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從城裏回來，正好是正午，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人都犯懶。
苗苗吃過飯，放下碗就想往外邊跑，她得了新衣服，迫不及待的想去跟小夥伴炫耀。羅雲笑着喊住她，讓她慢點，別摔跤了。
鎖好房門，羅雲就跟在苗苗身後，和她一同去了周嬸家。李玲交給她的袋子她要給周嬸送去，買的幾卷毛線，也要人幫忙卷着。
兩人去的時候，周嬸正好在院子裏曬太陽，李英那個小姑娘蹲在一旁，在地上寫寫畫畫。
“英姐姐。”
“苗苗。”
兩個小孩抱在一起蹦蹦跳跳，跟許久沒見面一樣。
她站在身後看，又聽見苗苗炫耀的說：“我買了新衣服，諾，糖葫蘆。”
苗苗遞給李英，她沒接，忐忑的看了一眼周嬸，周嬸笑着點頭後，她才伸手接過。
“錢多，前兩天才吃過。”周嬸看似責怪她，其實是心疼她的錢。
這些年她過得怎麽樣，周嬸她們是看得一清二楚，比她自己還明白。
“小孩子嘛，她們喜歡吃，再說，您天天幫我看孩子，英子這孩子也懂事，苗苗上廁所都跟着，花點錢算什麽。”
羅雲熟門熟路，自個搬張凳子出來坐，“昨天遇見玲子了，她讓我帶給你的。”
周嬸接過看了眼，笑得沉重，問她吃不吃，羅雲搖頭。袋子裏是周嬸愛吃的燈芯糕，她怎麽好意思吃，還是留着她老人家自己吃。
她拿出新買的毛線，和周嬸一邊曬太陽一邊卷毛線。兩人半響沒說話，羅雲擡頭瞥了一眼，總覺得周嬸不對勁，有什麽話要說，從剛才說到李玲就這樣。
“這顏色好，小孩子穿着喜慶。”周嬸緩緩說道。
期間一直低着頭，心事重重。
羅雲手上麻利的卷着毛線，淺笑道：“是，特意挑了這個顏色。”
又是一陣沉默，羅雲心裏急，想着問問周嬸，看看是什麽事，說出來聽聽。
“哎，我兒子兒媳在外忙碌，一年回不來幾次，老頭也走得早，就一個小孩在身邊陪着說說話，不然多寂寞。”
羅雲猛然擡頭，沒想到周嬸會說這些，“年輕人都要賺錢養家，有些事自然顧不上。”
“是啊！”周嬸點頭，慢悠悠道：“咱們也認識十幾年了，時間是過得快，有些事都指望不上家人，都靠鄰居幫忙。”
羅雲沒說話，似乎聽出了什麽，耐心的等着周嬸的下話。
“你跟李玲關系好，明事理，人也善良，周嬸沒求過人，但是現在想讓你幫個忙。”
周嬸突然這麽認真嚴肅，羅雲心裏也知道一定是大事，她可是難得開口求人幫忙。
“說什麽幫忙，嬸，你說，只要能幫我一定幫。”
羅雲想了一圈，難道是李玲的事嗎？
上午看見她時，她好得很，而且羅雲也知道，李玲嫁的不錯，老公在一家鋼鐵廠上班，生了兩個孩子，再過不久就是老二的周歲了。她和家人之間也沒矛盾，能有什麽事讓周嬸這麽惆悵。
羅雲卷毛線的手放緩，聽着周嬸緩緩道來，“有件事放在心裏很久了，也沒人說說，今日嬸就跟你說說，可別嫌我啊！”
“看您說的，怎麽會。”
周嬸瞧了眼門口，見着周圍沒人才放心，挪着凳子挨在她身旁，“李玲這孩子也不知怎麽回事，好幾年了不肯回來，連村口都不肯進，問她吧！就說忙，沒時間。”
“我說是不是家人做錯了什麽，傷你心了，她也說沒有，每次讓她回來，她就轉移話題，也不知怎的了，我雖說沒什麽，但心裏還是不舒服，村裏那些人也是明着暗着瞎猜，這樣總歸不是事啊，下次看見她了，你幫我說說。”
羅雲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完全想不到會是這樣的事。好幾年都不肯回來，這其中肯定有事。
“逢年過節也不回來？”她确認一遍。
她記得以往，李玲是最喜歡在村口放炮的，一個人的性子變化會這麽大嗎？
“不回來。”周嬸無奈搖頭，沉重的嘆息一聲，“哎，她要是想我了，或是有什麽事，寧肯讓女婿來接我，自己也不來。”
或許覺得自己說的多，又或是怕羅雲為難，說完一番話後，周嬸連忙擺擺手，“你要是看見她了，就說說，沒見到就算了。”
羅雲不覺得為難，笑着對周嬸說：“行，改日看見她了，我跟她聊聊。”
手中的毛線卷完，羅雲又從袋子裏拿出一捆，不過一會的功夫，兩人就把一袋子毛線卷完了。
她伸伸腰，把東西收拾了一下。周嬸去屋裏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兩人捧着熱水，又閑聊起來。
“哇哇…”
悠閑不過片刻，便聽見小孩的哭聲，聽着聲音像是苗苗的聲音。羅雲和周嬸對視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急忙小跑出去。
開頭羅雲以為是苗苗受欺負了，等她跑過去才知道是新衣服被人弄髒了，心疼衣服才哭的。
羅雲蹲下身，幫苗苗拍拍，還好不是雨天，只是身上弄了點灰，不礙事。
她哄着苗苗，終于停止哭泣。羅雲扭頭看向那個小男孩，他昂起下颚與她對視，一點都不害怕。
“老錢的孫子，你爺爺呢？”周嬸問了他一句。
“要你管，哈哈哈…”小男孩做了個鬼臉，笑哈哈的跑走了。
羅雲盯着他的背影，問周嬸：“是那個錢德才嗎？他還在教書？”
“對，就是那個老錢家的，他啊！早就不教書了，在村委會呢！”
她恍然大悟，難怪看着有點像他爸，“是不是叫旺旺？”
以前跟他爸錢有倫一起下過地，還吵過幾次，沒想到一轉眼，孩子都這麽大了。
“可不是嘛，家裏三個大人都管不住一個孩子，皮得很，偏偏他家寵的跟個寶似的，別人說不得一句。”周嬸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羅雲笑笑沒吭聲，寵孩子倒是正常，過度溺愛可就不好了。不過也跟她沒關系，她向來是和錢家說不到一起去的。
她拉着苗苗的手，對着周嬸說道：“我先帶她回去，過會再來玩。”
…
冷風吹着有點冷，羅雲忍不住打個哆嗦。方才她問苗苗，旺旺是不是經常欺負她，苗苗的回答讓她意外。
她說，旺旺只欺負沒爸沒媽的孩子，她看得出來。
誰說小孩子不懂，其實他們都懂。
羅雲揉着她的小手，低頭笑笑，“回去教你寫會字。”
“媽媽，寫字難不難？”苗苗昂起腦袋問她，小小的臉上寫滿不安。
她想了想，小時候她學寫字的時候，可是學得快，不知道苗苗像不像她？
羅雲歪着頭，正想回她，突然從旁邊沖出一個人來，把她的話噎了回去。
“貝貝，貝貝，你回來啦！餓不餓？媽媽給你做飯去。”
方嫂不知從哪竄出來，死死盯着眼前的苗苗，抓着她的胳膊，關切問她。一雙眼裏滿是茫然，可是又渴望着什麽。像抓着救命的稻草一樣。
羅雲想推開的手垂在身側，跟着蹲下身。方嫂雖是瘋癫，可不會傷人。
“不餓，我吃過了。”苗苗淡定回她。
一點都不怕方嫂，似乎見怪不怪了。也是，住在一個村裏，早就見過無數次了。
“方嫂，你還認得我嗎？”羅雲小心翼翼問她。
她慢騰騰的扭過頭，癡呆的看着羅雲，說不出一句話來。
羅雲也不急，就這麽看着她，等着她。可是等了許久，方嫂還是沒說話。
她放棄了，“我送你回去。”
方嫂的家離的有些距離，應該是偷跑出來的。她的丈夫在城裏工作，這會沒回來，家裏只有公公婆婆在。
羅雲送她回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們在尋她。
“丁嬸，這呢，路上遇見了。”
“謝謝啊！沒看住就跑出來了。”
和丁嬸站着說會話，苗苗就等不急了，使勁晃她的手，“媽媽，咱們回去玩吧！”
羅雲一陣尴尬，“小孩子喜歡玩。”
丁嬸笑呵呵的應着，誰知，方嫂突然甩開她的手，死死抓着苗苗的手，聲嘶力竭的大吼：“不能出去玩，不能出去玩，有壞人，有壞人，他會來抓你的，會來抓你的。”
眼前的狀況讓羅雲快速反應過來，而苗苗吓得也要哭了。
“方嫂，沒有，沒壞人。”
越這樣說，方嫂的情緒月激動，面部都猙獰起來。丁嬸拉住她，奈何力氣沒她大，差點被她推到。
還好丁嬸的丈夫趕來，兩人一起合力把方嫂拉開。
“羅雲，不好意思，她有時候突然就這樣。”
她第一次見方嫂這樣，心裏慌張，心跳都到嗓子眼，“沒事，沒事，你們帶她回去吧！”
丁嬸歉意地點點頭，然後帶着方嫂離開。
可是她的聲音還在空中飄着，久久不散。
“有壞人，有壞人，貝貝，快跑。”
“不出去，不出去。”
…
羅雲心有餘悸，牽着苗苗的手驟然收緊，疼得苗苗叫了一聲。
“別怕。”
苗苗真的被吓到了，笑臉都有些慘白，但還是懂事的搖搖頭，“不怕了，嬸嬸好的時候，還給我糖吃。”
兩人說着就到了院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