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薛霏霏一連昏迷了三天。

這三天裏,張巧兒和連翹輪流守在她身邊,為她擦洗身子,更換冰敷毛巾。霍嘉豐心急如焚,但又無計可施,更做不來張巧兒和連翹的事,只能守在外頭幹着急。

期間李沅芷又來了一次,見霍嘉豐嘴唇都起了皮,她又是心疼,又是氣惱,想了想,還是賭氣甩手走了。

就這麽人仰馬翻地過了三日。這天傍晚的時候,守在薛霏霏床頭跟前的霍嘉豐做了個夢,他夢見那夥蒙面人又找到他們了,他一馬當先去阻擋,回頭喊其他人快跑,然後再一轉頭,就看見一柄刀閃着寒光劈向了自己。也就是這時候,他猛地就驚醒了。

這一睜眼,他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他很是費了些功夫,一團漿糊的腦子這才反應了過來:“小雪?你醒了!”他騰地坐了起來。

薛霏霏眨了下眼:“你怎麽睡這兒了?”她很久沒說話了,嗓子生澀得很。

霍嘉豐趕緊起身去倒了杯溫水來,又拿了兩個枕頭墊在她背後,喂她喝了水,方道:“你還說呢,你可把我們都給吓死了。”他說着騰了一只手去試她額頭上的溫度,卻不期她往旁邊躲了下。

“你躲啥啊?還躲,這幾天我都是這麽看你還發燒不發燒的。”霍嘉豐堵着氣說道,手背還是貼上了她的額頭。

他的手背有點涼。薛霏霏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怎麽她睡了一覺起來,霍嘉豐突然就這麽強硬了起來呢?

“嗯,燒退了。”霍嘉豐收回了手,一本正經道。

薛霏霏面無表情看了他,看得他心裏開始發虛。

“你這麽看我幹嗎?我還沒問你呢,怎麽突然就燒起來了呢?”他佯裝鎮定。

只是他不經意就移開了的視線出賣了他,薛霏霏心裏暗笑,面上道:“我怎麽知道怎麽回事?我都睡着了。”

“哦,也是。”霍嘉豐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兩步,想起一事來,“我去叫我娘來,你昏迷了這幾天,她也擔心得很。”他說着就要走。

“哎,不用了。”薛霏霏叫住了他,“我覺得好多了,應該沒事。”她說着伸出雙手來,試着調動脈息,果然比先前好多了,那藥丸還是有用的。

“你不能亂動,”霍嘉豐在一旁唠叨着,“你胸口的箭傷還沒好呢,小心扯裂了傷口。”

“知道了,不用你多說。”薛霏霏道,尋思着等吃完那剩下的三粒藥丸,自己的傷就該痊愈了。內外傷一好,也就該啓程回去了,這小院雖住着舒坦,但到底不是能住上一輩子的地方。

“你才醒,又想什麽呢?”霍嘉豐見她不說話,便問。

薛霏霏搖搖頭:“沒什麽。”

霍嘉豐看她半晌,突然就嘆了聲氣,在那張凳子上又坐了下來:“你昏迷的時候我就在想了,萬一你要是一睡不起,我該怎麽辦呢?”

薛霏霏笑了:“你不是該考慮拿我怎麽辦嗎?怎麽想着你怎麽辦呢?”

霍嘉豐這次沒移開視線了,他盯了薛霏霏,認真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薛霏霏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可她的身份,她的種種,都叫她不能明白。

她閉上眼,歪過頭朝向床裏側:“我累了,想睡會兒。”

霍嘉豐就這麽定定地看了她好一陣,有那麽一刻鐘話都已經沖到了嘴邊了,想了想,他還是給咽了回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內一片昏暗了,薛霏霏終于轉過頭來,床前的那只凳子上已經空無一人。

走了好。薛霏霏想,她身邊就注定了不該留人的。

轉眼到了上元節。

這期間薛霏霏又服了一次藥,竟比上次的反應要輕了些,沒有陷入昏迷,只是有些低燒,白天醒,晚上睡,愣是沒叫那幫人看出來。

她想着這是一個好兆頭,等這四枚藥丸吃完,差不多就可以動身走了。

霍嘉豐見薛霏霏能出屋了,又聽他母親說她在好轉,想着她在屋子裏憋了這麽久了,也該出去透透氣,便趁着上元節,叫人套了馬車,來帶她們出門看燈會去。

薛霏霏本想拒絕,但見張巧兒和連翹都是一臉期待的樣子,她一停頓,就被霍嘉豐給架上了馬車。

上元節的街道自然是熱鬧的,行人如織,燈籠簇簇,好一派歡樂祥和。

起初大家都是坐在車裏看的,可越往前行,馬車漸漸就過不去了。薛霏霏懶怠動彈,張巧兒就拉着連翹跳下了車,兩個人盡往人多的地方擠過去。

“你也去吧。”薛霏霏沖霍嘉豐說道,“今天滿城的小姐姑娘都打扮得伶伶俐俐地出來了,你出去轉轉,沒準還能碰上心儀之人呢。”

“我不去。”霍嘉豐跟吃了炸藥似的,沒好氣道,“誰要什麽心儀之人。”

薛霏霏也懶得管他,只管自己趴在了車窗上往外瞧。

然而比燈會更好看的,是李沅芷親自上演的這一幕:她來拉霍嘉豐陪她去猜燈謎,霍嘉豐原是不肯,結果一邊是李沅芷死纏爛打,一邊是薛霏霏冷眼旁觀,霍嘉豐漸漸煩躁,覺得這一出怪沒意思的,心一橫,就跟着李沅芷走了。

薛霏霏看完了這出熱鬧,也不願馬車在這裏礙事,她本就不愛這人多的地方,幹脆就叫車夫停靠去一處安靜的街頭,自己就在車裏調息,等待張巧兒她們回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薛霏霏聽得馬車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但絕對不會是張巧兒和連翹的步子,那些腳步鬼鬼祟祟,聽着便知不安好心。

薛霏霏坐着不動,只等車簾被掀起,她看清外頭站着四五個二十來歲的小混混,都灰頭土臉,卻又油嘴滑舌。

“果然沒騙咱們兄弟,這的确是個美人哈。”為首的小混混樂道。

他身後的人也都附和着:“這次咱們有眼福了。”

那為首的小混混探進半個身子進來車裏,伸手就來拉扯薛霏霏的腳:“美人兒,別坐着了,出來陪兄弟幾個快活下啊……啊!”

他的風流話還沒說完,其他人就見他忙不疊從車裏爬了出來,一頭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右手胳膊直叫喚。

“大哥,大哥你這是怎麽了大哥?”其他人趕緊圍上去問道。

那小混混手指了車裏:“她,她……”

其他人自以為會意:“給臉不要臉的小□□,竟敢動我們大哥!”就有人也挽起袖子過去了。

“不,別……”那為首的小混混還沒說完,他的兄弟就以同樣的姿勢倒在了地上,嗷嗷叫喚。

一連折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帶頭大哥,其他人這下再不敢随意動彈了,都緊繃了身子站在原地,他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沒人了嗎?”從車裏傳出女子帶笑的聲音。

沒有人敢回答她,還是為首的小混混忍了痛,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笑話,你們來找我的麻煩,還不知道我是誰?”女子的笑意陡然消失,“再不老實點,我就把你們的舌頭都給割了,反正也不會說人話不是?”

“別,別!”為首的小混混又是疼又是怕,趕緊自我交代了,“我姓郝,叫……”

薛霏霏不耐煩道:“誰稀罕你姓甚名誰,撿重點的說!”

“是,是!”小混混點頭如搗蒜,“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昨天找到了我們,說是有一樁好買賣,我們若是做成了,報酬不菲。她出手闊綽,我們就答應了,按她說的今天在這裏等着。果不其然您的馬車就來了,我們見車夫走了,就過來了。然後,然後您都知道了。”他欲哭無淚,這都什麽事兒啊?

馬車裏沒了聲音。就在衆人疑惑時,一只纖纖玉手扶了馬車,繼而露出一張清麗面龐來,本該是令人心生愉悅的美貌,可那美貌臉上卻泛着寒意,又令人頓生畏懼。

“年輕漂亮的姑娘?”薛霏霏冷笑,“那不成連個名姓也沒有?”

為首的小混混自認倒黴,唯有苦笑:“姑奶奶,做我們這一行的,哪管對方姓王姓李,只要給錢,都好辦事。”

薛霏霏腦子一轉:“你還會再見她吧?約在哪兒?什麽時候?”

“是,本來說好的,等這邊事情了了,就去找她拿剩下的錢。只是現在……”他聲音低了下去。

“現在你還按原計劃進行。”薛霏霏道。

“是?”小混混們都愣住了,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怎麽,不願意去?”薛霏霏微微一笑。

小混混背上的衣裳都要被汗濕了,明明這大冷的天。

“我們去,我們去。”為首的小混混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可您看我這胳膊?”

“放心,只是脫臼了而已,你們自己接上吧。”薛霏霏一擺手。

小混混們這才松了口氣,就要動手給大哥接胳膊。

“不過,”薛霏霏一手撐了臉,望着再次愣住的小混混們,她笑得如同春風拂面,“剛剛順風,我撒了點毒粉,你們若是想要逃,不出一個時辰,個個都會七竅流血而死。”

小混混們呆了。他們想起她先探出車來的那只手,似乎是有看到白色粉末從她掌心飄出。

“你,你!”他們又驚又恐,個個捂了口鼻,不敢再呼吸,更不敢上去厮打這個女人,否則毒性還未發作,就先被她給打死了。

“別急呀,”薛霏霏笑得人畜無害,“只要你們按我說的做,我會給你們解藥的。”

她的神色越是溫柔,聲音越是親和,小混混們就越是覺得這哪是什麽美人?他們先前眼都瞎了,這分明是個玉面羅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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