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相離
“打我吧。”幸村看過衆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擡頭對上真田的目光,釋然一笑“我輸了。所以,接受懲罰。”
“精市……”真田微微皺眉。
“我是部長。”沒有領會真田的疼惜,幸村堅持着“不能逃避。”
“精市,你已經盡力了,而且你的身體……”丸井忍不出出聲,雖然當初幸村住院之後真田在立海定下了輸了就要懲罰的條例,但是……難道真的要讓真田打幸村麽?
“不用為我找借口。”側頭輕聲決絕對方的好意,衆人一時默然,皆不敢出生,只紛紛看着神色不動的真田。
“啪。”寂靜中爆發出的聲音震顫了每一個人的心,幸村默默轉回頭,回身看向圍在身邊的立海衆人,深深彎下腰去。“對不起大家,我沒能實現承諾。”
“不要道歉了精市,不是你的錯。而且大家都已經沒有遺憾了,不必自責。升學以後,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奮鬥啊!”丸井實在看不下去,出聲安慰。
“丸井……”雖然是這麽說,但是大家是不可能都進入同一所大學的,今年過後,也許大家都要分開,不在同一學校,同一個城市,甚至不在同一個國家。切原看了看一臉擔憂的丸井和四周沉默的學長,心中明了,卻也只有看着丸井不甘的側臉輕聲呢喃。
幸村聞言拍了拍丸井的肩膀,側頭輕松一笑“之前一直沒有告訴大家,其實我,很快就要去英國了。”還握着球拍的手暗自用力着,纖長的手指繃得發白,哪怕可以勉強自己用這樣輕松的語氣說出分別的話語,可以用一貫的微笑面對大家錯愕不舍的神情,卻還是,沒有勇氣回頭看他此刻的神情。
“你要走了?”身後傳來真田一如既往波瀾不驚的冷靜聲線。
“恩。”身前的人微微垂下頭,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顯出一中柔弱的感覺。真田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表情,哪怕是不合時宜的表情,他也沒有辦法去控制改變,“什麽時候?”
“下周六。”
“這麽快?你不參加最後的考試?”丸井代替大家問出了心聲,緋紅的杏眸水色潋滟。
“不了。我父母已經為我找到了學校。”
“啊……”衆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該說些什麽,挽留是徒勞,不舍,還是徒勞。
“請所有參賽選手到1號球場集合,頒獎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驟然空降的廣播打散了大家的注意,衆人看了看真田幸村二人,頗有默契地轉身默默先離開了。
“你,應該為我高興。我的父母終于認同我了,很快我就可以和他們一起生活了。而且我還有一個妹妹,想必也一定很可愛……”
“精市。”微微皺眉打斷那人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語,真田雙手交叉搭上幸村的雙肩,将他的身子搬回自己面前,低頭看着他慌亂無措的雙眼,“不要說了。”
“弦一郎,我們打一場吧。”無措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仿佛鑲嵌的寶石般熒光流淌。“我們至今都沒有好好比過一次,既然我快要走了,那我們來一次比賽吧。”
看着他雙瞳璀璨的光芒,真田一雙狹長的鷹眸慢慢暈出如墨的柔情,微微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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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來就是‘雷’麽,如果接下會把球拍打穿,真是個麻煩的球呢。”幸村看着真田第一球就使用出絕招,會心一笑。這一招,是他在真田家暫住時二人共同所創的招式,那時也是他陪着真田一次次聯系,才最終練成,完善了真田的‘風林火山’。手腕輕輕翻轉,握緊拍柄,将球擊回。
弦一郎,謝謝你。從我到來立海的那一天起,你就對我多有照顧。感謝你,甘于退居副職,卻為我承擔了一切壓力守護我;感謝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已然為了我的諾言和我們的夢想而努力;感謝你,及時救下了我,讓我能夠重新握起球拍走上球場;感謝你,給予我的一個真心,讓我終于明白,原來我,也可以獲得被愛的資格;感謝你,讓我,感受到了世間一切的美好……所以我現在很滿足,也很幸福……
手上的震感依然感覺不到了,身體仿佛已經被刻下了最深的記憶,不需要經過思考就能自動做出反應,一切自然得仿佛已經經過無數次演練,仿佛為了這一刻,從上一世就已開始準備,是以今時今日,才能有如此默契。“弦一郎,謝謝你。”
淩厲的風聲擦耳而過,風刃斬破了出口的話語,幸村微微一怔,輕微的撕裂聲從不知名的角落穿來,那人送的頭帶被飛過的網球擦斷,悠悠飄下落在腳邊。“真想要感謝我,就認真打一局。”
看着對方肅穆認真的神色,幸村正色點點頭,掏出球擺好姿勢,輕輕向上抛出……既然是你所希望的,那就請接受我,包含了全部心意的回擊吧……
茵茵球場上,只見兩抹明媚的色彩,那是夢境中的日光,都無法比拟的靈麗。
那一彎寂靜小道在青郁的陰影裏安靜地見證着屬于少年的分離。花開的季節已經過去,青蔥的歲月尚未離去。小道旁是一條蜿蜒的河,蕩着微波在風中浮塵。一切仿佛回到了初始,回到了那已無法估算的古老年代,回到了前生今世離合的起點。
“弦一郎,我們無論如何,總會分開。不如,就到這裏吧。”樹下的少年笑顏初綻,靜谧安然。
真田沒有說話,只因他實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本以為,前世已有重重阻礙,今世當不會再有那些矛盾。沒有身份立場的相對,沒有私情與大義的争鋒,這一世,他們不用再去面對家國罹難面對江湖紛争,可以全身心奉獻給他們的愛情。然而,這個世界卻有着更多無形的困難,而這一次,卻是由他們主動選擇放手,選擇但是放下這份千年的執着。
他們都是太過理智的,無法放任自己給與自己自由,心中無法放下,所以才更加痛苦,心中過于清明,所以才甘願背負。
“我們即便分開,卻都明白,我們仍是相愛。所以我并不悲傷,相反我感覺很滿足,也很幸福,因為我心中還有愛。”幸村的笑容很漂亮,像是櫻花的顏色,白中帶粉,藏着堅強的嬌逸。
“我走了,照顧好自己。我們……再見。”決絕的背影是那樣消瘦挺拔,自信堅強的柔情款款,透出一種不可亵渎的高貴。
他承認了……真田低聲嘆氣,擡頭看着那個光影下的背影,轉身背道而去。即便還是那個靈魂,還是那張容顏,他也,不再是原來的他了。然後,第一個鼓起勇氣選擇放手的人,仍舊是他。到最後,沒有長進的人,反而是自己。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他們仍是相愛的,這一點誰也不能反駁。心中明白這一點,再漫長的等待,他又何曾畏懼?他本來,就已經習慣了找尋與等待……
少年的影子從陰影中重現于天光之下,幸村看着真田邁着堅定步伐遠去的背影,燦爛一笑“弦一郎,再見。”
緊了緊肩上的外套,幸村回頭看向人頭攢動的候機大廳,低頭輕輕一笑,沒有人來送行。怎麽會有人呢,他告訴大家的是明天,今天無論如何是不會有人來的。他必須離開,他有勇氣面對真田提出分離,卻沒有勇氣承接第二次開口的心痛。
他曾經一度懷疑真田對自己的愛只是對于過往的轉接,他曾經想過在被拒絕的時候放任生命的終結,但如今,他再也不會有這些想法了。他們是相愛的,這一點毫無疑問,即使他們不能在一起,但是他的心中充滿了幸福,充滿了對于這個世界的感激。或許從一開始,他所追去,就是這樣一份心靈的默契。如今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全部,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感謝你們,讓我來到這個世上。”發了一條短信給遠方的父母,幸村毫無留戀地通過安檢,再也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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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先生。”乘務員素子看見少年安睡的表情如此恬靜,不忍心打擾,他的嘴角不經意地微微輕揚,以一種讓人看了覺得很舒适的姿勢倚在靠背上,微微側頭面向窗外,陽光正好,為這情景更添一份和煦。
“這位先生請醒醒,飛機已經到達目的地了。”素子試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卻仍舊沒有反應。真的睡得很舒服呢,素子有些不忍心了,生怕打破那溫柔的笑意。
“素子快一點,要開始打掃了。”裏香走過來,輕輕笑道“很惬意呢。”
“是啊。”素子應了一聲,又試着搖動這個安睡的少年,見他還是不行,走近他身邊,蹲下身來,如同一個姐姐對待自己的弟弟,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搖動。英國少見的陽光自窗外灑入,一片金芒中,這幅畫面溫馨到讓人簡直要妒忌。
“咦?”素子握着他冰冷的手,微覺詫異。這麽冷的手,與這環境完全格格不入。她下意識地伸手試探少年的鼻息,神色一動,仔細看着少年的胸膛,早已沒有任何起伏。
“呀。”她驚呼了一聲“沒有呼吸!”
“什麽?”裏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但很快冷靜下來“我去通知醫生**。”
素子的眼眶已經濕潤了。她沒有恐懼,沒有驚惶,只是惋惜。這麽蒼白精致的少年,他的笑容連世上最清澈的泉水都無法比拟,仿佛春風吹開的第一朵櫻花,這本是十分凄涼的景象,卻被他幻化成淡然平和。他是帶着感恩的心請離開的,他是那麽幸福滿足。她自然不會到這個少年曾經經歷過什麽事,但她知道,曾經的痛苦傷害在最後都被他舍棄,他是那樣陶醉于幸福地離開了,讓人不知要為他惋惜什麽,悲傷什麽,在止不住流淌的淚水間,素子的嘴角勾起了與那少年一樣,淡淡平和的笑意。
THE END
尾聲
我叫玖蘭夜雪,從小和父母生活在英國,父母十分疼愛我,把我當做一個公主般撫養。我知道我是日本人,但我從來沒有去過日本,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對我的故鄉有着深深的向往,一個最好的例子就是我喜歡用日文名字稱呼自己,而不是從小聽到大的英文名。
我第一次知道我有一個哥哥是父母告訴我他即将從日本來到英國和我們一起生活的時候。為此我期待了很多天,這位素未謀面的哥哥充滿了東方國度濃郁的神秘感,尤其是,那種神秘感來自于我的家鄉。我孜孜不倦地詢問了父母許許多多關于哥哥的事情,但是他們總是說當我見到他是可以直接去問他。一開始我沒有在意,後來漸漸明白,恐怕是因為我問的那些問題,他們也不知道答案。
沒有想到,當我精心打扮成一個洋娃娃般的公主去迎接我親愛的哥哥時,我并沒有見到他,而是被母親帶了回家。
我萬萬也沒有想到,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哥哥,竟然是在他的葬禮上。他長的很漂亮,比媽媽還要漂亮,我想這個詞也許不應該用來形容男生,但是他真的很好看,就像是一個天使,帶着高貴神聖的笑意安靜地沉睡。他的葬禮十分簡單,甚至連遺像都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麽父母從不關心他,甚至從沒不讓我知道他的存在。我想如果哥哥還在的話,我一定是十分幸福而驕傲的。後來我才想起父母總會撥打一個越洋電話,卻總是因為沒有人接聽而嘆息放下。
我對哥哥的事情充滿了一種執着的好奇。我死纏着媽媽詢問有關哥哥的一切,終于知道了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終于得到了地址。
之後我做出了一個令父母極為驚訝的決定,高中畢業之後,我決心去一趟日本,去神奈川,去尋找哥哥生活過的痕跡,去尋找他活過的證明,去探索他的故事。我急切地想要了解他,想要為他做些什麽。于是我義無反顧地提起行李,站在了立海大學的門前。
哥哥比我大三歲,所以他的同學現在應該已經上了大學,我去了立海大學的附屬學校,通過學校的獎杯找到了照片中哥哥的身影,并找到了當年的網球部記錄。通過別人的翻譯我終于得知,原來我的哥哥曾經是網球部部長,曾經帶領着部員拿下過全國大賽兩年霸。是一個相當厲害的人物。他那樣纖細的人也可以打網球嗎?我想要回憶起英國的那些網球職業選手,心存疑問。
我将行禮拜托給了陪我來的史密斯先生,只身走入了立海大學的網球部。我知道那些和哥哥共同奮鬥過的隊友,還有一部分在這裏。
因為看過照片,我一眼就認出了真田,丸井,仁王等人,便直接過去向他們說明了來因。“部長的妹妹?”我問的是桑原,我看出他是美洲人,可以用英語交流。不過他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提高,導致球場上的幾人也都聽到了。
“真田你有妹妹?”仁王詫異地看向真田。
真田壓低了帽檐走過來看着我。我朝他報以微笑“你好,我是幸村的妹妹。我叫玖蘭夜雪。”
“幸村?”真田的瞳孔一瞬間急速收縮,随即又放松下來,低聲問“他還好嗎?”
“他已經死了。”我平靜地告訴他。
“你說什麽?”周圍的人無不驚呼,真田只是怔了怔,随即慢慢問道“什麽……時候?”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但還是失敗了。
“三年前。來英國的飛機上。他……”我垂下眼,想起哥哥安靜的容顏,微微苦笑“睡着了。”
“原來……如此。”真田讷讷點頭,擡起頭看向無雲的晴空,眼神空茫而悠遠,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久遠的事情。一定是一些雖然久遠卻刻骨銘心的故事吧,否則,他的眼神怎麽會如此遼遠,如此高渺。
“不知道前輩什麽時候有時間?我會在門口等你,有些事情想要請教。”這句話太長我只得用英語表達,擡起頭看着他怆然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明白。
“好。”就在我想請桑原幫忙翻譯的時候,卻聽到了他的回答。我本想報以微笑感謝,但看着他陰沉的面色,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後來真田和我說了很多,我想他平日一定是個嚴肅少語的人,但是提到哥哥時眼神的波動,讓我感覺到他對于哥哥一定和別人不同。
他告訴我哥哥平日是多麽的溫柔,在球場上是多麽英姿飒爽,對抗病魔是多麽的堅強……很多很多,他仿佛找到了發洩的出口,允許了自己片刻的松懈,将那些過往的記憶傾巢到處,仿佛不願意再撿回一般。
他說他一定知道自己有去無回,所以才會和我訣別。他說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感到幸福,我還是不能完全明白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如果我早能知道,知道他的病沒有完全好,知道他……我絕對不會放他走,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上飛機……
我看着他語序混亂地講述,我知道還有一些故事我沒有問出口,但是我已經不打算詢問,這個故事只屬于哥哥自己,別人不應該去觸碰。
我安慰他哥哥最後離開時很幸福很滿足,我給他看哥哥最後發給父母的短信,這條短信我珍藏了三年,這是我和他唯一的聯系。
最後真田為他的失态而道歉離開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出神。我想我真的找對了人,我本來只是因為他是哥哥的副手才找他,但我現在可以肯定,哥哥走的時候之所以能夠那樣幸福,這個人一定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最後他給了我一張照片,立海網球部部員的合影,哥哥的臉上是飛揚的自信,是不可比拟的神采。笑得那麽舒柔,那麽堅定。真正充滿了王者之氣。我終于不再有任何疑問,因為我已經可以斷定,我的哥哥,曾是一個傳奇。
我打開日記,寫下今天的收獲:
“2013年3月5日,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很幸運地是今天我找到了哥哥過去的同學。他說,我的哥哥,是一個傳奇……”
瞬舞芳華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