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炖鵝
“咱們吃什麽呢?”如虹趁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打斷他,“法國菜?”
他摸了摸眉毛,挑眼看她,似笑非笑,對大龍說:“去Jean-Ges。”
如虹扭臉坐直了,從後視鏡裏偷瞥季惟東,腦海裏卻莫名浮現另一個人的臉。
她忽然生起一個念頭,周烈那家夥似乎比季惟東長得要好看,想到這,她驚了一下,她竟然拿周烈和季惟東比。
季惟東多清貴的一個人,周烈連清貧都算不上,他不單薄,不孱弱,不易碎,連貧窮都是濃墨重彩的。
如虹暗自出神,卻見季惟東猛然擡眼,與她的視線撞到一處,她一驚,忙扭開臉。
心跳都快了幾分。
移開目光後,她覺得自己有點此地無銀了。
他剛揶揄過她,也不知道會怎麽想,後半程她如坐針氈,還好車子很快駛到餐廳樓下。
這頓飯吃的倒比想象中愉快。
如虹問了幾句關于她家人賣假貨的事,他說公司法務在處理,除此之外,兩個人沒再聊別的。
吃完飯之後,季惟東讓大龍先送她回酒店。
如虹絕不相信,季惟東專程和她見一面,只是為了吃頓飯。可現在看來,她卻也只能相信,他就是單純想約個飯而已。
從上海坐夜機回綠島。
如虹大早晨下了飛機,直奔片場,這天拍外景,圍看的人很多,光清場就清了半個多小時。
中午如虹回民宿午休,那會周烈他們正在小廚房吃午飯,王姨看見如虹回來了,招手喊如虹來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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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虹走到廚房門口,看桌上擺着一碟涼拌菜,一碟土豆絲,一碟炒蝦,和一碟西瓜,很有生活氣息的樣子。
“我吃完飯了。”如虹笑。
王姨說:“那你們把西瓜分了吧,解渴。”
如虹推辭了幾句,拗不過,只好喊大龍:“過來把西瓜拿去給大家分了。”
大龍過來拿西瓜,周烈站起來把整碟都遞給大龍,大龍還算懂點眼色,問:“都給我們,那你們吃什麽呀?”
陳魚把臉從碗裏擡起來,笑:“我和王姨已經吃過啦。”
如虹問:“那周烈呢。”
陳魚笑:“烈哥胃疼,不吃涼的。”
“胃疼?”如虹看着周烈,“我那有藥,你吃嗎?”
周烈看了如虹一眼,說:“我沒事。”
王姨笑:“昨天上午他一個人在廚房裏熬中藥,一問才知道是胃疼,到了晚上也沒喝,再問,說是怕苦,把藥全倒了。”
周烈臉色變了變。
陳魚也應和,用方言取笑:“烈哥,你一個大男人,知不知羞的哦,怕苦。”
周烈用方言回:“要你管,吃你的飯。”
說罷端起碗,大口扒飯。
如虹頓了一下,笑:“人之常情嘛。”說着話看了他一眼,“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我們先上樓。”
下午如虹照常拍外景,天氣熱得很,唐棠給如虹打了一會傘,熱的簡直要中暑,又換了大龍來。
導演給大家講戲的時候,如虹遠遠看到那邊大路上,周烈穿着場務的衣服,好像是去搬東西的時候鞋底沾了泥,他在路邊的路牙子上蹭了蹭。
他複工了。
“許如虹。”
彭程突然喊她,把她的思緒喊了回來。
他問:“我剛剛說到哪了?”
大家都看向她,這滋味很羞臊,就像上課走神被老師抓包,全班同學的眼睛都落在她身上一樣,而此刻這種感覺,比學生時代更尴尬。
如虹卻只能道歉:“不好意思導演,走神了。”
女二劉文英輕哧一聲:“拜托,天夠熱的,你敬業一點。”
彭程皺起眉:“好了,下不為例,接着說臺詞……”
如虹晚上七點多收工。
她回去的時候工作人員還在工作,如虹想起很久沒有請大家吃飯了,就叫唐棠給他們訂東西吃。
唐棠問:“奶茶行嗎?”
如虹說:“你看着辦。”想起什麽,又說,“訂炸雞吧。”
如虹回去之後洗了個澡,把第二天要記的臺詞都背了下來。
她晚上吃了碳水,臨睡前唐棠勒令她下樓散步,剛出大廳,看院子裏又來了一幫人,拉了桌子吃飯。
綠色的啤酒瓶其仰八叉躺了一地,看起來很潇灑快樂的樣子。
他們不知道在看什麽,突然哄然大笑。
胖子笑的肥肉亂顫,陳魚更誇張,笑的捶桌子,就像《美人魚》裏笑話男主角的小警察。
只有一個人沒有笑。
周烈盯着屏幕,眉頭淡淡鎖起,甚至有點凝重。
唐棠走過去,掃了眼屏幕,眼睛都睜大了,笑道:“媽呀,如虹,這不是你那個綜藝嗎?”
如虹靜了一秒,立刻過去看。
就一眼,她差點沒石化在原地——
她,在,被,鵝,追!
唐棠整個人激動的不行:“如虹,你看看他們笑得那樣,這期絕對火!”
陳魚笑的臉通紅:“如虹姐……太好笑了,我剛剛都噴飯了。”
如虹笑笑,有點尴尬,無意去見周烈,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很沉靜。
她望過去,他就偏了頭,夾了個雞腿啃。
如虹沒有什麽散步的心情了。
她回屋之後登陸微博,毫無意外,見自己上了三個熱搜,熱度最高那條已經沖到第三位,網友一水的“路轉粉”評論。
節目裏的主持人劉恒星關注了她,她回關,劉恒星立刻發來私信:妹妹,綜藝之神眷顧你啊。
她發了個“呲牙”的表情,回:我當時都快吓破膽了。
他回:快樂嘛,總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
如虹回:也是哈。
她被鵝追的片段真的火了。
第二天去拍戲,劇組的人都在說這件事,她笑嘻嘻應對,心裏只覺得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別人求之不得的機會,在她看來是種喧鬧。
她真的很不識擡舉。
她在片場表現的不太好,劉文英被她“卡”的不耐煩了,嗆她:“我看有些人是飄了。”
如虹沒搭理她。
她又得寸進尺:“我說你拍綜藝多好啊,來錢快還有熱度,跟我們一幫演員争什麽飯吃?”
唐棠聽見了,很氣惱,也陰陽怪氣:“我看有些人就燒高香吧,和我們如虹一個組不知道蹭了多少熱度,少幹那些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事。”
如虹聽了差點笑出來。
劉文英憋得臉通紅,問如虹:“你手下的人有沒有素質?”
如虹臉一板,呵斥道:“唐棠,你太沒禮貌了。”又對劉文英賠笑,“姐,別生氣。”
劉文英臉色登時變了:“誰是你姐?”
如虹茫然,一幅不知道自己錯在哪的樣子:“你比我大五歲,不喊你姐,要喊什麽?”
劉文英眼看要發作。
這時,副導演喊:“各就各位了。”
如虹說:“走吧姐,趕緊拍,早拍早收工。”
劉文英:“……”
收工回去的路上,唐棠把這事說給大龍聽,都要樂死了,她性子急,總是容易惱,也容易開心。
如虹回去之後沒有急着卸妝,而是先幫電視臺錄了個VCR,錄完之後從窗戶裏看到周烈收工回來了。
她看他停好車子,還沒進屋,接了個電話,又騎車出門了。
晚上她正看劇本,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她打開門一看,竟是周烈。
他端了一只很大的鍋,問她:“我能進嗎?”
如虹後退了兩步示意他進來。
他進屋之後把鍋放到了茶幾上。
打開蓋,濃郁的香氣便順着熱氣騰騰的白氣冒了出來。
如虹走過去一看,怔住了:“這是……”
“鵝。”他說。
如虹瞪大了眼,她張張嘴,咽了口唾沫,才找到話語聲:“你好端端炖鵝幹嘛?”
他猶疑了一下,說:“給你解氣。”
如虹心一咯噔。
她雖然那樣問,可心裏已經有了答案,然而聽他這麽說,卻還是忍不住訝然。
她說:“我和鵝又沒有仇。”
他看着她,悶悶說了句:“有。”
她犟:“沒有!”
她拿話堵他,他愣了下才說:“那我和它有仇。”
說完話周烈轉身想走。
如虹喊住他:“你給我站住。”
他居然不理會。
如虹跑兩步,雙臂一張,擋在門前,仰臉道:“你當這是你家嗎,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她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話說完,絲毫沒反應出哪裏不妥。
可周烈眼底卻浮出笑來了,那笑很淺,可存在感很強,讓如虹很不舒服。
她用勁戳了下他:“你長本事了是吧?”
他搖搖頭,眼底的笑意沒減。
她更火了,可沒心思和他置氣,問:“你把你家的鵝殺了?”
他搖頭:“不是我家的。”
“那是誰家的?”
“胖子家的。”
“為什麽殺別人家的?”
“……”他頓了下,才說,“我家的…有感情了,心疼。”
如虹一時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她問:“也是胖子炖的?”
他搖頭:“找胖子的東北鄰居炖的。”
“東北鄰居?”
“鐵鍋炖大鵝,名吃。”
“……”
她問一句,他就答一句,沒有表情,聲音沒有起伏,可每一句答案都理所應當。
怎麽會有他這麽愣的人。
如虹看了眼那滿滿一鍋熱氣騰騰的鵝肉。
走過去,拿起小勺,舀了口湯喝。
“還挺香。”
有什麽滴在湯裏,砸出一片漣漪。
她一勺下去,給攪開了,水融進水裏,就像不存在過。
周烈沒有走,他的影子就在如虹餘光可見的地方。
如虹放下勺子,那勺子碰鍋沿,發出清脆的瓷響,如虹的聲音也很清脆:
“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