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水中頃刻消失不見。冷蝶兒放下酒壺後,朝聶穎看過去一眼,聶穎的唇更往上勾了些。

玩得實在累了,任程飛一把揭開蒙眼的布條,興沖沖地跑過來坐在小桌邊,一把拿起剛剛斟滿酒水的酒杯一口飲下。

「好玩,太好玩了!」重重放下杯子,任程飛盡興地長籲一口氣。

冷蝶兒笑着為他遞去一張幹淨的帕子,柔聲道:「任二公子,看你玩的一頭汗,快擦擦。」

任程飛伸手接過,不經意間與冷蝶兒蔥白如玉的酥手相觸,細膩柔嫩的感覺讓未經人事的任程飛雙頰酡紅,趕緊扯過帕子,胡亂在臉上擦去,絲質的帕子泛着淡淡的清香,揮之不去的萦繞于心頭。

任程飛星辰般的雙眼在冷蝶兒笑盈盈的臉上匆匆掃過一眼,暗忖道:奇怪,之前明明覺得冷蝶兒不怎麽樣,如今怎麽越看越是迷人了呢。

聶穎飲盡杯中酒輕輕放下酒杯,揮手讓屋中的其他人離開,随後方笑道:「看任二公子玩得如此痛快,難不成小時候未玩這樣的游戲?」

任程飛又把一杯酒咽入腹中後方道:「玩過是玩過,只是沒玩得如此盡興。」

「哦?」

任程飛撇嘴:「陪我玩的那些下人生怕我磕着碰着,玩什麽都戰戰兢兢,一點兒都不痛快。」

「那倒是。」聶穎頻頻點頭,「你是主他們是仆,出什麽事可擔待不起。」

「其實最主要還是我哥,他怕我出事。我爹娘死得早,是他把我拉扯大的……」任程飛爬上席子,顯得有些疲憊地躺在軟墊上,「我是娘用命生下來的,他就拼了十二分的力氣來照顧我……嗯,怎麽好想睡……」

「許是玩得累了,那你就先躺一會兒吧。」聶穎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嗯,也好……」

尾音方落,任程飛便已經沉沉睡下,冷蝶兒手放在他肩膀上輕推數下,他皆沒有回應,冷蝶兒方朝聶穎點點頭。

聶穎不緊不慢地為自己斟上一杯酒,悠悠地飲了一口後,用低緩的聲音清晰地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任程飛。」睡着的人竟自己開口了!

「今年多大?」

「十九。」

「家中還有何人?」

「一個哥哥。」

「他叫什麽?」

「任鵬飛。」

聶穎滿意地笑了。

在渡厄城中的內應已經被發現,他們暫時失去了有關于渡厄城內部的消息,正打算再安排拉攏其他人手時,任程飛送上門了。有關于渡厄城的大小事情,除卻任鵬飛,恐怕最清楚的莫過于這個任二公子任程飛了吧。

思慮周密的任鵬飛千防萬防,一定料想不到,他會從任程飛身上下手。任鵬飛對這個弟弟的寵愛與不設防,也許便是他最致命的弱點。

「任鵬飛現在在哪?」

「在城中。」

冷蝶兒擡頭看一眼身邊的人,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每次念起任鵬飛這三個字,他的聲音都會重一些。

「他在城中幹什麽?」

「處理生意上的事情……最近,正準備把生意重心移至西南。」

「哦,那麽他何時動身?」

「不,我哥不會去。」

「為什麽?」

「因為他內力盡失,出門在外容易在人前洩露。」

聶穎澄清的雙眼掠過一道鋒芒:「內力盡失?」

「他怎麽會內力盡失?」

這次任程飛過了許久都未回答,這并不是他不知道,否則他會直接說出來,更有可能是他不确定他所知道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答案,因此聶穎很耐心地等待他再次開口。

終于,任程飛不确定地回答了:「……也許,是因為我。」

「因為你?」

「我中過蠱,我哥為了救我一命曾帶我去過萬惡谷,當時我一直昏迷并不清楚都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從萬惡谷回來後,他的內力就沒了。他騙我說是練功走火入魔,但我又怎會笨到猜不出來,肯定是那個像從地府裏爬出來的惡鬼一樣的鬼婆婆拿什麽條件折磨他了……」

聶穎沒了再問下去的心情,看向任程飛的雙眼泛着清冷的寒意。盡管他曾經調查過任鵬飛之所以會進入萬惡谷的原因,但當這件事情再一次從任程飛嘴裏說出來,他心中就湧出難以抑止的殺意。

他漸漸明白,當年的一切不過是場鬼婆婆與任鵬飛的交易,盡管真正的內情知道的只有兩個人,并且一個人已經死在他手中,但任鵬飛為了救弟弟一命利用了他卻是個不争的事實。

為了救下任程飛,一個男人,尤其是像任鵬飛這樣倨傲的男人,竟肯屈身在另一個男人身下,該是何等感情深厚?

看着年過十九,仍被保護得如此天真,更甚是近乎愚蠢的任程飛,他就有一股想要毀滅他的純真的沖動。

沒有誰,能夠一直天真。

聶穎對着任程飛冷笑:「冷蝶兒。」

「少爺。」

「你願意嗎?」

冷蝶兒莫名地看看聶穎,順着他的眼睛看向躺着的人時,腦中一片雪亮,她勾起唇,媚笑道:「如此俊的公子哥兒,外頭的姑娘們要是知道搶都來不及,冷蝶兒又如何會不願意。」

聶穎也笑了,懶淡的一抹笑,卻莫名令人頭皮發麻。他抓住酒杯,拎起酒壺站起來朝屋外走去:「交給你了,讓這小子明白,這世間,更好玩更銷魂的事情,多了去了。」

聶穎推門出去,被任程飛喝令守在走廊裏的隋也立刻望過來,看他出來走過來正欲進屋,聶穎伸出拎着酒壺的手攔住門,笑道:「你家二爺還在休息,現在就去打擾,他會生氣哦。」

隋也腳步一頓,犀利的雙眸筆直瞪向聶穎,卻未能把他臉上透着一股邪氣的笑瞪去半分,最終隋也冷哼一聲,退回原處抱劍背靠在刷着紅漆的柱子上。

聶穎對他微颔首,一手酒杯一手酒壺,搖搖晃晃地走進不遠處的另一間屋子。

當聽到弟弟住在青樓一夜未歸時,任鵬飛不悅地蹙起眉,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随即又想到弟弟畢竟已經長大,他不該再管他管得如此嚴厲,便壓下火氣,也沒派人找他回來。

可當聽到任程飛連續兩天兩夜沒有回來時,任鵬飛再也按捺不住,即刻動身親自去逮人——若是任程飛不肯回來,除了他這個當哥哥的親自出馬,誰去也沒用。

對于一個成人而言,在事先知道他行蹤又确保他平安的前提上,二天不回家并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任鵬飛做不到像一般家長那般放任。父母去世得早,任程飛長時間以來便是他人生中的重心,傾注了他所有的關懷,他對他的管教和寵愛已然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要想一下子改掉這個習慣,實在很難。

月盈樓任鵬飛陪客商來過數次,自己一個人卻是從未來過,在欲望方面他一向節制,活了三十餘載,與他有過關系的女子五個手指數都有剩,名妓淮甯算是與他關系最久,也比較深得他心的女子了。

任鵬飛不像任程飛去哪兒都喜歡張揚,他為人處事向來低調,加上他內力盡失一事,如今更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身分,因此進去月盈樓後,用的是渡厄城護衛的身分,說是聽令來接任二公子回去。

盡管如今渡厄城因失去大部分生意于中原的地位一落千丈,但震懾中原将近百年的威嚴猶存,只要報上渡厄城的名號便沒有人敢怠慢。

迎上來的鸨母仔細看一眼輪廓清晰,眼若寒星的任鵬飛,便恭恭敬敬地帶他們一行三人上樓了。

一上樓,靠在角落裏的隋也一見到任鵬飛便趕緊迎上來,正欲說什麽,被任鵬飛揮手制止,便閉了口退到一邊。

在三樓的雅間門前,鸨母輕敲三下,便有一女子的聲音由屋內嬌媚地傳來:「誰呀?」

鸨母揚聲喊:「是我,快開門。渡厄城來人了,說是要接任二公子回去。」

「稍等。」

約過一盞茶的工夫,一名素妝女子前來開門,看向任鵬飛,欠身盈盈一笑,道:「任二公子還未醒呢。」

任鵬飛收回在女子身上打量的目光,淡淡道:「無礙,我會把他叫起來。」說罷,擡腳便進屋。

走進屋中的任鵬飛在床上找着了衣冠不整,抱着被子睡得像個孩子的任程飛,屋中彌漫着與熏香混合的一股淡淡的氣味,只要是男人基本就聞到過的氣味令任鵬飛額角的青筋直抽。

他本來打算在弟弟十八歲時安排個幹淨的姑娘教導他這些事,後來他生病需要調養,他一直不放心他的身體便把這件事一拖再拖,沒曾想如今他卻自己找上了青樓女子,這種偏離他設想的步驟的感覺不是很好。

任鵬飛不是那種控制欲很強的人,只是對弟弟格外在意并且難以放心。

他坐在床邊,輕拍弟弟的臉頰,看他睡得比較沉,索性一把揭了他抱住的被子,這時任程飛翻過身于夢中不悅地呢喃:「嗯……蝶兒……別鬧,讓我睡……」

任鵬飛充耳不聞,扯過一張較厚的毯子裹住他的身子直接抱起來就往屋外走去。

走出屋外的時候,任鵬飛朝旁邊看去,看見一個懶懶倚靠在三樓欄杆上的人,正望向他這處,勾起一抹閑散的笑。他進屋前沒發覺,許是剛剛才出來的。

任鵬飛讓屬下抱過弟弟,低聲吩咐他先把任程飛送入馬車裏,便朝這個人走過去,約有兩三步距離時方停下,對此人淡淡地笑道:「聶穎,聶公子。」

聶穎嘴邊的笑意更深:「這位英雄好眼力,不知是如何知曉的?」

「猜的。能讓二爺引為知己的人,不會是一般人。」任鵬飛頓了下,又笑道,「這段時日,二爺想必給聶公子添了不少麻煩,還請多多包涵。」

「哪裏,任二公子也給在下介紹了不少這裏的風土人情,我應該感謝他才是。」

「今日在下還有要事,就不作陪了,告辭。」

任鵬飛說罷,退後兩步,轉身頭也不回離去。

聶穎在樓上看他走出月盈樓,才慢慢踱回屋中。

關上門,坐上矮榻,他像是被人點了笑穴,突然捧腹大笑起來,直至笑得眼角含淚,仍然沒有止歇,反而越笑越大聲。冷蝶兒聞聲過來的時候,十分不安地跪在他面前急呼:「公子、公子,你怎麽了?」

聶穎一邊笑一邊道:「他沒認出我來……他沒認出我來……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冷蝶兒無言地看着自家少爺,明明是笑着,可卻讓人心疼得厲害,一陣欲語還休的悲傷。

——待續——

中冊

只憑一詞「江南」,傻大個苦苦尋找,終于得見任鵬飛,可是任鵬飛卻頭也不回地離去,任他性命交關。

當年夢醒來,任鵬飛無影無蹤;這時夢已醒,任鵬飛走得決絕!

但是沒有誰,能夠一直天真——傻大個,也就是聶穎,在生母的幫助之下,蛻變為翩翩佳公子。

他用盡一切手段,一步一步,從任鵬飛最在乎的人事物開始蠶食。

任鵬飛,是你給了我一切,又毀滅了這一切。

到底,是該恨你還是繼續為你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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