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相對

安靜的病房裏悄無聲息,唯有儀器“滴答滴答”的聲音昭示着生命尚未停息。黑暗的殺手漸漸靠近了純白的世界,黑色的影子延展着,撫摸過少年沉睡中蒼白的臉龐,停駐在病人面上所戴的呼吸罩,輕輕一提,橡膠的帶子斷了,生命的希望也被一同斬斷,儀器忽而嚣叫起來,凄厲而尖銳的聲音中黑影張狂地笑了,随着冷冰冰的儀器一同瘋狂。

“你在幹什麽?”轟隆間門被大力的推開,真田看着黑影向着自己沖來,一把拉住對方,擡膝準确地踢上對方的小腹,在對方彎腰間死死扣住。“來人,快來人!”床上失去保護的少年雙眉痛苦地蹙起,如扇的睫毛在不安中掙紮。儀器開始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趕來的忽視重新接上呼吸罩,儀器在爆發之後卻仿佛失去了聲音一片死寂。

“醫生,你一定要救救他,救救他。”将男人送到警察手中,真田對着醫生苦苦哀求。精市的手術他到底沒有趕上,只能無奈地留在了賽場,送他前去挑戰奇跡的,只有自己一件薄薄的外套。比賽出于意料的艱難,他輸去了比賽,卻聽到了他手術成功的消息,終于放下心來,卻同時充滿了愧疚。他們之間的約定,他做到了,而自己,卻失約了。

正是因着這種愧疚自責,他心生膽怯,沒有勇氣前來看還在與病痛抗争的他,然而讓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當他終于忍不住擔心前來看望的時候,卻看到那個曾經對幸村下手的男人摘下了病人賴以存活的呼吸罩,喪心病狂地笑着……

為什麽,為什麽當他以為一切都已過去的時候,他卻又一次進入了搶救室,而他,也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必須接受坐在搶救室外等待的煎熬。

真田抱着頭試圖冷靜下來,卻發覺一切只是突然,腦中萬千思緒只剩下一句話: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還沒有實現他的夢想,他還沒有完成他們的約定,他的絕世風華還沒有展現于世人眼前,他不可以死,他……絕不能死。

“真田。”紅色裙擺遮瞞了實現,茫然地向上移動着目光,引入眼簾的是少女熟悉的臉。

“學……姐?你怎麽……”聽說學姐畢業之後已經回國了,怎麽會在醫院?

“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少女沒有解釋自己的出現,只是出言安慰。“他既然和你約定過,就一定不會放棄。你要相信他。”

真田有些懵懂地看着少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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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聽,請你出去,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少年的臉上帶着倔強的蒼白,劉海下隐忍的痛苦蓄勢待發。

“精市。”真田不忍看他如此模樣,欲言又止。

“我不想說第二遍。謝謝。”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極端悲恸的悲呼從房內傳出,暗暗握緊了手中的門把,終究沒有勇氣打開。

擡起手透過指間縫隙看向慘無人色的天花板,幸村頹然地将自己埋入占滿消毒水氣味的被子裏,幾乎只是一夜之間,芳華瞬逝……約定不見了,夢想不見了,連同那遍地姹紫嫣紅的良辰美景,也不見了……那麽,自己從萬劫中掙紮着醒來,到底是為了什麽?手臂突然仿佛失去了支撐般呆板木然地掉落下來,幸村怔怔看着窗外停留的一只雨燕,瑩瑩的瞳孔忽而好似透明。

即便是臨近結束,這一場夢,他還不能就此放棄……

我還可以,重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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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一郎,你說,我們真的能夠拿到全國三連霸嗎?”

“當然可以,精市,你已經完全恢複了,不需要擔心。”

“我不是擔心自己的身體,我只是在想,似乎我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得到的太過容易,上天會一直對我這樣眷顧嗎?”

“你不要亂想了,沒事的。相信自己,相信大家。我們立海的三連霸的,沒有死角。”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總感覺,終結已經離我們很近了。也許,也許我無法戰勝那個曾經将你打敗的少年。”

“精市。”真田拉住少年纖細的手腕,“你怎麽了?這不像你。”

“對不起。”幸村低頭輕聲說了一句,順勢奪回自己手腕的自由。“我落下了很多功課,還要去複習。先回去了。”自從男人伏法之後,幸村就堅持搬回了自己的房子,真田夫人多次挽留仍然不能留住,而真田,卻只能默默看着他故作堅強地離去。

那年的夏天,街角球場依然可以看見少年們揮灑汗水的身影,幸村的身體恢複情況十分樂觀,人也漸漸精神起來,開始為了他們的最後一屆全國大賽做準備。一切照舊,哪怕是二人之間的親密,也不曾有任何改變,但真田卻隐隐感到一些異樣,他從幸村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異于以往的柔和的堅定。那種似曾相識的堅定,讓他的影子在陽光下抖露出一絲心疼的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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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放下手中的咖啡看着坐在對面的少年,沉靜的側臉在咖啡廳昏杳的燈光下仿佛一幅靜物油畫。“夢?”

“恩。”低頭攪動着手中的果汁,“我在手術臺上,做了一個夢。不。”微微搖首一笑“也許不是夢,而是,我小時候的一段真實記憶。”

那時的幸村還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少年,每日放學之後,總要帶着祖母準備的保溫煲去醫院看望母親。那時母親的病情雖然不是十分惡劣,但精神狀态不太穩定,國外的父母也沒有聯系上他,那段時間幾乎家中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用十歲的稚嫩肩膀擔負。

那天的他也是滿心疲憊的抱着飯菜走在去醫院的路上,經過一段河邊小路時,卻在夕陽的金色光芒下看見了一個黑衣男人。

那個男人站在河邊大樹的樹枝上,低頭凝望着泛着波瀾的河水,衣袂翻飛。幸村并不是個好管閑事的孩子,然而那一天他卻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擡頭癡癡看着男人的側影。只因為,他看見了男人臉色深重而淡薄的悲傷,那種悲傷的神情瞬間就刺進了心裏,使得腳步黏在了地面,再也不願向前邁步。

“您好。請問,您在看什麽?”年幼的幸村雙手拎着保溫煲,透過樹葉間細碎的紅霞發問。

男人聞聲回過頭來,用他修長英朗的雙眼默默看了他片刻,複又轉回頭去,望向下游遠處“我在等人。”

“等人?啊,是約定好了見面的朋友嗎?”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幸村簡直要懷疑,倘若不是那時的微風擦過他的耳朵,他永遠都不會聽到那人心中輕輕吟出的一聲“嗯。”

“等了……很久了吧?”幸村跟着他看向波光粼粼的睡眠,莫名地這麽猜測着。

“很久很久了。”

“那很快就會來了吧。”

“不。”男人挺拔的身姿仿佛一把利劍,依舊處理在河上不曾轉頭。“他不會來了。”那一句淡淡的肯定,衍出仿若千年之嘆的味道。

“啊,那……”還是孩童的幸村顯然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也忘記了要趕着去醫院看望母親,只是側着頭皺眉靜靜看着粼粼水光,仿佛想要看透這亘古的河水,仿佛想要停駐過隙的時光。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心中為何會突然漫上一股自己也不懂得悲傷,那股悲傷深沉綿長,刻骨,但并不窒息。

男子沒有理會他的出神,負手望天,語氣蒼茫“我們約定好,鳳凰樹,死約會,不見不散。他,不會來了……”

沒有完全聽懂男子的話,卻不忍看他失落的樣子,鼓起勇氣向着樹上大喊一聲“他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男子終于因為震驚而轉過頭來,看着他用力大叫之後緊閉的小口,臉蛋由于氣息的憋漲顯出淡淡的粉色,微微一笑,輕輕點頭“恩。”一陣大風驟然而起,幸村在風中釋放了自己的緊張,再擡頭時,樹上卻已不見了男子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最終轉過身去重新踏上去醫院的路……

“然後呢?”

“沒有了,夢到這裏就結束了。而小時候的事情……我已經記不清楚了。或許,是一個我曾經做過的夢吧。”

“不管是真實的經歷還是夢境,你現在告訴我,一定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吧?”

“是。因為……我夢裏的那個男人,是弦一郎。”

“你是說,你們之前見過面?”少女用小匙在杯壁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可那說不通,那個男人雖然是弦一郎,但顯然比他現在要年長。我也想過諸如前世什麽的,但是我是無神論者,我很難找到合理的解釋。”幸村安寧地看着杯中透着幽藍的飲品,幽藍化入了眼瞳的倒影裏,星光散碎成雪片,更加澄澈。

“或許,是今生的你,在夢中與前世的他相遇了。”

少女幽幽低吟的話語宛若化成絲線的咒語輕柔地纏繞起少年的思緒“什麽?”

少女眼光幽幽,低低輕喃“前世的我在你今生的夢中回首,期待一場望眼欲穿的溫柔。”

倒影波瀾了,少年擡頭驚詫地看向一時間顯得尤為神秘的少女,讷讷開口卻無言以對。

“哇哈哈,我真是太厲害,居然能想出這麽帶感的句子哈哈哈。”對着少年複雜的神情,少女忽而笑開,重新恢複往日的爽朗。

被明顯吓到的幸村微微一愣,看着笑顏如花的少女,眼角一彎“學姐,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呢?應該謝你自己啊。”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抵上嘴唇,狡黠地眨了眨眼。

“有個姐姐的感覺真好。”幸村有些稚氣地一邊喝一邊咬着吸管“不知道和妹妹相處起來,又是什麽樣的感覺?”倘若你真的一直都在等我,弦一郎,我一定會竭我所能,報答你的這份等待。

擡頭看向街頭球場等待着的那個黑色身影,幸村微微一笑,向着那人邁步走去。

哪怕只是一場瞬舞的芳華,哪怕總有落幕的朝暮……這一次,情願悔過,我也,不想與你再次錯過,真田,弦一郎。

TBC

☆、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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