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話說霍嘉豐從鳳儀宮出來,很是無精打采,偏偏這個時候碰上了從禦花園巡視回來的薛霏霏。
這天薛霏霏只帶了兩個小宮女,看着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霍嘉豐只見她低聲吩咐了那兩個小宮女幾句話,就見小宮女們嘻嘻笑着跑開了。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還這麽失魂落魄的。”薛霏霏今日顯見的是心情好,竟還主動來同他說話。
霍嘉豐見着薛霏霏,頗有種“老鄉見老鄉”的心酸感——盡管薛霏霏并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老鄉,可他心中一沖動,就将方才鳳儀宮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一遍。
末了他還感慨:“咱們這位皇上待皇後還真是好。”
薛霏霏聽了就笑了,她擡眼望向不遠處的一叢薔薇,粉粉白白的花映襯春光明媚。
“你個鄉下土包子,進宮都多少時候了,你竟還不知道皇上和皇後的關系。”她笑話道。
“皇上和皇後的關系?”霍嘉豐疑惑道,“不就是君臣、夫婦的關系嗎?”
薛霏霏笑着搖頭:“說你傻,還真不是一般的傻。”她說罷委身就在路旁的山石上坐了下來。
霍嘉豐見了,想了想也坐了過去,只是不敢離得太近,兩人之間隔了一盆花的距離。
“你知道皇後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嗎?”薛霏霏問道。只是她似乎并不是要霍嘉豐來回答,自己就繼續說了。
“李家曾伴随大女帝助其奪得天下,可以說是世代功勳。他家本多女兒,直到這一輩,才出了個與皇上同輩分的嫡支男兒。先帝喜愛得緊,時常召他母子進宮來伴駕,是以皇上與皇後他二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長大。先帝曾逗趣他們說,要把李家公子許給當時還是公主的皇上做夫君,李家公子還沒說什麽,皇上就一口答應了。先帝見他二人如此,幹脆就為李家公子賜名,以顯優待。”
“原來是這樣。”霍嘉豐點了頭,怪道皇後名字裏也有個“明”字,若是李家給取的,豈不是犯了諱?他一直憋着不敢問人,直到今天薛霏霏主動同他說起,這舒爽如同嘴角邊生的水泡,七八日了結的痂終于掉了。
“所以帝後感情深厚,并不是一般後妃能比拟的。皇上命你為她作畫,你畫就是了。若是畫得好了,說不定你還有另一番出息呢。”薛霏霏說着站了起來,視線淡淡掃過霍嘉豐,“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還會作畫。”
霍嘉豐只覺得臉上一熱,他也沒多想,就脫口而出:“待我畫完了皇上和貴人們的,我也為你作一幅。”
薛霏霏卻笑着搖了搖頭:“只怕到時你就沒這個功夫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霍嘉豐捉摸不透,才要再問薛霏霏,擡頭卻見她已經走遠了。
霍嘉豐捉摸不透薛霏霏今日為何會對他如此和顏悅色,但她的話他卻是聽進去了,回去之後,他便認真作畫。
不出半月,陳明月的畫像就挂在了鳳儀宮裏。後宮諸人知曉,紛紛前來求霍公子一幅墨寶。霍嘉豐唯恐避之不及。
好在沒多久,陳明月就以他“畫技出衆,立意超絕”的由頭,将他調去了琅嬛閣,任專職畫師。
這下霍嘉豐可謂是老鼠掉進了米缸,非但不用整天寫那些條條框框的文書了,還能瞻仰臨摹名士的作品,甚至是與當代大家相對而坐談論書畫,這叫他如何不歡喜?
雖有人覺得不能近身伺候聖上,是霍嘉豐的一大錯誤選擇,可只有霍嘉豐知道,這琅嬛閣比紫宸宮更适合他。适合比外面的那些好聽話可來得重要多了。
“我說你這回可該怎麽謝我吧?”禦花園中,陳明月與薛霏霏悠閑對弈。
薛霏霏執白子:“臣不知要謝陛下什麽?”
陳明月道:“霍嘉豐啊。我把他調去了琅嬛閣,若是日後他能出息也成個什麽大家,可不就配得上霏霏你了?”
一旁夏玉桐掩嘴偷笑。
薛霏霏瞥了夏玉桐一眼:“我看玉桐倒是歡喜得很,不如陛下你為他倆賜婚吧。”
“怎麽又扯上我了呢?”夏玉桐嘟嘴道,“我可什麽都沒說啊。”
陳明月也笑道:“就是,玉桐我自有安排,這不先說你嘛。”
薛霏霏拱手道:“臣就不勞陛下操心了。”
陳明月踢了她一腳:“哎,我跟你說,這男女之事可有意思了,你也該享受享受。”
薛霏霏眉頭一跳:“我的老天爺,這大白天的,陛下你可注意點吧。”
“怕什麽?橫豎這裏也就我們三人,連恩永和王青都被我給打發走了。”陳明月道,“我可是拿你們當自己人,才跟你們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的。”
夏玉桐又抗議道:“怎麽又扯上我了呢?”
陳明月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怎麽你不是女的啊?”
夏玉桐委屈:“可人家還小嘛,還能伺候陛下好多年呢。”
陳明月快要被她給惡心吐了:“你再這樣,信不信明兒我就把你趕出宮去配人?”
夏玉桐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理會她們。
陳明月對她指指點點:“你瞧瞧,我這還沒說一句呢,她倒先甩起臉子來了。”
薛霏霏淡定道:“還不是你慣的?”
“嘿,”陳明月氣極反笑,“這麽說都還是我的不是了。”
薛霏霏沖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不言而喻。
陳明月直搖頭:“你們就慶幸吧,碰上的是我這樣的好皇帝,要是擱在大女帝和我娘手裏,你們就等着被五馬分屍吧。”
沒人怕她的威脅,陳明月長籲短嘆,不慎錯落了一粒棋子,就開始耍賴了。
薛霏霏才要教訓她“落棋不悔真君子”,就聽見從南面傳來一陣悠揚樂聲。不止是她,陳明月顯然也聽見了。
“這是誰在奏樂呢?”陳明月側耳傾聽片刻後問道。
夏玉桐也聽了一耳朵:“好像是琴和笛子。”
“是宜春宮。”薛霏霏答道。
陳明月沖她豎起了大拇指:“真怨不得你師父說你是狗耳朵,你瞧瞧你這耳力,只怕比狗還好使。”
薛霏霏面上如常,心裏卻翻了白眼:還真是多謝你誇獎了。
陳明月拍了拍手站起來:“坐這兒半天了,不如咱們換着去聽聽小曲兒?”
陳明月棋下得不怎麽樣,棋品還差,薛霏霏早巴不得她這樣說了,現在她開口,自己正求之不得呢,火速就同夏玉桐收拾了棋盤,然後随着陳明月一道往宜春宮去。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這聽琴也好不到哪兒去。從禦花園走到宜春宮,又被頭上太陽照着,愣是叫人出了身汗。
陳明月禁止了宮人通傳,她們悄悄走進了宜春宮後花園,就見那邊廊上婕妤王裕琛撫琴,良人衛俊廷吹笛,琴笛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好!”待一曲終了,陳明月撫掌贊道。
王裕琛和衛俊廷這才察覺到陳明月的到來,慌得忙起身下來迎接:“臣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陳明月笑着命他們起來,又道:“是朕不叫他們通傳的,這樣美好的樂聲,怎好叫斷。”
王裕琛衛俊廷忙道謬贊,又要将她們迎去正殿。
陳明月擺擺手:“春光正好,就在這院子裏坐坐吧。”
王裕琛聽她這般說,就命宮人快去準備茶水點心,自己則親自引了陳明月到院中坐下。
陳明月坐定,見王裕琛與衛俊廷都還站着,便讓他們也坐。
王裕琛卻道:“臣等服侍陛下就好,不敢與陛下同坐。”又請薛霏霏與夏玉桐坐下。
夏玉桐笑道:“婕妤和良人是貴人都不坐,奴婢不過一個宮人,更是不敢坐了。”
薛霏霏不言語,只站在陳明月身後。
陳明月見此笑道:“什麽敢不敢的,你們是妃嫔,這裏又沒外人,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還見什麽外?都坐下吧。”
王裕琛與衛俊廷對視一眼,二人終于坐下。
又有宮人奉上香茶果子,陳明月也不吃不喝,只問他們:“你們原來還會撫琴吹笛,以前怎麽沒見你們演奏過?”
王裕琛欠身道:“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不過自娛罷了,今日卻叫陛下見笑了。”
陳明月道:“朕倒覺得你們比宮裏的樂師也不差。”
王裕琛面上淡淡,依舊低頭道是陛下過譽了。倒是衛俊廷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陳明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衛俊廷,轉身向薛霏霏道:“我怎麽瞧着他很是眼熟呢?”
薛霏霏俯首道:“這位衛良人便是除夕宮宴上的那位承衣。”
提起除夕宮宴,陳明月便想了起來,原來他就是那個支支吾吾的小承衣,自己當初還破例将他升到了良人,賞賜了超出規制的東西,如今倒是忘了他長得什麽模樣了,也是可笑。
這樣一想,陳明月對他不免又多了幾分好感,問了他好些話,什麽從哪裏來,家裏都有什麽人,進宮可還住得慣等等,卻把這宜春宮的主位婕妤王裕琛給撇在了一邊。
薛霏霏暗暗打量了,饒是衛俊廷喧賓奪主,這個王裕琛也不見惱,依舊沉靜飲茶,并沒有要插嘴的意思。若非他心思深沉,便是真的不在意了。
當晚陳明月便召了衛俊廷侍寝。
三日後,良人衛俊廷封為正四品美人。這是女帝登基以來第一次在例行封賞之外晉升妃嫔,且又是越級晉升,在後宮內很是掀起了一陣水花。
不多時,便是宮外也傳得沸沸揚揚了。一時之間,人們對這位衛美人頗為感興趣,都道他不到一年的功夫便從最末等的八品承衣升至四品美人,必有過人之處。
只是衛美人并沒能占據太久的京城人士八卦排行榜榜首,很快衆人就被另一個消息給吸引走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