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沒有人注意到霍府的後院今夜溜出來一個人,只有卧在牆頭看星星的小叫花子立春看到了——也不是他主動的,是那個人飛上牆頭,就站在他眼前,悄無聲息好似一只貓,将他吓了一跳,差點沒滾下牆去。

待看清眼前人物,立春不免惱羞成怒:“怎麽是你?”

薛霏霏瞥了他一眼:“是我。你夜夜待在這裏做什麽?也不怕冷?”

立春抱了胳膊:“我不冷。”

薛霏霏聞言,也不多說,作勢就要飛下牆頭。

“等等。”立春叫住了她,“你這是要去哪兒?”

薛霏霏頓住,道:“你一個小毛孩兒,管我去哪兒?”

立春道:“我不管你,但你不是才成親,怎麽就要走?”

薛霏霏心下明了:“你這些時日受了霍家恩惠,也知道投桃報李了。難得難得。”

立春無視她的取笑,一骨碌站了起來:“你要走,我跟你一起走。”

薛霏霏看了他:“這可是奇了怪了,你知道我是誰,就要跟我走?上回讓你跟着霍嘉豐你都不願意,現在倒願意跟我一個不知來歷的人?”

立春哼道:“做一個太守公子的小厮有什麽意思?我瞧你倒是比他更有趣,我願意跟着你。”

薛霏霏終于正眼看了他:“你不是一時興起?”

立春道:“不是。”

“不怕我是個土匪頭頭?”

“那我就落草為寇。”

“有意思。”薛霏霏笑了,“你願意跟着我,可你有沒有想過,我要不要你跟着呢?”

立春的臉色表明,他顯然是沒有思考過的。

“也罷,相逢即是緣。”薛霏霏一揮手,“不過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跟着我的,我可不需要一個累贅。這樣吧,你若是能順利抵達京城,便去找一個叫唐莺的人,找到了她,我自會安排。”

“若是找不到呢?”立春問。

薛霏霏望着他一笑:“找不到,你我這輩子即是不會再見了。”說罷,她足尖輕點牆頭,飄然而去。

立春獨立牆頭,滿腹話語都被咽回,他望着那個輕功卓絕的身影,暗暗咬了牙。不就是京城麽,他去!

八月初二,秋高氣爽,女帝登基後第一次選秀在儲秀宮正進行着。

內侍王青今年十二歲,在師父帶領下才近身伺候皇帝半年,照理說今日選秀,他也該随侍左右,可他如今卻立在這儲秀宮門口,朝宮道兩旁張望着。八月的天白日裏還有些熱,這不才一會兒,他額上就沁出了汗來。

好容易宮道上冒出個人影來,王青看清,便忙不疊迎了過去:“好姐姐,你可算是來了,我都等您半天了。”

來的那人笑道:“好小子,你如今也是聖上身邊伺候的人了,怎麽還親自來迎我?叫我好生慚愧。”

王青忙道:“哎喲我的姐姐,這話我可受不起。您快裏頭請吧,選秀都開始好一會兒了,再晚就該散了。”

“散了不正好?”那人笑道,“散了咱們就去尚食局走一圈,我剛從那邊過來,她們今日又做了新鮮玩意兒呢。”

王青道:“我說呢,姐姐原來是給尚食局的女官們給絆住了。”

那人笑着敲了他的帽子:“怎麽,就許我和你們玩,不許我和女官們玩兒?”

王青趕緊扶了帽子笑:“怎麽會?我的意思是姐姐在這宮裏太受歡迎了,請都請不到,還得先下帖子才行。”

那人伸手又要來揍他,王青趕緊指了門:“到了到了,姐姐快進去吧。”

那人這才作罷,整了整發型衣裳,這才示意王青通傳。

王青匆匆進去,越過衆選秀公子,朝着上頭的女帝陳明月報道:“陛下,薛大人來了。”

王青此舉驚動到了在場的選秀公子們,他們面面相觑,甚至小聲嘀咕着:“這個薛大人是誰呀?這麽大面子,連今天這種場合也能随意進出?”

可那上頭坐着的一國之君卻是欣喜:“快請。”

随着王青一聲“宣薛大人”,殿內衆人都不禁側首望向門口,只見一個窈窕身影出現在那裏,頭上雲髻,面上淡妝,袅袅婷婷入殿來。

就在衆人正驚訝時,只聽憑空一聲:“你你你,媳婦兒!”

殿內頓時炸開了鍋,衆人的聲音堪稱得上是喧嘩了。

“大膽!安靜!”侍立于女帝身側的內侍于恩永大聲喝道,同時斥責方才出聲的那人,“什麽人?竟敢對薛大人無禮?”

那被訓斥的人唇紅齒白,身量高挑,一看便是翩翩公子樣,此刻被內侍當中指責,不禁面上一紅,卻還止不住地要看向那位“薛大人”。

他身側的一位公子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道:“不可無禮。那位薛大人是陛下最為親近的人,這整個後宮都是她管着的。你別再胡言亂語了,小心丢了性命。”

霍嘉豐愣住,怎會這樣?

薛霏霏心裏也如沸水入油鍋,霍嘉豐怎會在這裏?他明明已經是成過親的人了,雖然新娘子洞房之夜落跑,可整個江州的人都能證明他是有婦之夫了啊,如何還能進宮選秀?

好在她很快鎮定了下來,不再看霍嘉豐,她徐徐走到女帝陳明月面前,行禮請安。

陳明月命她起來,心思卻已不在選秀上,她饒有興致地問薛霏霏:“剛才那人喚你媳婦兒,你認得他嗎?果真是你丈夫?”

薛霏霏面不改色:“陛下說笑了,臣從未婚配,何來的丈夫?”

“那就是他說謊了?”陳明月道,“當着朕的面撒謊,膽子不小,來人啊,先将他拿下。”

便有帶刀侍衛上前,擒住了霍嘉豐。

霍嘉豐一張臉刷地就白了:“陛下,冤枉!”他又轉向薛霏霏,“小雪,你知道我并沒有撒謊。”

“哦?小雪?”陳明月似笑非笑地看向薛霏霏,“你什麽時候叫這個名字了?”

薛霏霏無動于衷:“可見此人滿口胡言,不能當真。”

“噢,原來如此。”陳明月遂一揮手,“那就帶下去吧。”

“陛下!陛下!小雪,救我!”霍嘉豐掙紮着,但他一個文弱書生,哪裏會是兩個身強體健的帶刀侍衛的對手,頓時就被拖了出去。

殿內衆人戰戰兢兢,再不敢看那上頭站着的“薛大人”,唯恐下一個倒黴的是自己。

好在後半程選秀進行得很是順利,再沒有生出什麽事端來。

陳明月選定了十個候選公子,其他沒被選上的,自有宮人領了出去。那些被選中的,也先各自回去下榻的地方,等這幾日女帝為他們定下位份,再一一安排進宮。

“你随我來。”本該去為選中的十位公子定下位份的陳明月,私下卻召喚了薛霏霏,帶她一道去了日常歇息的紫宸宮。

才進紫宸宮正殿,薛霏霏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長身玉立,聽見宮人唱喏“陛下駕到”,連忙轉過身來下拜:“參見陛下。”

陳明月一擡手:“起來吧。”

霍嘉豐起身,看見正對自己橫眉冷對的薛霏霏,不禁喃喃:“小雪……”

薛霏霏拉着一張臉:“公子認錯人了吧,我不叫小雪。”

霍嘉豐噤聲。

陳明月卻笑了,她先屏退左右,只留薛霏霏和霍嘉豐,又問霍嘉豐道:“才你說她是你媳婦兒?為何會這樣覺得呢?”

霍嘉豐瞅了眼薛霏霏,見她不吭聲,也不看自己,他遲疑着,還是将他與“小雪”的相遇、相識、相知、相許簡略說了一回。

陳明月聽得很來勁,她道:“這麽說來,你的确是成過親的?只是你媳婦兒洞房之夜就跑了,那你為何又在選秀行列呢?”

霍嘉豐突然就紅了臉,低着頭卻不說話。

陳明月催促着:“你說呀。”

霍嘉豐沒法子,只得小聲道:“選人的內侍說放眼整個江州,再挑不出第二個能入陛下眼的男子,我雖失了妻子,卻……”他又不肯再往下說了。

陳明月好奇:“卻什麽?”

霍嘉豐不好說,薛霏霏卻是懂了,她道:“他還是童貞之身,能入宮伺候陛下。”

陳明月聽了愣住,繼而哈哈大笑:“這是哪個內侍去的江州哇,這種理由也能想得出來?”

薛霏霏冷眼:“是啊,誰這麽膽大包天,這種事也幹得出來?”

見她露了殺機,陳明月笑道:“我倒覺得他幹了件好事。若不是他執意要挑個高質量的送進宮來,你們夫妻如何能再團圓?嗯?”她狹促地打量了二人。

霍嘉豐跟着傻笑。

薛霏霏卻惱了:“陛下,這種玩笑話如何能開得?”

陳明月止了笑,正色問薛霏霏道:“那我問你,你到底認不認得他?”她指了霍嘉豐,“你若是不認得,那他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該拉出去砍頭;你若是認得,可不許騙我。”

薛霏霏看了眼霍嘉豐,他正滿臉期待地看了自己。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大概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回陛下,臣的确認得他。”薛霏霏認命承認道。

“小雪,果然是你!我沒有認錯人。”陳明月尚未開口,霍嘉豐就先喜悅道,恨不能立馬過來拉住她的手,好好看看她是胖了還是瘦了。

誰知薛霏霏一退幾步遠:“陛下面前,還請公子自重。”

她甚少這般冷言冷語,便是初遇時,頂多話少,卻從未對他厲聲過。霍嘉豐一時愣住。

陳明月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道:“如此說來,你們當真是拜過堂成了親的?”

霍嘉豐瞅了眼薛霏霏,見她陰沉着一張臉不說話,他也就不敢言語了。

陳明月見他們這般,心中一動,遂笑道:“既是如此,霍公子,不如朕就将你賜婚與薛愛卿,使你們夫妻團圓,你看如何?”

霍嘉豐欣喜萬分,當即拜倒:“多謝陛下!”

他的謝意尚未表達完,就被薛霏霏揚聲蓋住:“陛下,臣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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