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救妻
沈元衡見到沈雲亭頗感意外,頓了頓,随和的臉上立刻挂了笑,忙把手裏的鳥籠藏在身後,十分自然地坐到李蕙身旁,道:“阿娘,怎麽思謙來了都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提前裝個樣子,有點做大哥的威風。”
沈元衡一來,李蕙一掃先前郁氣,比起跟沈雲亭說話,跟沈元衡說話時的李蕙顯得輕松許多。她笑着叱了沈元衡一句:“你這頑猴,還威風,你這不成器的樣子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
“改不了,阿娘便替兒多操操心,早些養好身子管管我。”
“傻孩子……”
沈元衡喜好吃喝玩樂、花鳥蟲魚是個散漫之人,他對官場毫無興趣,也沒什麽上進心,如今只是靠着長公主府的關系在朝中混了份閑差渡日。
也難怪李蕙會對沈元衡偏愛有佳,一則沈元衡是她一手帶大的。二則沈元衡一向很孝順李蕙。
方方面面都以李蕙為先,包括娶岑雪卉之事,他曾言娶妻娶賢,出身門第不重要,最好能懂醫理,他若不在時,能幫着照料他阿娘。
圓桌那一頭是母子情深,圓桌這頭,沈雲亭沉默地喝完了翅魚湯,把空碗朝嘉禾移了移:“還要。”
嘉禾接過碗,又給他添上滿滿一碗,笑着捧給他。
沈雲亭對上她的笑,神色一頓,盯着嘉禾新為他添的翅魚湯頓了好一會兒,伸筷夾了些蟹肉到嘉禾碗裏,別過頭輕聲道了句:“你吃。”
嘉禾打着香菜味的小嗝,彎了彎眉毛,無奈笑了笑,極小聲回道:“思謙,我吃不了螃蟹,吃了身上會起紅疹。”
沈雲亭垂下眸子,他一直記得程嘉禾喜食甜食,卻忘了她忌口的東西。
“不要緊。”嘉禾朝他柔柔地笑了笑,指了指遠處的芙蓉鮮蝦餃,“我還喜歡餃子,你夾餃子給我。”
沈雲亭“哦”了聲,放了幾只蝦餃在她碗裏。
低頭見她吃得開懷,沈雲亭眉梢不自覺往上揚了揚。
這頓午膳用得很漫長,用完膳,巧娘扶着李蕙去了寝室午休,嘉禾跟着岑雪卉和兩只小家夥跑去院裏堆雪人。
屋裏只剩下了沈雲亭和沈元衡兩人。
沈雲亭長得偏像李蕙,清冷精致不失銳氣,而沈元衡則更像沈翺,雖不如沈雲亭那般精致漂亮,但一雙桃花眼天生帶笑,随和中透着風雅。
沈元衡身型随了憐娘,清瘦矮小,氣勢上輸了沈雲亭一截。
不過他在面對沈雲亭時倒是顯得很從容,對着沈雲亭灑脫一笑,提議道:“我新得了一副象牙棋子,思謙可有興趣切磋一二。”
沈雲亭微微眯眼看向在他面前舉止無比自然的沈元衡。
眼前這個人從來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
沈元衡自顧自地擺好棋子,厚着臉皮開口:“思謙棋藝精湛,我實在自愧不如,可否先讓我九子?”
沈雲亭:“随意。”
聞言,沈元衡勾着唇角,執黑子先在棋盤上落下九子。
沈雲亭看了一眼沈元衡的落子之處,修長的手指撚起一枚白子,輕抵在棋盤中央。
沈元衡先沈雲亭九步,占盡了先機,幾步下來便隐隐有得勝之勢。
沈元衡微擡頭朝沈雲亭看去:“思謙雖擅弈棋,我亦棋藝不差,輕易便同意讓我九子,未免太過輕敵。得意忘形則難以長勝。”
說着,沈元衡在棋盤左上方落下一枚黑子,挑眉輕笑,先前他已在棋盤右面布了局,如今他又從左面夾擊,将沈雲亭道棋子困在中央,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說來也巧,如今這朝堂局勢,倒是與眼前的棋局頗為相似。”沈元衡道,“如今聖上沉迷修仙身體大不如前,二皇子與三皇子各有各的勢力,儲位之争鹿死誰手尚不可知。”
“與其立身高位,受兩方挾制,落得下場凄慘。不如置身事外,安逸度日,靜待他日風平浪靜之時再謀他算。”
沈元衡朝沈雲亭笑問:“思謙,你說是也不是?”
沈雲亭不語,沈元衡從來都不是個只知游手好閑沉迷花鳥蟲魚之人,相反他極聰明,也極有城府。
他懂得如何讓自己獲利最多。
眼下朝局動蕩,二皇子為長,三皇子母族強勢,誰也不是好惹的。
但皇位從來都只有一個,不站隊或是站錯隊下場都不會好到哪裏去。是以沈元衡才會選擇當一個領閑差度日的“廢人”。
誰會在意一個“廢人”站不站隊呢?
沈雲亭未擡頭看沈元衡一眼,幹淨的指尖撚起一枚白子,面色如常冷靜平穩,在棋盤後方落下一子。
“你輸了。”
沈元衡一愣,原先勝券在握的局勢竟然變了,沈雲亭這一步,不僅使得左右兩邊的伏兵動彈不得,還在後方另起勢力,将他的黑子壓制。無論他走哪條路,都逃不出沈雲亭的掌控。
明明已經先下九子,卻還是輸在沈雲亭手裏,沈元衡不甘地握緊了拳,沈雲亭永遠是這樣,從未輸過一次。
片刻後,沈元衡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下來,臉上複又帶了笑,欣然承認:“的确,是我輸了。”
“可是思謙,”沈元衡沉下聲,“朝局比之棋局更為詭谲更不可控,如今二子争儲,二皇子心胸狹隘,三皇子暴虐狠辣,誰都不是好相與的。你雖料事如神,但還是小心為妙,切不可冒進……”
沈雲亭冷淡:“與你無關。”
沈元衡彎眉長嘆一聲:“你始終是我的弟弟,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何必惺惺作态?”沈雲亭面色無波,轉身朝門走去。
沈元衡似被這句話激到,咬着牙追了上去,在沈雲亭身後道:“是,我是占了你的位置,搶了本該屬于你的東西。可這又不是我願意的。”
“沈雲亭,我不欠你的。這麽多年你有在公主跟前盡過一天孝?你沒有,但是我有,我做了你該做的,現在我所擁有的都是自己掙來的。”
“更何況……”沈元衡面色略有些猙獰,“你也搶了我娘,她疼愛了你二十年,可她從未有一天屬于我。”
疼愛?沈雲亭忽笑了,目光透過門外細雪染了寒氣。
這世上總有些人喜歡粉飾自己,占盡了好處非要裝作無辜的樣子,良心過意不去了,就好心憐憫關切你一番,把自己粉飾成善良的樣子,以求心安。
虛僞的樣子讓人想笑。
這笑聲讓沈元衡莫名打了個寒噤。今日沈雲亭的到來讓他有了深深的危機感,他怕沈雲亭搶走他苦心經營的一切,親情、地位還有……
他清楚,只要沈雲亭想要,他根本争不過他。
似是看穿了沈元衡的心思。沈雲亭道了聲:“你的東西,我沒興趣。”
沈雲亭不再多言,推門離去。門“嘩啦”一聲被打開,寒風席卷而入吹落棋盤上的棋子,沈元衡伸手去撿地上的棋子,低頭才發現自己手心已滲滿了汗。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院子裏傳來沈府下人一陣凄厲的喊聲——
“不好了,有人掉進池塘的冰窟窿裏了!”
沈雲亭腳步一頓,剎那間意識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轉身沖向院裏。
沈元衡見此情形忙跟了上去。
如今正值嚴冬,湖面池塘都結了冰,有些地方結的冰層薄,有些地方結的冰層厚。在冰面上行走,若不慎踩到了冰層薄的地方,掉進冰窟窿裏,這麽冷的天,就算救上來也得去半條命。
院中小池塘的冰面上裂了一個大缺口,府中下人正在冰窟窿裏撈人,岑雪卉帶着一雙兒女站在小池邊上。
“程嘉禾在哪?”沈雲亭在周圍掃了一圈,所有人都在,獨獨少了她。一瞬間,所有的人和事在他眼前凝滞。
“她在……”岑雪卉指了指小池塘的方向,話還未說完,便聽見“撲通”一聲。
周圍人驚叫聲連連。
沈元衡氣喘籲籲趕了過來,問道:“這是怎麽了?”
岑雪卉還未從驚愕中緩過來,結結巴巴地回道:“思、思謙,跳進冰窟窿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