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日霍嘉豐從宮中回來,家中卻不見連翹等人的身影,只剩看門的阿旺守在家中,他便問了句。

阿旺揣着手道:“她們都去隔壁街看熱鬧了。”

“看熱鬧?什麽熱鬧?”忍冬問道。

阿旺道:“聽說是京兆尹家的老太太在隔壁梅子巷的薛家門口哭呢,什麽要她給個說法。”

霍嘉豐一聽就明白了,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匆匆忙忙從後院出去了。

忍冬趕緊跟上。

他們趕到薛家門口時,還沒走近,就聽見一老太太在那邊叫喊,邊嚎還邊質問着:“你們說說,這都什麽事兒啊?我好好的一個大孫子,長得這麽俊俏的一張臉,如今被這個女人給刮花了,我也不說醫藥費了,畢竟咱家也不差錢,可她卻連聲道歉也沒有,這還說得過去嗎?大家夥兒給評評理。”

衆人紛紛點頭應和:“這是說不過去。”

那老太太見有人贊同自己,更是來勁了,指着薛家的大門問候薛霏霏全家,全然不似一個官宦人家養尊處優的老夫人該有的做派。

霍嘉豐見狀叮囑了忍冬:“你快去巷口攔住薛大人,叫她先去咱們家避一避。”這老太太一看就很難纏,他可不想薛霏霏被這樣的人指着鼻子罵。

忍冬領命去了。

霍嘉豐正打算也回家去,卻聽人群中有人出聲道:“您老人家既自稱是這位梁二公子的奶奶,那想必也就是京兆尹梁大人的母親了吧。您打量着別人都不知道您這位寶貝孫子做過的‘好事’呢?要我說,這家主人既出手傷了您孫子,必定事出有緣由,您倒是說說,她為啥傷了您孫子的臉啊?”

那梁老夫人本見衆人都附和她,心中正暗自得意,不防這時候冒出個唱反調的來,一時惱怒:“誰?方才是哪個在說話?”

“是我。”伴随着這清脆的女音,衆人紛紛回頭望了過去,只見人群外立着一個身披大紅鬥篷的年輕女子,她生得眉目如畫,臉上含笑,大紅色襯得她愈發精神。

衆人見這唱反調的竟是個美人,一時不好責難,幹脆兩邊看好戲。偏有人認出了這美貌女子來,小聲傳道:“那是鴻禧班的招牌,唐莺姑娘呢。”

原來是個唱戲的,梁老夫人啐道:“狐貍精。”

誰知頭一個反駁她的竟是她的親親孫子:“奶奶,怎麽能這樣說唐姑娘呢?”他說着還不住地朝唐莺那邊瞅。

梁老夫人登時大怒:“你個傻小子,就這點出息,見着個狐貍精就連自己姓甚名誰都給忘了,你別忘了她剛可是幫着那個姓薛的女人說話呢。”

衆人哄笑起來,還有人趁亂吹了口哨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太太你又何必苛責呢?”

梁老夫人氣得臉通紅,卻又不知說話的是哪一個,只好揪了她孫子的胳膊拍打:“叫你這個不成器的,出來給我丢人現眼。”

那梁二公子一邊“哎喲哎喲”叫着,一邊躲:“我要回家去了!”他真後悔今天答應跟他奶奶出來讨個公道,誰想到還沒見着那薛霏霏的面呢,自己倒先成了笑話了。

“回什麽家?”梁老夫人死死拽了她孫子的胳膊,“不見着那傷你的女人,咱們不走!”

梁老夫人話音剛落,衆人就聽見噠噠的馬蹄聲,緊接着一個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

“籲——”薛霏霏拉停了駿馬,饒是這樣的冰寒天氣,她依舊每天騎馬來回。

她冷冷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在對上唐莺的視線時,她微微點了下頭。及至霍嘉豐,她卻是如看見陌生人一般,迅速就移開了視線。這讓霍嘉豐頗有些失落,繼而他才想起,自上次他下馬車,他們還在冷戰中呢。這麽一想,他又稍微覺得好受了些。

“你們都聚在這裏做什麽?”她的聲音同她的眼神一樣冷。

聚在這裏看熱鬧的鮮少有人知曉她的真實身份,只清楚她是在宮裏當差的,倒也不怕她,依舊圍着不肯散去。

梁老夫人得知是正主來了,見又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不由得直呼晦氣:“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這群狐貍精給勾引壞了!”

啪的一聲響,是薛霏霏的馬鞭在地上甩了一記,吓得衆人四下後退。

梁老夫人也被吓到,那馬鞭離她不過一步遠,當時她只覺得一股勁風迎面撲來,連後退躲避都忘了。至于她那個好孫子,早自己抱了腦袋蹲到一邊了。

“為老不尊,颠倒黑白,我看你這老太太真不該出門丢人現眼。”薛霏霏收回了鞭子,緩緩道。

梁老夫人還沒從那記鞭子中緩過神來,她呆呆站在那裏,張了張口,一時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少,少爺……”忍冬這時候才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我……”

“不必再說了,我都知道了。”霍嘉豐道,他早該想到的,以薛霏霏的身手,但凡她想,一個區區的忍冬又如何能阻止她呢?

“哎喲!”梁老夫人突然一聲叫,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她賴到了地上,開始捶地痛哭,“這什麽世道啊?竟然有人拿鞭子打我老人家。”

圍觀衆人頓時無語,雖說他們都是閑來無所事事的小市民,但像這般蠻不講理的老人家,他們還是很少能見到的。有人欲替薛霏霏分辨,但往往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就被梁老夫人以更高的聲音蓋過了。

薛霏霏翻身下馬,一步一步走向門口。

随着她的走近,梁老夫人的哭聲也就越發小了。

衆人也都屏了一口氣,想要看她如何去收拾那個不講理的老太太。

可令他們失望的是,薛霏霏卻并未在梁老夫人面前停留,也不看那個梁二公子一眼,而是徑直越過他們去,掏了鑰匙就要開門。

她不與老人家一般見識,梁老夫人卻是咽不下那口氣,她指了薛霏霏怒道:“你們都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給我把她抓起來!”

得了她命令的梁府下人,你看看我,我推推你,沒一個敢上去的。不比梁老夫人天不怕地不怕,他們這些下人在京中待得久了,深知京城遍地都是貴人,誰知道這個薛姑娘背後是哪座大靠山,他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梁老夫人見下人也不聽她使喚了,一時氣急,幹脆自己一個翻身,爬過去就抱住了薛霏霏的腿,同時嘴裏喊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這個老太婆!”她話雖是這般說的,可滿臉都寫着“我看你敢不敢”的神氣勁兒,別說霍嘉豐看了想打人,就連圍觀的百姓也忍不住出聲稱這老人家實在是太胡攪蠻纏了。

薛霏霏巋然不動。她冷漠地看了眼梁老夫人,又擡起自己拿鑰匙的右手來。霍嘉豐可能不明白她這是要幹什麽,可唐莺卻很清楚,她是打算去點梁老夫人的昏睡穴。

只是還沒等她下手,衆人就又聽見一聲呼喊:“薛大人請手下留情!”

衆人循聲望了過去,認出那急匆匆跑過來的人正是京兆尹梁大人。

梁老夫人見是自己兒子來了,更是得意了,嘴裏叫喊的聲音愈發大了起來:“你來得正好!就是這個狐貍精她傷了我孫子,你快把她拿下,打入大牢!還有昨兒那些錢,叫她還回來!”

霍嘉豐頓時為薛霏霏捏了把汗。

哪知那位梁大人并未聽從他母親的命令,正相反,他還喝了梁老夫人一聲:“您可住嘴吧!”緊接着又向薛霏霏拱手致歉,“請薛大人息怒,家母才從涼州老家過來,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得罪。還請大人有大量,不與她老人家計較。至于我那個不孝子,”他說着瞪了縮在一旁的梁二公子一眼,“回去我再跟你算賬!”

薛霏霏看着他這一家人,她呵呵笑了:“我若是不大量呢?”

梁大人哽了一下。

梁老夫人見她兒子在一個比她孫女兒也大不了幾歲的女子面前這般低聲下氣,然而這女子還沒什麽眼力見,竟不肯給她兒子面子,心中憋屈,開口道:“你堂堂一個京官兒,難道還怕個女娃娃不成?”

梁大人臉漲得通紅,怒道:“您知道什麽?”

梁老夫人幹脆就賴到了地上去:“哎喲,你出息了,做大官兒了,就不認我這個老娘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叫我一頭碰死算了。”她說着爬起來就要往薛霏霏家的大門上撞去。

梁大人真是叫苦不疊,他正要去阻止,就見薛霏霏拿馬鞭的手往前推了下,他那老母親便直直往後倒去。他也沒多想,趕緊上前扶住,誰知他母親全身都僵直着,臉上僅一雙眼珠子還能動彈,嘴巴卻開不了口了。

梁大人急得大冬天額頭上冒汗:“薛大人,我母親她這是……”

薛霏霏一笑:“梁大人請放心,令堂無事,只不過是我嫌她太聒噪了些,也太動手動腳了些,就點了她的穴道,好叫她安分一會兒。”

梁大人這才放了心。他将老母親交給了下人們扶着,自己又向薛霏霏賠罪道:“實在是我教子無方,治家不嚴,才鬧出了今天這些事來,還請薛大人海涵。”

薛霏霏道:“我海涵不海涵的其實倒不重要,只是梁大人你兢兢業業這些年,若是再不拿出些手段來降服降服內賊,只怕你這官兒也要做到頭了。”

她說一句,梁大人便答一句“是”,待聽到“官兒也要做到頭了”,他渾身一凜,再次拱手道:“受教了,改日梁某一定備禮,再帶着這個不孝子來給薛大人登門謝罪。”說罷一揚手,就叫下人押了他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帶着老母親一道上車走了。

圍觀衆人見事情了了,也就散了,只剩霍嘉豐和唐莺幾人還在那裏。

薛霏霏開了門,又回首,視線掃過霍嘉豐,他心中一喜,以為她是要喊自己,結果卻見她又看向了那個叫唐莺的女子,揚了揚下巴:“還不進來,要我三催四請嗎?”

那女子莞爾一笑,扶了小丫頭的手就進去了。

直到薛宅大門合上,并傳來拴上的聲音,霍嘉豐都還處在震驚中不能自拔。

連翹戳了戳張巧兒,示意她看過去:“你瞧咱們家少爺,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以為薛姑娘會請他進去坐坐呢。”

張巧兒勉強笑了笑,只盯了無精打采的霍嘉豐看,并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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