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月初,霍嘉豐的新宅子終于收拾停當,在欽天監的幫助下,他挑了個宜搬遷的黃道吉日,領着張巧兒等人搬了家。

薛霏霏因陳明月的天子金口玉言,不得不前去恭賀他喬遷之喜。

好在霍嘉豐進京不久,尚未有什麽熟人,便是有,也多是在宮裏當差的,輕易出不來宮,所以這頓喬遷晚宴,也只霍嘉豐一家人,再就是奉旨前來恭賀的薛霏霏,以及所屬禁衛軍的立春。

張巧兒等人再見薛霏霏,無不驚訝。薛霏霏看他們臉上的神情,不亞于是見到了鬼。

霍嘉豐見大家呆愣,趕緊上前熱鬧氣氛:“怎麽都傻站着呀?還不趕緊迎客人進去。”

那三人沒有動。連翹擡起了手,顫巍巍指了薛霏霏:“這,你……少夫人?”

薛霏霏沉靜不語。

霍嘉豐忙着解釋道:“什麽少夫人?這位是宮裏的薛大人,不得無禮。”

“薛大人?”忍冬沒見過幾回薛霏霏,有點不敢認,“真不是咱們少夫人?”

張巧兒平靜開口了:“公子都說了不是少夫人,你們還瞎說什麽?別惹這位薛大人生氣了。”俨然一副管家模樣。

薛霏霏瞧了她,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這位姑娘說得是。”

霍嘉豐将衆人往裏面引:“都別站着說話了,快入席吧。”

薛霏霏進去便見到了早就到了的立春,她冷笑:“你還真是熱心腸,自己的住處還沒個着落,就盡顧着給別人介紹了。”

立春朝她拱了拱手:“薛大人。”又道,“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為下官沒個住處,如今霍家哥哥買了宅子,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撥一間屋子給我住,豈不容易?”

“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薛霏霏點頭。

突然就成了“哥哥”的霍嘉豐大方道:“這有何難?你明日就搬進來,也不枉大家相識一場了。”

立春得了霍嘉豐的肯定,他端起杯子,向薛霏霏一笑:“如此一來大家就成了鄰居了。”

“鄰居?”霍嘉豐執壺,奇怪問道,“什麽鄰居?”

立春憋着壞笑了:“霍大哥還不知道吧,你這宅子後面那棟房子,就是咱們霍大人的家。”

“啥?”霍嘉豐愣住,都忘了要給薛霏霏斟酒了,徑直問她,“那是你家?”

薛霏霏斜眼看了他:“怎麽,就許你買得起宅子,我就不能了?”

“不是,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了。”霍嘉豐呵呵笑了,“我就是驚訝,這可真是巧了。”

立春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可不是巧了嗎?誰能想到沐春街杏花巷,和景明街梅子巷僅僅隔了一條窄道呢。”

薛霏霏橫了他一眼,他識相閉嘴,将那杯酒一飲而盡。

“原來你住景明街梅子巷。”霍嘉豐終于給薛霏霏的酒杯滿上了,他笑道,“既是鄰居,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了。”

薛霏霏哼了一聲,并不搭理。

又是立春搶道:“你要她關照什麽?她可是個大忙人,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她只會把你丢到一個地方,讓你自生自滅罷了。”

薛霏霏擡眼:“這麽說來,你是很大抱怨了?禁衛軍待着不好?”

立春趕緊表态:“我可沒這麽說,你可別回頭跟周大統領瞎說,不然我又要被他給教訓了。”

霍嘉豐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很是有趣,便插嘴問道:“話說起來,立春你是怎麽到的京城,又怎麽進了禁衛軍的?”

他這一問,卻是問出了其他人的心思,都擡頭看向了立春。

立春卻先看了眼薛霏霏,難得見他腼腆的模樣,還小聲道:“還能有啥?不都是被她安排得麽?”

大家夥兒早猜到是這麽回事了,聽見他這樣說,也不覺得有什麽,都笑着稱贊立春好福氣,攀上了貴人。唯有張巧兒偷偷瞅了眼薛霏霏,又低頭不語。

有薛霏霏在,其他人并不敢歡聲笑語,因此席上有些冷清。薛霏霏也知道是她的緣故,喝了兩杯酒,她便起身告辭。

霍嘉豐自是挽留,但薛霏霏執意要走,聲稱自己還要回去處理公務,霍嘉豐這才罷了,親自送她到門口,看她上了馬,策馬消失在街口拐角處,方才進來,重新入席。

沒有了薛霏霏這尊大神在,衆人明顯放松了許多,席間頓時熱鬧了起來。

“哎立春,”連翹給他倒了酒,關切問道,“她為什麽會帶你入京啊?”

這個張巧兒也想知道,她豎起了耳朵。

立春懶散道:“可能因為我年少有為吧。”

“去你的吧。”連翹笑道,“你當初就是個要飯的,能看出來什麽年少有為?”

忍冬也頻頻點頭:“就是,你要是年少有為,那我豈不是該做大将軍了?”

立春咧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可是,”張巧兒瞧了眼霍嘉豐,道,“她既是朝廷的大官,為何又要戲耍公子呢?既與他成了親,又要偷偷跑走,害得公子還是進了京,還要伴君如伴虎。”

“巧兒!”霍嘉豐正色道,“不許胡說!”

他很少會這般與人嚴肅,張巧兒自是覺得委屈:“我就是覺得她做得不對。”

霍嘉豐見她眼中含淚,又心生不忍,便放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但從現在起你們都得給我記着,她是薛大人,不是霍家少夫人。不然日後若是出了什麽事,我不一定能保得了你們,知道嗎?”

連翹與忍冬互相看了眼,默默點了頭。

張巧兒咬了咬嘴唇,一聲不吭。

立春瞧瞧這個,看看那個,冷笑着又灌下了一杯酒。

第二日立春果真就搬來了霍家。霍嘉豐還讓他自己挑了住處,以示友好。立春自然不客氣,要了除霍嘉豐那間外最好的屋子。

連翹看不過,故意當着他的面編排他:“你還真是當這裏是你家了啊。”

立春也不含糊,立馬捧上了自己的錢袋子:“我所有的俸祿都在這裏了,往後一應吃穿住行,全仰仗連翹姐姐打點了。”

連翹也不客氣,伸手就拿過了他的錢袋子,放手裏颠了颠還挺沉,便滿意道:“這還差不多。”

霍嘉豐從屋裏出來,一邊穿戴好衣裳,一邊笑罵:“真是眼皮子淺的,這點錢還要人家的,還不快還回去。”

連翹卻不以為意:“他自己要給的,可不是我逼迫的。”

霍嘉豐笑着搖了頭。

連翹道:“少爺你可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咱們買了這宅子,又是重新布置,所剩銀錢已不多。再者這麽大的地方,還得再雇幾個看門的、掃灑的來,又是一筆開銷。林林總總,怕是撐不到下個月少爺發俸祿呢。”

“這有什麽?”霍嘉豐寬容笑笑,“上個月不是給家裏去信了嗎?我娘肯定會再送銀子過來的。”

“銀子,銀子。”連翹撇了嘴,“夫人開醫館掙點錢容易嗎?都給少爺你花光了。”

“哎我說你這丫頭今天這是吃了嗆藥了?怎麽說個沒完了還?”霍嘉豐佯怒道。

連翹哼了一聲:“我去拿早飯,吃了都給我出門掙錢去。”說着轉身就走了。

霍嘉豐無奈笑着:“她就這樣,被我給慣壞了。”他向立春說道。

立春卻一本正經道:“我倒是覺得連翹姐姐說得對,我既住這裏,就該出點錢,總不能白吃白喝,傳出去也不好聽。”

霍嘉豐也不勉強,只笑道:“随你,你覺得舒服就行。”

如此立春就在這裏住了下來。

自打霍嘉豐從宮內搬出,每日就得往來皇城與家中,一早一晚,匆匆忙忙,不知不覺也就過了一兩月,他已漸漸适應京城的生活,在禦書房的差事也做得愈發得心應手了。

這天天陰沉沉的,看着似是要下雪的樣子。禦書房內燒了地龍,溫暖如春,霍嘉豐為皇帝抄寫着一部經書,熱得很想飲下一杯涼茶。

王青悄悄走進來,向陳明月行禮後道:“啓禀陛下,楊大學士來了,正在殿外候着。”

“他怎麽又來了?”陳明月皺了皺眉,又道,“請他進來吧。”

一時楊文沖進來,先是行禮,繼而起身,再被陳明月賜了座,又有夏玉桐奉上香茶來,方慢條斯理道:“聽說近來陛下時常流連在鳳儀宮中,都甚少去其他妃嫔宮裏,惹得大家頗為不滿,甚至對皇後都有微詞。”

他這話說得算是直白了,陳明月雖是皇帝,到底親政也才幾年,尤其涉及後宮男女之事,被人這樣當衆提起,一時很是惱怒。但礙着楊文沖帝師的身份,她還是強壓下內心的不悅,笑道:“老師怎麽說起這些事了?今天天又不好,老師還巴巴地進宮來,也不怕待會兒大雪不好走路。”

楊文沖當作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繼續正色道:“陛下乃一國之君,俗話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後宮乃是陛下的家,陛下的屋,若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如何能服衆?況且陛下一味寵愛中宮,也不利中宮在後宮樹立威嚴。”

他這話說得越發僭越了,就連霍嘉豐都忍不住擡頭去打量了皇帝的臉色,果然就見那位陛下斂了臉上笑意,道:“老師既知道後宮之事乃朕的家事,就不該插手過問。”

楊文沖道:“雖說後宮不得幹政,但後宮妃嫔也是各家族選送進來的,與前朝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陛下厚此薄彼,會涼了其他人的心。”

陳明月似是被氣笑了:“老師教訓的是,朕一定好好反省。”

就連霍嘉豐這個伴君時間最少的人也能看得出來,皇帝這是在敷衍那位楊大學士。可楊大學士卻喜上眉梢:“陛下知錯能改,實乃我大梁之幸。”

霍嘉豐不得不感慨,以楊大學士看人臉色的功夫,能混到如今這個地位,還真是神奇呢。

果不其然就在楊大學士被送出禦書房後,陳明月便板了臉,吩咐于恩永道:“去把霏霏給我傳進來。”

霍嘉豐不明白她要傳薛霏霏來做什麽,可一旁收拾茶盅的王青卻興奮起來了:“等着吧,這宮裏終于要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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