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命運 [VIP]
參加完這個音樂盛典之後, 如虹推了一切活動,安心劇組拍戲。
在劇組拍戲的壓力遠比自己想象中小,她排練場和劇組兩頭跑, 沒想到給自己最大理解的竟是成明昊。
他說:“我只負責戲, 戲好, 進度穩,其他的你随意。”
成明昊雖然年輕, 但對調教演員很有一套,他足夠信任演員, 有些戲,他要求必須按照劇本走, 連哪只眼睛落淚,落幾滴淚都必須把控确切。
但有時候,他又要求不用完全按照劇本演,他會給你一個框架,讓你即興發揮,很鍛煉人, 也很激發創作。
因此如虹雖然忙碌, 但并不迷茫,這樣的工作會讓她暫時忘記一些具體的痛苦, 和無溯源的憂愁。
日子一天天過,很快七月。
季惟東病情穩定的時間,比醫生預定的還要久,雖然幾乎每晚都要被疼痛折磨, 睡不了好覺, 但整個六月還算安然無事。
只是季惟東變得比之前沉默了許多, 尤其在鄭敏來過之後。
之前他偶爾會去院子裏坐坐, 看王伯除草或摘果子,偶爾會到負一層的影院看電影,甚至有時候興致起來了,會和傭人一起烤餅幹。
可現在他幾乎不再出卧室,除了醫生和護工之外,也幾乎不再讓人到他房間裏來。
他也很少工作了,以往每日固定的視頻會議也減少到一周一次,華子到別墅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倒是律師出入更頻繁一些。
7月1號這天,華子來給季惟東送一些需要簽字的文件。
季惟東那會剛起床,正在屋裏吃早餐,臉色與往日一樣都是極不健康的蠟黃色,華子并未多想,只站在旁邊等。
季惟東很快吃好飯,這段時間他的食欲減退了不少,昨天聽護工說,他現在只有100斤的體重了。
185cm的身高,100斤的體重,即便不看他的樣子,這個數字也足夠令人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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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華子卻不能勸他多吃,上次他多嘴了一句,他便動了怒,只問:“你以為我不想吃嗎?”
原來吃飯也變成了無能為力的事。
他一定赤手空拳與病魔對打過,可後來不得不與自己的脆弱先握手言和。
華子扶着季惟東上了樓。
他拿來的文件一共三份,只要簽字就好,季惟東匆匆過目,簽署的極快。
等他簽完字之後,華子躊躇了幾秒,又說:“還有一件事。”
季惟東問:“什麽?。”
“MUSE的合約問題。”華子看了他一眼,有些小心翼翼,“明年五月約滿,按理說今年就要商議合約問題了。”
季惟東點點頭,随手拿起桌上的核桃盤,頓了頓才問:“他們怎麽說?”
“自然是想續約,續約對她們三個人各自發展的影響不大,但對公司來說肯定是百利無一害的。”華子試探的看了看季惟東的臉色。
季惟東把玩着核桃,盤的很慢,緩了緩說:“這幾年她們三個粉絲吵架太厲害,團隊撕資源也撕得厲害,感情再好,團隊之間也會阻撓,私下再要好,面上還是要利益最大化,談了恐怕也白談。”
華子不由嘆氣,說:“是啊。”
他想起上次見許如虹,她在樓道裏抽了一根煙,而她走後,他看到鄭娅娅在天臺上淋雨痛哭。
他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卻也懂得,在變幻莫測的感情面前,約定無用。
季惟東又說:“不過公司出于利益考慮,想要怎麽去做,随他們定吧,不必來請示我。”
季惟東忽然咳了一聲,粗粗喘息了幾下,又說:“我要回公司一趟,高層那邊你務必通知到位,協調好時間通知我。”
華子恭聲說是,收了文件。
季惟東站起來,忽然又咳了幾聲,再看他臉色,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華子大驚失色,将文件放下,想要扶他一把,剛靠近,不覺一愣,只見他後背竟濕了一塊。
華子不由喊:“季總……”
一句話沒說出來,季惟東忽然嘔血。
華子吓得心都顫了,大喊:“來人!來人!”
醫生和護工很快便沖進來。
他們手忙腳亂的圍着季惟東,華子怔在原地,捂着胸口,只覺怔忡。
他一時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見醫生和護工焦急忙活着,不一會就将季惟東擡出了門。
他行屍走肉的跟着他們下了樓,上了車,到了醫院,還是覺得一切都像默片一樣,所有人都那麽着急的在和死神搶時間,他則變成了旁觀者,無能為力的站在那眼睜睜看着。
他生平兩次有吓傻的感覺,都是因為季惟東嘔血,從此不敢輕易見紅。
季惟東上午10點27分被送到醫院急診室搶救,他的父母在11點10分聞訊趕到,次日早7點半介入栓塞,下病危通知。
兩個多小時後手術結束,轉至腫瘤科高級病房,晚上8點,疼痛難忍,醫生為他注射半支嗎啡止痛。
華子在季惟東父母趕到之後,就回公司上班了。
等他再回到醫院的時候,只見季父季母等在病房外,看到他來了,像看到救星,匆匆交代了幾句話,便都回去休息了。
季惟東與父母的關系不算好,可以說如果沒有血緣關系在,幾乎不會來往。
想起這件事,他就不由心疼季惟東。
記得前年他跟季惟東去美國出差的時候,在紐約無意間碰見季父與一個女人領着一個女孩等電梯,那女孩竟叫季父“Daddy”。
華子只記得當時他吓得一句話也不敢講。
季惟東在他旁邊,面無表情的看着一切,随後取消了會議,破天荒的請他到酒吧喝酒。
那夜季惟東醉了。
回酒店的路上,他忽然笑了一聲,嘲弄道,“還以為只有我媽在外邊成家了,沒想到我爹也是”。
華子的心咯噔一下。
早先聽公司八卦聊過,季父季母并不相愛,只是被家裏強行安排在一起,原來竟然是真的。
華子走進病房,季惟東正安靜的躺在那裏,只有眼珠轉了轉,落到他身上,問:“他們走了?”
華子點點頭。
季惟東看向天花板,說:“走了好,你告訴他們,以後不要來了,各回各家吧。”
華子只覺得又氣又不忍:“季總……”
“不幸的婚姻就像一座墳墓,他們都爬出去了。”他極其虛弱的,緩慢的講完這句話,輕輕嘆了口氣,又說,“可我卻永遠被困在裏面,無論是活着,還是死了。”
華子一個大男人,見他這樣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季惟東卻神色如常,又告訴他:“我為他們的重生感到高興,但我卻永遠不會原諒他們。等你去見他們的時候,記得将這句話也帶到。”
華子忍了又忍,只能重重點一下頭。
他忽然想起來,之前許如虹罵他,凝視深淵久了,于是也陷入了深淵裏。
她這話不假,可他卻是自願身在深淵,與惡龍為伴。
因為,世人只見惡龍殘暴,唯有他見過惡龍的脆弱。
季惟東這幾天頻繁做夢。
其實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他自己在幻想,因為他總是疼得無法正常入睡,最平靜的時候,也不過是半夢半醒。
他這次嘔血,沒有上一次情況好,情況穩定之後,他出院,可剛剛出院第二天,他便癌痛難忍,到了無法進食水的地步。
出院第五日,他好像是真的睡着一會兒了,竟又做了個夢。
夢裏回到了兩年前,如虹在綠島殺青了,他想帶她回家,可她居然不肯,竟要退圈,和周烈結婚生子。
他自然不同意,于是他們吵架了。
言辭激烈時,她大吼:“我恨你!你只是把我從一個沒有尊嚴的人,變成了一件有價值的商品!”
他不講情面,只說:“那也是有尊嚴的商品。”
她氣急了,問:“怎麽樣你才肯放過我?”
他看到她那樣倔強,只覺得心疼到極點了,卻還是不肯松口,只說:“死也不放。”
她流着淚,決絕的說:“那就讓我死好了。”
于是她當着他的面舉起一把槍來,“嘭”的一聲,子彈穿透脖頸,鮮血如瀑,慘烈而壯美。
他在夢裏才突然想起來,她好像是抑郁的。
他自認不是個思想老舊的人,可這麽多年了,他卻都不覺得這是病。
他的性格太硬,總覺得越難,就該越強,所以理解不了她的脆弱。
可當鮮血濺出來的那刻,他怕了,比自己死去還要怕。
他痙攣着醒了,只覺得呼吸困難,不斷發出“嗬——嗬——”的吸氣聲,卻只進不出。
後來是怎麽到醫院的他并不知道。
只記得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醫生正在同華子說:“他情況急劇惡化,出現嚴重惡病質,且有消化道出血和嚴重便血症狀,建議姑息治療,準備後事吧。”
随後醫生走了,他聽到隐忍的抽泣聲,在衛生間裏傳來。
他那時候已經沒力氣下床了,他沒有再照過鏡子,只是大量腹水,人都瘦成一把骨頭,肚子卻漲的老大,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恐怖。
病魔将他最後一絲自尊都碾碎了,可他卻還是不肯聽話的堕落下去。
他照例讓人将他收拾的幹幹淨淨,那個叫許如玉的小護士每天都會在床頭擺一束花給他。
可他看慣了綠蘿,還是差人将許如虹送的那盆胖蘿挪到了醫院。
小護士有一次又問了一遍:“季總,大家都覺得我像許如虹,為什麽你覺得不像呀?”
——大概是天真與有邪的差別。
當然,這話他沒有說出口。
他只說:“外表像,不是真的像。”
小護士來勁了:“我聲音也像,不信我唱首歌給你聽。”
“讓我再看你一眼,從南到北……”
是《安和橋》。
季惟東睜大了眼睛,許如虹翻唱過這首歌。
好像是在一個綜藝節目裏,他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她才剛剛出道不久,聲音很稚嫩,唱這首歌也不過是因為有一次他接她放學,車裏恰好放了這一首,他覺得好聽,多放了一遍。
歌聲忽然停了。
他回過神,看到小護士焦急的臉。
她問:“季先生,對不起,是我打擾到你了嗎?”
他說:“沒有。”
小護士眼圈紅紅:“可你怎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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