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沅芷?你怎麽來了?”霍嘉豐驚訝問道。
薛霏霏別過臉去,這話還用問嗎?不是來找他的,難不成是來找她的?上回的熱臉貼冷屁股還沒受夠?她想那位表小姐也不是有受虐傾向的人。
果然李沅芷期期艾艾地開口了:“表,表哥,這大過年的,你怎麽一個人跑這兒來了?”
她走了進來,近到霍嘉豐身側,伸手去摟他的胳膊:“舅舅舅母都還在前頭等着咱們一起吃年夜飯呢,咱們走吧。”
霍嘉豐避開她的手,他看了眼薛霏霏,神情有些尴尬:“沅芷,你先回去,我再坐坐。”
薛霏霏卻不看他,她給自己舀了碗雞湯,湯匙碰着碗沿,叮叮當當地響。
李沅芷的聲音随即飄來:“喲,這位就是小雪姑娘了吧,久聞大名。”
薛霏霏嘗了口雞湯,向張巧兒道:“好像淡了些。”
“是嗎?”張巧兒也喝了口,“好像是淡了,我加點鹽。”
薛霏霏這才看向李沅芷,她微微一笑:“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大名是什麽,真辛苦李小姐‘久聞’了。”
李沅芷當面被她這麽一說,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好在她反應還挺快,立馬又笑道:“小雪姑娘真是愛說笑。”
“我不是在說笑。”薛霏霏看也不看她,視線只落在滿桌菜肴上,“李小姐既是來尋人的,這會子人也找到了,就請回吧。你在這裏杵着,我們沒法安生吃飯。”
李沅芷沒料到她竟會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徑直給她下逐客令,臉上頓時不好看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李小姐還真是聽不懂人話呀。”薛霏霏擡眼掃過她,“我是說,你這面相生得不得我眼緣,我看着你煩。”
“你!”李沅芷還從未被人這樣當衆羞辱過,一時又氣又惱,她指了薛霏霏,“你不過一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借住在我們家而已,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霍嘉豐趕緊起身去阻攔:“好了好了,沅芷,不許這樣胡說!”
“表哥!”李沅芷氣得直掉眼淚,“她先罵我的,你還護着她。”
薛霏霏卻不承霍嘉豐的情,她哼笑道:“李小姐說得是,我不過是借住在這裏,不過,”她瞅着李沅芷笑了,“誰又不是呢?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她鹦鹉學舌。
李沅芷很是愣了一回,方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內涵自己,更是憤怒了,伸了手就要朝她撲過來,被霍嘉豐一把攔住。
“行了行了,你別惱了,我跟你走還不行嗎?”霍嘉豐一個頭兩個大,他将李沅芷往外推着,還不忘叮囑薛霏霏她們,“那我就先走了啊,你們自己吃着。”
薛霏霏翻了個白眼,不用說她們也知道。
沒一會兒,吵吵鬧鬧的人走了,這院子裏就安靜了下來。張巧兒和連翹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吃下去。
薛霏霏卻夾了塊糯米藕,咬了一口,很是滿意這甜糯:“去把外頭那傻小子叫進來吧,大過年的,這一桌菜咱們也吃不完,總得來個人掃尾。”
外頭那傻小子?張巧兒疑惑,但還是起身走去門邊一瞧,果然就瞅見立春在那兒杵着。
“你這傻小子,”她學了薛霏霏的話罵道,“鬼鬼祟祟躲那兒幹啥呢?還不快進來,凍死我了都。”
立春傲嬌得很:“誰鬼鬼祟祟了?我才剛到。”他說罷,大搖大擺就進屋裏來了。
“這大過年的,我也不能老白吃你們的。”立春說着,将手裏的布袋子往地上一放,拉開了抽繩,“待會兒吃完飯,我給你們放煙火看。”
“你哪來的這些煙火?”張巧兒驚訝道,“你該不會去偷了吧?立春我可告訴你,偷東西可是犯法的。”
立春白眼翻得比薛霏霏的還熟練:“誰說我偷了?這幾天我在老煙頭家幫忙,這些都是我的報酬。”
“老煙頭是誰?”
“好像是城裏做煙花爆竹的人。”連翹代答道,又看了立春笑,“怪不得這幾天都沒見着你人,原來是去幹活了。”
“沒錯。”立春大大咧咧在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就往鍋子裏伸,“好香啊,剛在外面我就聞見了。”
他眼角餘光瞥見薛霏霏,她似笑非笑地正看了自己,看得他心裏一激靈:“幹,幹嘛?不是你讓我進來的嗎?”
薛霏霏不搭理他的廢話,只道:“有現成的路子給你鋪好了不走,寧可去給不相幹的人打工,就為那點小玩意兒?”她的視線掃過地上裝滿了煙火的布袋子。
立春筷子頓了頓,随即夾着的肉片就進了嘴:“什麽小玩意兒?那是自由。”
薛霏霏哼笑,屁大點孩子,溫飽都沒解決,還談自由。
等那“自由”孩子風卷殘雲一般掃完了尾,衆人連桌子都沒來得及收拾,就趕着要去院子裏放煙花。
薛霏霏身上有傷,張巧兒和連翹怕她凍着,特意又給她加了件狐領緞面鬥篷,方小心翼翼扶了她出去。
立春已經在院子裏擺開了煙花,滋溜溜點起來了。
“我也來我也來。”張巧兒叫着就下去了,“我可愛玩這個了。”
連翹扶了薛霏霏在廊上坐下。薛霏霏眼睛看着下面那兩人點煙花,對連翹說道:“你不去玩玩嗎?”
連翹搖頭:“我不敢。”頓了頓,她鼓足了勇氣,終于又說道,“姑娘,謝謝你今天為我出頭。”
薛霏霏心中一動:“哦?我什麽時候為你出頭了?我怎麽不知道?”
連翹就笑了:“姑娘那般怼表姑娘,我又不是傻子,姑娘跟表姑娘無冤無仇的,何必當着少爺的面撕破臉呢?”
“你不傻,”薛霏霏點頭道,“你家少爺卻是個傻的,不僅傻,還瞎,什麽也看不清。”
連翹笑得更厲害了:“姑娘說得是。但姑娘你也知道,如今像我們少爺那樣的人也不多了,他是個真正的好人。”
薛霏霏嗯了一聲:“就是傻了點。”
連翹是沒辦法了,誰讓她家少爺就是這麽個人呢,她也沒得可為他辯駁了。
第一顆煙花才炸開,霍嘉豐又來了。
張巧兒捏着火折子,一手還拿着捆炮仗,看見他來,才要迎上去,霍嘉豐吓得趕緊擺了手:“你別過來!”
張巧兒一愣,随即就又笑了:“霍公子,你怕這個啊?”她說着還将炮仗往前送了送。
霍嘉豐當即離她遠遠的:“太危險了,你放地上。”
連翹湊近薛霏霏說道:“我家少爺也不敢放這個。”
恰好被霍嘉豐瞅見,看她二人笑作一團,他明知故問:“說我啥壞話呢?”
不等薛霏霏嘲笑他,只聽咻的一聲,又一顆煙花升空,在夜空中綻放火樹銀花。
“真漂亮啊。”霍嘉豐喃喃道。他轉過頭去看薛霏霏,她的臉被煙花照得比宣紙還要白,只是那上面一絲笑意也沒有。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薛霏霏也轉頭看他。他慌忙又擡頭去看天上的煙花,就聽見她問:“你不在前頭陪你爹娘表妹守歲,又跑來這裏做什麽?不怕等下子又來個‘表小姐’抓你回去?”
霍嘉豐被她說得害臊,道:“這回我保證不會再出現那樣的場景了。”說着他怕薛霏霏再揪着這事不放,他自告奮勇也要下去放煙花。
看着他手忙腳亂的狼狽樣,薛霏霏難得真心笑了。或許連翹說得對,他傻是傻,但也是難得的好人吧。
大年初一,薛霏霏暫住的小院迎來一位難得的客人。
“閣主,這是我家姑娘命我送來的,閣主先前配制的藥,現在已經做好了。”雁兒将一只錦盒奉上。
薛霏霏接過,打開就見裏面躺着四顆藥丸,散發着淺淺的草藥香。
“東西我收到了,回去告訴媚兒,說我謝謝她了。”薛霏霏扣上錦盒,道。
雁兒道了聲“是”,卻沒有立即就走,反而遲疑道:“我們姑娘說,這藥兇險得很,閣主要不要去我們那兒,好歹有個照應。”
看來媚兒始終還是放心不下。薛霏霏輕輕笑道:“不妨事,我自有主意。”
雁兒走後沒多久,薛霏霏就從錦盒裏拿起一枚藥丸,就着桌上已經溫涼的白開水送了下去。
吃完了藥,她回去床上躺下,蓋好被子,靜靜阖上了眼。
初二的早上,連翹照例來給薛霏霏送早飯,卻不見她起來。連翹覺得奇怪,走去她床前一瞧,吓了一大跳,只見薛霏霏面上緋紅,額頭上都是沁出的細密汗珠,她的手尚未挨到薛霏霏的額頭,就已經感覺到了她那異于常人的溫度。
連翹着急忙慌叫來了張巧兒,自己則跑去請了霍嘉豐和霍夫人。
霍夫人來給薛霏霏把了脈。上次她給薛霏霏把脈的時候就覺得這孩子的脈象很是奇怪了,今日再一診,愈發覺得怪異了。
“你們知道她吃了什麽嗎?”霍夫人皺眉問道。
張巧兒和連翹都搖頭:“吃的都跟平時沒什麽兩樣,可今天突然就這樣了。”
霍夫人嘆氣:“許是毒傷發作了。”
“那箭上的毒?”霍嘉豐焦急道,“這些日子我見她好多了,還以為毒已經清了呢。”
“傻小子,毒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能被清了?”霍夫人無奈,“我雖是行醫的,卻不懂毒,只是我看她這樣,咱們也無能為力,只能看她自己了,若是能熬過這關,後面或許就好了。”
她這話完全沒法安慰到霍嘉豐,他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問他娘:“您想想看給她開點什麽藥吃?光是這樣燒怎麽行?該燒傻了。”
霍夫人道:“越是她這個樣子,就更不能随便用藥了,萬一有個什麽差池,恐怕會雪上加霜。”她說着頓了頓,又道,“現而今唯一保險的法子,就是拿冷毛巾給她敷着。”
霍嘉豐知道他娘不是在诓他,他定定看了床上不省人事的薛霏霏,恨不能替她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