被人從背後吓了聲:“嘿!”

張巧兒吓了一跳,她轉身看去,不覺驚訝:“咦,怎麽是你?”

原來那吓她的人正是那日的小叫花子,他抱了胳膊,懶洋洋地看了她:“你出來幹嘛?”

“買菜呀。”張巧兒答道,這才反應過來,“你怎麽在這裏?”

小叫花子哼道:“天下這麽大,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得着嗎?”

張巧兒笑了:“你昨天跟蹤我了吧?”

小叫花子撇頭看向一邊。

張巧兒也不生氣,繼續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小叫花子還是不言語。

張巧兒才要再說話,就聽見一聲清晰的“咕——”,從小叫花子肚子裏傳了出來。她一愣,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

小叫花子似是惱了,一跺腳,轉身就要走。

好在張巧兒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他的後脖領子:“既餓着肚子,那就進來吃點東西吧。”她說。

“我不,你放開我!”小叫花子掙紮着。

張巧兒頗懂得如何誘惑人:“有熱騰騰的小米粥,剛攤好的雞蛋餅,撒上點蔥花,別提多香了。還有各色醬菜,拌着熱粥,脆生生,熱乎乎,一碗下去可舒服了。”

小叫花子不掙紮了,他別了手,嘟囔道:“我就喝一碗粥。”

張巧兒這才笑了:“對嘛,有飯不吃,你傻呀。”不等小叫花子反駁,她又搶先說道,“不過你得先跟我去買點菜,我回去還要做午飯呢,就做個鮮筍雞湯,板栗燒排骨,清蒸鲈魚,再炒個蝦仁。”

她一樣樣數着,小叫花子的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他抹了下嘴:“你是故意這麽說的吧?”

張巧兒笑得一臉人畜無害:“誰說的,我就是要做這些菜啊。”

小叫花子:“……”行吧,為了一口吃,他忍。

看管後門的大爺見張巧兒領了個小叫花子回來,他本想阻攔,但想起少爺曾傳令下來,不得限制那小院裏人的自由,便生生忍住了,看着他們進去,就趕緊去跟門口賣布鞋的老大哥閑扯起來。

連翹初一見那小叫花子,吓了一跳:“這哪兒來的呀?”她問張巧兒。

張巧兒見小叫花子滿臉不悅,知他不喜被人這樣打量,忙笑道:“我見他可憐,就帶他進來吃口熱乎的。”

“哦。”連翹似懂非懂,點了點頭,也不管許多,“那我先去給姑娘送早飯了。”

目送了連翹出去,小叫花子方問張巧兒:“姑娘?你是這府裏的丫頭,伺候小姐的?那你去萬春樓做什麽?啊,別是你們家小姐有那種癖好吧?”

張巧兒不解:“什麽癖好?”

見她不懂,小叫花子甚覺無趣,幹脆往桌邊一坐,道:“飯呢?快餓死小爺我了。”

“你還真不見外。”張巧兒笑道,走去竈邊給他盛粥。

“還有雞蛋餅和醬菜,一樣都不能少。”小叫花子叫道。

張巧兒瞥了他一眼,他還真當這裏是飯館了。

她雖腹诽,但還是給他上齊了。眼看他風卷殘雲似的一氣吃光,碗裏連一滴湯水都不剩,張巧兒才要問他還要不要再來一碗,就見他嘴巴一抹,連句謝謝都沒有,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還真當自己是來吃霸王餐的呢。張巧兒心中好笑,開口叫住了他:“你往哪兒去?”

小叫花子道:“吃飽了,自然是去找個暖和地方曬太陽撓癢癢去。”

他還挺會享受。張巧兒上前一步攔住了他:“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小叫花子啧了一聲,很是不耐煩:“有什麽關系?”

張巧兒堅持道:“我叫巧兒,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小叫花子似是覺得好笑,他打量打量張巧兒,道,“你一個大戶人家的丫頭,跟我一個叫花子做什麽朋友?”

張巧兒也是個犟脾氣:“你管我?我願意。”

小叫花子懶得與她多說,往邊上一閃躲開了她,擡腳就出門去了。

張巧兒有被氣到,她轉身追了出去,才要喊,就見那小叫花子站在那裏不走了。她正覺得奇怪呢,就聽前面傳來一句:“咦,你是什麽人?”

卻是霍嘉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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