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霍嘉豐好奇打量了眼前這個小叫花子:“你是誰?”

小叫花子倒不示弱,反問道:“你又是誰?”

霍嘉豐覺得好笑,在這府裏還從未有人這樣同他說話。他才要開口,張巧兒就匆匆趕了上來,道:“不許對霍公子無禮。”

“哦,霍公子。”小叫花子點了腦袋,“你到底是伺候姑娘的,還是伺候爺們的?”他問張巧兒。

張巧兒瞪了他一眼,她現在怎麽覺得這小叫花子的話也忒多了些。

“怎麽,你認識?”霍嘉豐看了張巧兒道。

這會子說不認識也晚了,張巧兒只好點頭道:“我見他可憐,想着廚房裏早飯還夠,就叫他進來吃一碗。”

霍嘉豐覺得合理:“是該這樣。”他也點了頭,又去問那小叫花子,“你叫什麽名字?幾歲了?家裏還有什麽人?”

小叫花子斜眼道:“關你屁事!”

張巧兒恨不得照着他的腦袋拍下去:“好好說話!”她怒道。

小叫花子撇了嘴:“哼,爺生來就是一個人,不知年紀,也不知姓名。你有意見嗎?”他睥睨了霍嘉豐。

霍嘉豐看這小子劍拔弩張的模樣,像是一只小獸,在沖自己張牙舞爪。他笑道:“哇,那你好棒,簡直就和孫悟空一樣。”

小叫花子愣了下,似是不知該如何接霍嘉豐的話。

霍嘉豐以為他不知道孫悟空是誰,便解釋道:“孫悟空是《西游記》裏的主角,他是一只……”

“我知道,猴子嘛。”小叫花子不耐煩地打斷他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還不知道孫悟空是哪一個。”

“原來你知道,那就更好了。”霍嘉豐笑道。他見那小叫花子伸手去夠自己的後背,知道他是癢癢,不禁又出言道,“你要不要洗個澡,再換身幹淨衣裳?”

小叫花子聞言當即便盯緊了他:“你想幹嘛?”他警惕道,“我只是來要口飯吃,可不是幹那些不正當的。”

霍嘉豐一愣,等他反應過來,頓時笑得前俯後仰:“你呀,”他手指了小叫花子,“年紀小小,想得卻不少。”

他好不容易笑完了,又道:“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種人,我不過是想着這馬上就要過年了,你既到了我家來,也是緣分,不如給自己洗洗幹淨,也好過個年。你說是不是?”

小叫花子遲疑着:“是,是吧?”

霍嘉豐一拍手:“這就對了,走吧。”

小叫花子卻問:“走去哪兒?”

“當然是去沐浴更衣了。”霍嘉豐道,“這院裏都是女眷,可沒有給你洗澡的地方。”

小叫花子看了眼張巧兒:“不行,就在這兒,別的地兒我都不去。”

張巧兒頗有些尴尬:“霍公子叫你去,你就去吧,洗個澡而已,又不會害了你。”

小叫花子卻堅持就要在這裏洗,不然他就走了。

正僵持着,連翹從屋裏出來了,道:“姑娘說了,一大清早的在院裏吵吵什麽?他既不願意,叫他走就是了,哪還有人上趕着去求一個小叫花子的?”她說完這些又神色緊張,擺了擺手道,“剛剛這些都是姑娘叫我說的,可不是我的意思啊。”

小叫花子一聽,扭頭就要走。

霍嘉豐趕緊攔住,笑道:“你別聽她的,她身上不舒服,難免說話難聽,你別往心裏去。”他說着又退了步,“你既不願到別處去,那我就叫人把浴桶搬到這裏來,你就在這裏洗吧。”

張巧兒也點頭:“那我去燒水。”

小叫花子活了這麽久,什麽樣的人沒見到過,但追着要他洗頭洗澡的,這卻是頭一回。也罷,他心想,就當是來體驗一回富人生活吧。

小叫花子舒舒服服泡在浴桶裏時,霍嘉豐正坐在薛霏霏床前,她還是沒給霍嘉豐好臉色:“你還真是個大好人,”她諷刺道,“外頭街上還有那麽多叫花子呢,你怎麽不都接回來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呢?”

霍嘉豐寬厚地笑了笑:“能碰上也是緣分嘛。”

薛霏霏冷笑一聲:“哪有那麽多緣分?”

霍嘉豐道:“怎麽沒有?咱們不就是嗎?”

薛霏霏斜眼看了他,他還真是蠢啊,明明沒有她的話,他背上也不會多那一道疤痕,他還覺得是緣分,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張巧兒端了茶水進來,薛霏霏看了她一眼,道:“既然你們都對那小叫花子那麽好,等下也叫來我瞧瞧,看看到底是怎麽個好法。”

霍嘉豐和張巧兒對視一眼,默契地都沒有應聲。

薛霏霏瞅了這兩人,哼笑道:“怎麽,怕我吃了她不成?”

張巧兒莫名就想起了她初見媚兒姑娘時的場景,她當時真覺得媚兒姑娘會把她給吃了的,眼下她竟是同樣的想法,只怕這位小雪姐姐比媚兒姑娘還要厲害上幾分。

大概霍嘉豐也是這麽想的,他讪讪笑道:“不過一個小叫花子,你身上還有傷,何必見他勞神呢?”

他越是這樣說,薛霏霏越是要跟他反着來,偏要見那個小叫花子不可。

霍嘉豐無奈,念她是個病人,性情反複不定,只好順着她。又怕那小叫花子不理會他,他又叫上了張巧兒一道去。

小叫花子已經洗好了澡,他穿着一套白色裏衣,卻死活也不肯穿上那幾件幹淨的棉衣,叫嚷着還要他的破爛乞丐服。

連翹正耐心說與他:“你那幾件衣裳實在是太破太髒了,沒法再穿。這幾件雖不是新做的,卻也沒有破,還洗得幹幹淨淨的,多好,快穿上吧,不然等下着了涼就不好了。”

小叫花子卻不聽:“破爛怎麽了?破爛那也是我的衣裳!我不管,你們快把我的衣服換回來!”

張巧兒聽得清楚,偏邊上又是霍嘉豐,她開始後悔自己怎麽就一時腦子抽抽給這死孩子領了回來呢?

連翹無計可施,見霍嘉豐和張巧兒進來,忙來讨個示下。

霍嘉豐甚少強人所難,見此他便說道:“這樣吧,你的衣服我們已經給洗了,一時半會兒也幹不了。你不如先穿上這些取取暖,等你的衣服幹了再換下不遲。”

小叫花子聽他這樣說,權衡之下也的确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只好應下:“說好了啊,等衣服幹了我就走的。”

霍嘉豐笑道:“一定一定。”

小叫花子穿好了衣服,連翹又給他梳了頭,乍一看倒不像是個叫花子了,這幹幹淨淨的清秀小模樣,更像是哪家的小公子哥兒。

霍嘉豐驚嘆過後,又引他到薛霏霏房裏去。小叫花子還記得方才連翹轉述的話,他在臺階下頓步:“這屋裏有個罵人的,我不去。”

霍嘉豐好言勸道:“她方才是起床氣,現在已經消了。而且她那裏還有好吃好喝的,保準你喜歡。”

小叫花子摸了摸肚子,你別說,這剛洗完澡出來,還真有點餓了。

“那好吧。”小叫花子點了頭。他也很想進去瞧瞧,那個還沒見面就對他不耐煩的人到底長得什麽樣。

薛霏霏正歪在床上翻着一本游記——那是霍嘉豐為了給她解悶特地拿過來的,她聽見腳步聲響,遂擡起頭來,就見霍嘉豐推了個少年過來:“就是他了。”

這就是那小叫花子了?薛霏霏微微眯起了眼,這唇紅齒白的小模樣,可着實與“乞丐”二字搭不上邊。

“你叫什麽名字?”她稍稍坐正了些,問道。

小叫花子一偏頭,壓根不搭理她。

有意思。薛霏霏想。她看了眼霍嘉豐和張巧兒,他二人都沖她搖了搖頭,可見這還真是塊難啃的骨頭。

不過這可難不倒薛霏霏,閣裏什麽樣脾氣的女孩子她沒見識過,都能叫她馴得服服帖帖的,更何況一個小叫花子。

“你既沒有名字,那我給你取一個。”她徑自說道,“今日立春,你便叫立春吧。”

霍嘉豐無語,敢情小雪跟她師父一樣,都是拿二十四節氣來給人取名的?原來二十四節氣是她們家祖傳的花名冊子呢。

小叫花子一聽就怒了:“誰要你多管閑事給我取名字的?我不要!”

薛霏霏似是沒聽見,她繼續說着:“你既無父無母,連個讨飯的碗都沒有,若是癡傻,渾渾噩噩過完這一生,哪天陳屍街頭,也不足為惜。可我瞧你偏生得眉清目秀,腦子也清楚,便是出身不好,但如今遇上這幾位貴人,但凡你态度好一些,日後也能為自己謀個好出路,豈不比一輩子當個乞丐來得強?”

小叫花子愣住。他長了這麽大,自有記憶以來,有人打,有人罵,也有人給口飯吃,有人給件衣穿。可從來沒有人像眼前這個女人這般,初次見面就與他說上這麽一番話,倒叫他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半晌他才嘟囔道:“我為什麽要态度好一些?”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再說了,你怎麽知道我連個讨飯的碗都沒有?”

他本意是反駁,可偏偏眼前這個蒼白着一張臉的女人笑得極其人畜無害:“我猜的呀。”

小叫花子握緊了拳頭,他想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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