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薛霏霏從鳳儀宮出來,欲抄近道返回璇玑閣,卻不期又碰上了霍嘉豐和黎簡成。

“薛大人。”霍嘉豐和黎簡成與她見了禮。只是黎簡成板着一張臉,顯然還在生氣。

見狀薛霏霏笑道:“方才在皇後宮中,貴人語出驚人,倒是叫臣十分敬佩。”

聽她這樣說,黎簡成很是愣了一下:“我還以為……”

薛霏霏當然清楚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便笑道:“聽聞貴人的父親乃是越州都督,我聽過不少關于令尊的傳奇,心中着實敬佩。今日見着貴人,可知虎父無犬子,貴人不愧是黎都督家的公子。”

黎簡成顯見的是高興了,他嘿嘿笑了兩聲,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如今我進了宮,不能效仿父親鎮守邊疆,保護百姓,很是慚愧。”

“話可不能這麽說。”薛霏霏盈盈笑道,“貴人進宮伺候皇上,做一個賢內助,也不容易,也是一份功勞。更不用說方才當着李氏兩位美人的面,貴人不卑不亢,很是彰顯了将門氣度。”

她這話說得黎簡成愈發不好意思了:“還是薛大人想得周到,是我鑽牛角尖了。”

薛霏霏笑着點了頭下頭,這才看向一旁的霍嘉豐,卻沒同他搭話,只告辭離去了。

望着她離開的背影,黎簡成忍不住嘆道:“原先都傳說這位薛大人吓人,可如今看來,我倒覺得她十分親和,就跟我家中大姐姐似的。”

霍嘉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酸道:“什麽親和?貴人您怕是沒見過她兇人的樣子。”

“是麽?”黎簡成并未意識到這位琅嬛閣畫師那股莫名其妙的怨氣,相反更加歡欣鼓舞了,“我還聽說薛大人身手很好,改日有機會我一定要去向她讨教一番。”

可不是好麽?她拖着個受傷身子還能擊殺幾名高手,虐你這個小年輕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霍嘉豐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心中的怨氣更是高漲了。

第二天他還生着氣呢,就有忍冬進來說周大統領請他過去吃酒。他不敢耽擱,換了身衣裳就出門去了。

誰知下了周家來接的馬車,擡頭看見門上的匾額:薛宅。怎麽到這兒來了?霍嘉豐滿頭疑惑。

周碩卻在門口等着他呢,見他來了,忙拉着他進去:“昨兒得了十來個好西瓜,我給師妹送了些來,恰好孫婆婆也在,治了點小菜,她們都不喝酒,我一個人沒意思,就把你叫來了。”

早就料到自己是個作陪的,這會子酒席擺在了薛宅,霍嘉豐還挺高興的。他也知道自己這樣沒出息,可能見上薛霏霏一面,他還是樂意的。如今調去了琅嬛閣,就甚少能見上她了。

薛霏霏同孫婆婆正吃西瓜,見了霍嘉豐,她示意他看向廊下的那只背簍:“裏頭的兩個你拿回去吧,也給連翹他們嘗嘗,這可是上供的,有錢也買不着。”

“那怎麽好意思?”霍嘉豐搓了搓手。

薛霏霏道:“知道你拿不動,只給你兩個。要是覺得好吃,就叫立春回頭來多拿幾個回去。”她說着看了周碩,“我一個人哪吃得完許多。”

周碩憨笑:“你嫂子說了,你早日成家,就不愁吃不完了。”

薛霏霏白了他一眼,繼續吃瓜。

薛霏霏不以為意,霍嘉豐聽了卻是心裏一動,奈何人家沒意思,他也只能坐下同周碩吃酒。

一壺酒還未過半,廊上懸着的鈴就響了起來。薛霏霏神情一凜,站起來就出去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都這麽晚了,誰會來?”周碩疑惑。

孫婆婆也搖頭:“不知道,且看看吧。”

一時薛霏霏回來,身後還跟着秦遠。

“原來是你小子。”周碩放松了下來,招呼了他,“快過來喝一杯。”

秦遠卻一臉的嚴肅:“師兄,現在可不是喝酒的時候了。”

“怎麽了?”孫婆婆問。

秦遠看了薛霏霏,薛霏霏道:“永寧宮的李美人殁了。”

“什麽?”孫婆婆也站了起來,“怎麽回事?是哪個李美人?”

秦遠道:“是李宗平,說是暴斃而亡,具體死因還未知,所以皇上派我來請師姐和孫婆婆進宮去。”

薛霏霏已整頓完畢,扶了孫婆婆就要走。臨走前她還不忘叮囑了周碩和霍嘉豐:“記得把我院子收拾好了。”

霍嘉豐覺得奇怪:“昨兒我見那位李美人還好得很呢,怎麽突然就沒了呢?”

周碩晃了酒杯,輕輕哼笑:“後宮的事複雜着呢,你我這樣的想破了腦袋也不會知道的,也就師妹那樣的能去查了。”

霍嘉豐頓了頓,問道:“她不累嗎?”

周碩覺得他這個問題很有些意思:“她從小學的就是這些,別的小姑娘還在為了一朵花兒一件衣裳哭鼻子,她就已經跟着師父料理後宮的事了。要說累,她處理那些事就跟我們吃飯一樣簡單吧,你吃飯會覺得累嗎?”

“會呀,”霍嘉豐誠實地點頭,“有時候都嚼得我腮幫子疼。”

周碩眯着眼看他,像是不認識他一般:“要不是你對師妹有救命之恩,我真難以想象她會認識你這種人。”

霍嘉豐以為他是在諷刺自己,還正難過呢,孰料他又點頭道:“不過也好,大概就是認識了你,她才有了些人味吧。”

什麽叫有了些人味?霍嘉豐想不通,卻也不敢問,只能陪着這位大統領繼續喝酒。

薛霏霏和孫婆婆進了宮,忙活了一夜,卻絲毫沒有進展。原因很簡單,剩下的那位李美人不肯讓她們對死者進行檢查,也不許她們帶走李宗平的人做盤問。

“陛下,我這堂兄素來有心疾,如今去了,定是心疾發作。我們燕人素來講究完整,這些太醫卻要将我堂兄拉去剖腹,這不是給我們難堪嗎?”李文暄拉着陳明月的手哭訴。

陳明月已經安慰了他好久,也知道他說的話不假,李宗平的确有心疾,燕人也的确講究喪葬。可突然暴斃的人,按規矩總該檢驗一番,驗明死因才好下葬,尤其是在後宮死去的妃嫔,無論如何得給家人一個交代,更何況李宗平還是燕國人。

“孫院正,只看外表的話,可是心疾發作引起的?”陳明月只好轉向孫婆婆問道。

孫婆婆答道:“啓禀陛下,若是只看外表,的确像是心疾發作引起的暴斃而亡,但只是外觀,真正的死因還得臣解剖驗明才能作準。”

李文暄一聽眼圈又紅了:“我堂兄都已經沒了,你們還要往他身上紮刀子,還是不是人了?”

見他情緒激動,陳明月忙安撫道:“孫院正也只是按規矩辦事,不能讓美人死得不明不白。”

“臣知道陛下在擔心什麽。”李文暄擦了眼淚,“陛下放心,燕國那邊臣自會修書回去,言明堂兄是心疾發作而亡,不與其他人有什麽幹系。只求陛下能讓我堂兄完完整整地去。”

他說得言辭懇切,陳明月也就不好再堅持,便允了。

李文暄整衣大拜:“臣多謝陛下成全。”

回去紫宸宮,陳明月追封李宗平為正二品昭容,一切喪儀皆按二品嫔位進行,給足了李氏體面。

三日後,李昭容入妃陵。

李昭容過世,按規制他生前的宮人都要被分散各處。但念在其宮人多是燕人,陳明月在和薛霏霏商議後,将那些燕國宮人盡數撥給了李文暄使喚。更在一月之後加封李文暄為正三品婕妤,一時間風光無限。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衛俊廷許久不登王裕琛的宮門,卻在李文暄晉為婕妤後又來得勤快了。

這日衛俊廷又來坐了半晌,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李文暄的壞話。王裕琛也不多言,只偶爾附和。

待衛俊廷說夠了離開,王裕琛身邊的宮人終于忍不住道:“這個衛美人,先前得寵的時候可從沒記起過主子您。現在皇上有了新寵,他又想起您來了。真是叫人看不上。”

王裕琛淡淡掃了宮人一眼:“他願意來,咱們就待客;不來,就落個清閑。其他不與咱們相幹。”

宮人就惱他這個不争不搶的性子:“主子您是看得開,可那位卻沒自知之明。當初要不是您在上京途中搭救了他一把,他如今哪能在您跟前說三道四呢?就是後來得寵,也是借了咱們的地兒……”

“好了,這些話不許再說了。”王裕琛起身,丢掉手中書卷,“去準備焚香撫琴吧。”

宮人見他似有些動怒了,知道是自己僭越說了些不該說的,又深知這位主子不甚在意皇上的恩寵,能安穩度日就好,她也就沒脾氣了,依言去準備香料。

此時紫宸宮的禦書房內,只陳明月與薛霏霏在,于恩永和夏玉桐親自把守了門。

“這真是那味毒?”陳明月舉着手裏的玻璃瓶,放在眼前仔細看。

薛霏霏點頭:“這毒本該在我朝境內絕跡了的,誰知這回又出現了,還用得如此隐蔽,就連孫婆婆都被騙了過去。”

“那你們如何發現的?”陳明月問。

薛霏霏垂眼:“折了兩人。”

陳明月看向她,心知她這短短四個字,卻是這一個月的功夫才耗出來的。

良久她嘆息:“好生安葬了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