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話說陳明月納了燕國進貢來的兩位美男子入宮,未免在後宮又掀起了一陣風浪。其他人都還罷了,只才晉了美人沒多久的衛俊廷很是不甘。
沉香宮內,哐啷一聲響,一只青花蓋碗碰上堅硬磚面,摔了個粉碎。宮人們跪倒一片,沒一個敢吱聲。
“永寧宮的還真是好手段呀,”衛俊廷冷笑,“這都第幾天了,皇上只往他們那邊去。”
沉香宮掌事劉姑姑和內侍方公公對視一眼,還是劉姑姑大着膽子道:“皇上不過是一時覺得新鮮罷了,等這股勁頭過去了,還是會想起貴人您的好來。”
衛俊廷哼了一聲:“我好不容易才叫皇上對我青睐有加,可不能叫那兩個燕人給搶了風頭去。”
他蹙着眉想了一回,一拍桌子:“收拾幾件禮物,咱們去永寧宮。”
“永寧宮?”劉姑姑遲疑道,“這會子去永寧宮,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衛俊廷不屑道,“我還打算晚上去呢,怕不是更不妥?”
伺候了這位主子這些時日,劉姑姑知他性子執拗,也就不多勸了,依着他去辦事。
可也是巧,就在去往永寧宮的宮道上,迎面就碰上了那兩位新貴人。彼此見了禮,那兩位新貴人昂首就要走。
“兩位哥哥且等一等。”衛俊廷笑着攔住了他們,面對二人的疑惑,他又指了宮人手裏捧着的禮盒,“我本是往二位哥哥宮裏去的,沒成想卻在這裏碰上了,備的這點薄禮,還請二位笑納。”
李文暄修長的眉眼微微垂下,他掃了眼那幾個斑斓錦盒,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視:“多謝了。只是我宮裏該有的都有,不勞這位貴人相送,還是留着自己用吧。”說罷又催促了同行的李宗平,“快走吧,皇上還在等着咱們呢。”
他這番話說得輕巧,卻不亞于往衛俊廷臉上打了一巴掌。自打他升作美人,這宮裏就只有奉承他的,哪有人敢這樣當着面給他沒臉?就是在皇後李明澤宮裏,也是和顏悅色地同他說話,這個外來的燕人又算個什麽東西?
衛俊廷的一張白臉登時紅得什麽似的,他怒視了李文暄的背影,吼道:“站住!”
李文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還是同行的李宗平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耐煩站定轉身:“又做什麽?耽誤了我們去見皇上,你……”
“你算個什麽東西?”衛俊廷忍不住指了李文暄的臉罵道,“左一個去見皇上,又一個去見皇上,整得誰沒伺候過皇上一樣。我且問你,同為正四品的美人,你憑什麽瞧不起我?”
李文暄仿佛聽見了個天大的笑話一般,他将衛俊廷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回,方才好笑道:“同為正四品的美人?呵,怪不得都說你是鄉下來的野小子,你難道沒聽說過,就算是人與人都不一樣,有着高低貴賤之分,更何況你我?你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山旮旯裏鑽出來的野小子,爬上了龍床,就以為自己是鳳凰了?也敢來跟我們這些宗室子弟相提并論。趕緊回去打盆水照照,別出來亂逛丢人現眼了。”
衛俊廷氣得渾身發抖,想也沒想就揚起手來,照着李文暄的臉打了下去。
衆人阻攔不及,眼看那位李美人就要挨上一耳光了,千鈞一發之際,一個青衣侍從跳了出來,一把握住了衛俊廷的手腕。
衛俊廷紅了眼:“你大膽!”他瞪了那名侍衛。
侍衛沉默不語,只放開了衛俊廷,但依舊橫在他和李文暄之間,免得他又要動手打人。
李文暄自覺安全了,便取笑衛俊廷:“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怎麽還打起人來了呢?果然小家子氣。”
衛俊廷就差要吐血了,只是他勢單力薄,身後的宮人只有如鹌鹑一般縮頭躲起來的,再沒人會給他出頭。
正僵持着,那邊又來人了。衛俊廷瞧見,頓時眼前一亮:“簡成哥哥!”
薛霏霏才處理完一摞文件,一口香茶還沒喝上,就聽見外頭報道:“啓禀大人,绫绮宮黎美人、沉香宮衛美人,還有永寧宮的兩位李美人在宮道上起了沖突,現鬧到了皇後處。皇後特命奴婢前來禀報薛大人,還請大人親自過去處置。”
這左一個美人右一個美人的聽得薛霏霏頭大,怎麽這四個美人是要湊一起打一桌麻将嗎?她本不想管這些破事,無奈來請她的是皇後身邊的內侍總管黃興,她少不得要給鳳儀宮面子,走上這一趟了。
一進鳳儀宮正殿,薛霏霏就被這撲面而來的香氣給沖了下——世人都說女子愛香,殊不知這男人愛起香來,只有比女人更甚的。
薛霏霏不及細看,先上前拜見了皇後李明澤。
李明澤見她來,很是松了一口氣,道:“事情的經過想必黃興已經說給你知道了,眼下他們人都在這裏,你問他們吧。”
薛霏霏拱手稱是,這才轉過身來,欲打量那四位可湊牌搭子的美人,卻不期對上一張熟悉的面孔。
“你怎麽在這兒?”薛霏霏看了霍嘉豐,頗為驚奇道。這中間又有他什麽事兒?
霍嘉豐也是委屈得很:“我只是去绫绮宮為黎美人畫像的,誰知半路上就碰上了幾位美人打架……”
除了黎簡成,其他三人都以殺人似的視線望向了霍嘉豐。霍嘉豐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往下講。
還真是慫得可以。薛霏霏不再看他,只問黎簡成:“聽聞是貴人先出的手,是嗎?”
黎簡成倒是答應得痛快:“沒錯,就是我。”
看他這無畏到有些欠揍的模樣,李明澤都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覺得你做得很對?”
黎簡成擡高了下巴:“本就是他們侮辱人在先,我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他說着拿眼觑了李文暄李宗平二人,輕蔑道,“難道我堂堂大梁,還能由兩個附屬國的人給欺負了去不成?”
之前倒是沒看出來,這個來自越州的黎簡成,原來還是這麽有脾氣的一個人。薛霏霏心裏暗暗誇贊,但面上還是要公平公正一下:“動手總歸是不對的,貴人還須得給這兩位貴人賠個不是。”
當着薛霏霏的面,黎簡成倒沒方才那般桀骜不馴了,他朝李文暄李宗平二人拱了拱手——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很不情願:“方才對不住了,是我一時沖動。”
雖說他态度敷衍,但也算是給足了李文暄李宗平面子,畢竟黎簡成也未真的打到他們身上,不過是跟那個青衣侍從交了下手。
李文暄才要客套幾句,以顯示自己的大方,就聽那個黎簡成又說道:“不過若有下次,我定不會手下留情。”
李文暄很是反應了一陣才聽了出來,他這話什麽意思?這次是我不對,但我下次還敢?李文暄只覺得自己七竅生煙,恨不能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
不過薛霏霏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道:“這裏是後宮,一切都有規矩,凡事有不妥的,都應當先來向皇後禀報,由皇後定奪。”
她這話明着仿佛是在告誡黎簡成,但誰都聽得出,這裏四個美人都被她無形中打了一巴掌。偏又沒人敢跟她較真,只得忍了。
“皇後殿下,”薛霏霏轉向李明澤,“此事已經明了,李美人先出言不遜,黎美人繼而動手,衛美人不僅不息事寧人反而還煽風點火,依臣看來,他們都該罰。只是怎麽罰,還請殿下定奪。”
這是當着衆人給他面子呢,李明澤如何不清楚,所以笑道:“薛愛卿說的是。只是兩位李美人才進宮沒多久,恐怕還不熟悉這宮裏的規矩,不如就叫教引嬷嬷去教幾日規矩吧。至于黎美人和衛美人,”李明澤頓了頓,道,“各自回宮抄寫一篇心經吧。”
這顯見的是偏向黎簡成和衛俊廷了。李文暄心裏很是不滿,但皇後都發話了,他一個新進宮的美人還能說什麽?只得應了。
李文暄自以為事了,就要告辭走,誰知卻被那個薛霏霏給叫住了。
“聽說李美人身邊還有幾個侍衛?”薛霏霏問道。
李文暄警惕看了她:“你問這個做什麽?”
薛霏霏笑得人畜無害:“沒什麽,不過是想着美人果然不懂我大梁後宮的規矩,依着祖制,後宮除去淨過身的內侍,再就是宮女,絕不允許非後妃的男子留在後宮。”
李文暄臉色果然更加不好看了:“他們都是我和宗平哥哥的貼身侍衛,你難不成要将他們趕出去?”
“倒不是趕出去。”薛霏霏笑道,“才就聽說了那幾個侍衛的功夫都極好,可編入大內侍衛之中,巡視皇城,也不算是辱沒了他們。”
“我們身邊統共就沒幾個自己人了,你還要趕走幾個侍衛?”李文暄氣得臉都紅了,一如方才在宮道上的衛俊廷——這讓衛俊廷看得很是解氣。
“不是趕走,”薛霏霏再次解釋道,“是重新編制。況且大內侍衛也能進出後宮,也不算是遠離了你們。”
李文暄一甩胳膊:“我不聽!有本事你叫皇上來跟我下聖旨。”
薛霏霏拱了拱手:“臣也只是照章辦事,還望貴人不要見怪。那幾個侍衛逗留永寧宮多日,已是對兩位貴人格外照顧了,既然您不同意依着我朝祖制辦事,那臣也只有先去奏請皇上了。”
“你少拿皇上來壓我。告訴你,我……”李文暄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一旁的李宗平扯了下胳膊。
李文暄不滿看向了李宗平,卻見他沖自己搖了搖頭,繼而轉向薛霏霏,道:“既是祖制,我等自然不敢違逆,該怎麽處置,請這位大人做主便是。”
“你!”李文暄氣不打一處來,争了半天,結果被自己人給捅了一刀。
“算了。”李宗平向他搖了搖頭。
李文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裏直冒火,卻不曉得該怎麽說,只好甩手就走。
李宗平向李明澤行禮告退,急急去追他那位兄弟去了。
見他們走了,衛俊廷等人也就各自散了,鳳儀宮正殿內一時只剩下薛霏霏和李明澤。
薛霏霏向李明澤正式拜道:“殿下如無其他吩咐,臣便退下了。”
李明澤微微一笑:“今天多謝薛大人了。”
薛霏霏直起了身子,她望向上座的李明澤,也微微笑道:“臣也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