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後退 [VIP]
《如火如虹》的demo出來了。
那會如虹正參加《南柯四夢》的劇本研讨會, 成明昊講起電影的時候侃侃而談,原本下午四點鐘結束的會議,硬是拖到晚上七點多。
散了會, 花姐拿demo給如虹聽, 說是錄音定在後天。
後天, 讓她想想,後天貌似也是季惟東出院的日子。
如虹點點頭說知道了, 插上耳機,将demo放出來聽。
這是一首很有意思的歌, 電子音樂風格,裏面還加了口哨音效, 風格有些像Kiiara的《Gold》,概念又很像宣美的《Gashina》。
主歌部分男女之間暧昧試探,像隔着一層紗,而副歌部分旋律一變,紗簾忽然被扯掉,二人四目相對, 天雷勾地火。
恰好切合了主題, 虹一樣的缥缈,火一樣炙熱。
錄歌那天, 如虹去錄音室裏見制作人,和制作人聊起這首歌的感受,對方連連贊嘆如虹的共情力和表達能力。
策劃團隊的小丁一直在手機上打字,說是MV的時候也可以加上這些意象。
如虹就這麽和策劃團隊還有制作團隊聊了一個多小時, 周烈才姍姍來遲。
他現在太紅了, 私生在他的車上裝了追蹤器, 路上跟車差一點出車禍。
他到了之後也沒辦法直接展開工作, 于是如虹先去錄音,他在外面控制室坐着,邊看她錄邊熟悉旋律。
如虹錄的還算順利,但周烈就比較吃力了,原定一天之內錄好的部分,最後還差兩句沒有合格,制作人認為左右是找不到狀态了,于是幹脆下班。
周烈出來的時候如虹已經離開了。
經紀人說今天沒有別的安排,可以先回去休息,他想了想,給如虹打了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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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虹當時正在醫院。
她錄完歌之後,兀自驅車到離開。到醫院之後,在門口等了一會,眼見季惟東的車子駛出醫院,沒有立刻離去,而是上樓找到了季惟東的主治醫師,詢問他的病情。
這是一家高檔的私人醫院,對病人病例保密的很好。
幸虧如虹有着季惟東女友的名頭,才順利的和醫生交談了下去。
如虹一臉平靜的進到醫生辦公室,又一臉死寂的走出來。
個中差別,全落在眉宇上。
她不知不覺走到季惟東的病房門口,裏面有個小護士在收拾東西。
小護士将茶幾上的花瓶端起來,放到了病床旁的櫃子上,又把裏面新鮮的康乃馨拿了出來放在一旁。
如虹眼睛暗了暗。
她記得那櫃子上本是放着綠蘿的,不知道他是嫌礙眼給扔了,還是不辭辛苦的抱回了家。
小護士抽出幾張紙巾,把花枝上的水擦了幹淨,又就手擦了下桌子,将紙扔進垃圾桶,又把花抱起來。
随後遠遠望着窗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如虹悄然離開。
剛轉身的時候,周烈打來電話。
她将口罩拉了拉,低聲問:“怎麽了?”
他問:“一起看場電影吧?”
一小時後,二人在一家離鬧市區稍遠的電影院碰面。
影院門口挂着《美人如玉》的電影海報,周烈說:“我還沒有看過。”
如虹笑:“我也沒有,不如就看這個吧。”
她先檢票進去,他在開場之後才進來。
這片子播了近一個月,即将撤映了,因此來看電影的人不是很多,這個小廳裏算上他們也只有四個人在。
電影時長一小時四十多分鐘,看完之後都夜裏十一點了。
等人走光了,他們才一前一後的從影廳出去。
如虹先上車,周烈随後也上來。
如虹驅動車子,問:“你家在哪?”
周烈說了個地方,如虹挑眉:“你住老小區?”
周烈說是,又說:“公司宿舍,比較方便。”
随後兩個人很久沒有講話。
車行一半的時候天空飄下來雨,車裏在放曾轶可的《夜車》,氣氛一時變得無比寧靜。
周烈想起電影,問:“你看完什麽感受?”
如虹換了個坐姿開車,頓了頓才說:“你是指表演上,還是電影整體?”
周烈說:“整體吧。”
如虹挑眉:“為什麽不問表演?”
周烈神情純然:“表演是靠觀衆評價的,而我就是觀衆,我自己知道答案。”
他講話像極了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提問,問題有關“理想”,于是他答出了赤誠感。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她問。
“我覺得特別好啊。”他秒答。
如虹不由一笑,他總是有本事惹笑她。
周烈迷戀于她的笑容,久久移不開眼,問:“那你覺得電影怎麽樣?”
如虹久久無言,過了那麽一會才說:“我不是白玉,我可以有個好的結局。”
周烈微愣,他以為她會說演員,配樂,臺詞或者某個空鏡頭,但沒有想過她會講出這樣一句話來。
他莫名想起一個人,握了握拳,不講話了。
如虹的指頭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片刻之後,問他:“你要是逢春你怎麽辦?”
周烈垂了垂眼眸,他想捋了下故事線,逢春為愛污蔑愛人,為愛殺掉情敵,又為愛将自己囚困。
他搖搖頭:“我不會是他。”
他給了她一個确切的,否定的答案。
這讓她身心一凜。
她車速慢了慢,問:“為什麽這麽說。”
周烈偏過頭,看着她,說:“我不知道怎麽說…反正我不是。”
如虹偏臉看了他一眼。
車子恰好駛過一段小路,她順着他的側臉,看到一個小賣部,小店屋檐下,挂着幾把大紅色的傘。
她将車子停在路邊,對他說:“去買包煙。”
他愣了一下,欲言又止,卻還是戴上口罩下車去了。
當車裏的歌忽然切到田馥甄的《你就不要想起我》時,他又回來,遞給她一盒□□。
她抽出一根咬在嘴上,漫不經心的歪了下頭,看了他一眼。
他頓了下,笨拙又認真的傾身過來給她點煙。
車窗被搖下一道縫,雨氣飄進來,煙味漂蕩出去。
有那麽半根煙的功夫,二人都沒說話。
路對面忽然奔來一對情侶。
二人沒有雨具,倉皇的躲到小賣部屋檐下。
女孩說:“幸好這有小賣部,可以買一把傘走。”
男孩不願意,說:“不能買傘。”
女孩問:“為什麽?”
男孩說:“傘是散的意思,我可不想和你散。”
女孩嗔怪:“迷信……”
後面二人再說了什麽,如虹沒有再聽。
拿煙的手輕顫了一下,緩了緩才抽了一口。
她想起周烈的大紅傘了。
不知道他想起沒有。
然後她下意識看向他。
他剛才下車被淋濕了,現在正對着車鏡整理頭發,好像是意識到有人在看他,于是将目光轉過來。
他沒聽到車外人的對話,只問:“怎麽?”
她舔舔唇說:“不怎麽。”
又說:“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你不是李逢春的原因。”
周烈目光沉沉看着她,示意她講出來。
她不算流利的吐了口煙圈,才說:“因為你是一個迷信的人。”
迷信?
他微怔。
她将煙掐滅,關上車窗,外面的聲響頓時全被田馥甄的歌聲取代。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車頂,思緒悠遠:“你會因為愛我而把季惟東弄死嗎?”
周烈篤定搖頭。
如虹笑:“是吧,可是季惟東卻會因為愛我而弄死你。”
周烈乍時聽到季惟東的名字,不覺擡眼靜靜打量她,燈火昏黃,她分明神情不明,卻令他覺出淡漠之意。
他莫名低落了下來,卻掩蓋着不讓她發現,又默默移開了臉,問:“怎麽突然提起他?”
“因為我忽然發現季惟東和李逢春好像啊。”
演這部戲,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季惟東就像電影裏的李逢春一樣,為了愛可以不惜去做錯事。
而周烈卻不一樣,他的小“迷信”,不是因為他迂腐,而是因為他淳樸,他心裏對許多事都有敬畏心。寧願默默等一輩子,也不會傷害任何人。
周烈忽然問:“你對他…”
有些話他沒勇氣講出口。
如虹說“不”,沒有遲疑。
就是因為太清楚自己的心了,界限太明顯,所以她才無法欺騙自己,無法給他想要的。
周烈對她這個答案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将目光又重新移到她身上。
她又驅動車子,專注的看着路,一直到把他送到他所住的小區門口。
他解開安全帶,說:“你路上慢點。”
她忽然叫住他:“周烈。”
他動作停了,擡眼看她:“嗯?”
路燈将行道樹照的光影斑駁,每一塊光亮,都像一塊琥珀,落在車上,人身上,手心裏……到處是拾不起,握不住的時光。
周烈不知怎麽了,忽然放慢了呼吸,他看着她,很想立刻下車,可他卻發現自己無法叫停這一切。
“周烈,除了工作,私底下暫時都別聯系了吧。”
她這麽說,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垂了眼簾,半晌才說:“可以。”
如虹瞧他這樣子,心髒像是被人扯了一下,翻江倒海的疼。
原來,什麽他都有預感。
她很想再拿起一根煙來抽,可她忍了忍,只是将那只大紅色的煙盒拿起來。
“你再等等我吧。”她說。
他看向她,她與他對視了一眼,慌忙移開眼睛。
他的目光,令她不合時宜的想起小綠。
你直視過小土狗的眼睛嗎,這樣渾然不知的眼神,有着說不出的感傷。
她不自覺将那盒煙握緊。
幾小時前,她去醫院,得知季惟東的情況很不好,便忽然陷入一種複雜感。
她能為他做什麽呢。
季惟東自尊心這麽強,他要的從來都不是憐憫而來的愛,她也絕不會因為憐憫,就和他在一起,這對季惟東不公平,對周烈不公平,對她自己,更是不公平。
可她能為他最後再做點什麽……
她終于在來赴周烈電影之約的時候想到了——後退一步。
她無法做到,在季惟東病入膏肓的時候,還和周烈沒事人一樣相處着。
誰都知道他們一碰面,某些感情就會自然而然的纏綿到一起。
所以,她選擇後退一步。
後退一步,并不是轉身離開,她希望他知道:“季惟東那邊有些事需要我處理,等事情了結,我會整理好心情,完完整整的站到你面前。”
周烈努力的眨了下眼睛,緩了緩,面上卻露出僵硬的笑容。
他說:“當然了。”
如虹靜了靜,拉過他的手,将手裏那盒煙放到他手裏。
也笑:“信物。”
他頓了頓,揚起一個無比陽光燦爛的笑容。
随後他默默開門,下了車,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躬身擺了擺手。
如虹笑,也沖他擺手,示意“回吧”。
他笑笑,轉身,一步步走進小區裏面。
如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到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她還是維持着剛剛的那個笑容,一動不動。
夜太深,看不清是不是誰哭過。
作者有話說:
車停了好幾次,煙抽了好幾根,
天都快亮了,我們還沒到呢,
你睡的安穩嗎,我必須清醒着,
這條路有點黑,你睡吧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